第79章 第 79 章

文贞三十三年春分时节,圣上忍病登天坛祈福,于回宫途中驾崩,太子恸哭于道前,守孝三月未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朝臣的劝谏下,太子于六月底在太和殿登基,七月,封后大典正式举行,长孙星宁入主坤宁宫,太后早先移驾于慈宁宫享尊去了。

庆典结束,帝后相携回宫。

长孙星宁站在镜子上欣赏自己,镜子是西洋镜,二叔送来的,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她左转转右转转,觉得自己穿这一身可贵气了,心里挺美的。

祈安窝在塌上看她,眼里不自觉带了笑,就知道臭美,“怎么样,当皇后什么感觉?”故意的,想知道她怎么说。

作为男人呢,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封妻荫子,才算是好丈夫好父亲嘛。见她因为自己而变得更加尊荣,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就想把所有的都给她。

“还好吧,这后冠挺沉的,戴上怪累的。”我呢,心里特别特别高兴,但我就是不说,怕你太骄傲。

嘿,听听这话,能入耳嘛。给你当皇后,你还嫌累?祈安气得翻白眼,这招是跟她学的,微微仰头,眼皮向上一翻,眼珠快速转一下,以求达到一个词——高贵冷艳。唉,我不跟你计较,就是这个意思。

“又学我!”哒哒哒跑过去要教训他,“说过很多次啦,不要学嘛。”

“你慢点,还怀着孕呢。”吓得祈安立马凑过去给她拍两下,拍完还问她手疼不疼。

哼,不跟你计较,我堂堂一国皇后,跟你计较什么。翻个白眼,转身入内帷了。

瞧瞧那昂着的头,瞧瞧那走路的姿势,恨不得将天下踩在脚下。祈安觉得好笑,也跟着进去了,封后大典嘛,不比新婚燕尔差了,怎么着也得温存温存几番。

天气蕴凉,月华如练,坤宁宫的灯亮了一夜。

新主入宫,宫里焕然一新。“秋天到了,让人把宫里的桂花树都移走。”一家子都对桂花过敏,还是趁早移除干净才放心,长孙星宁吩咐管事太监。

“是。”王公公应声下去了。银珠在旁魂不守舍,竟拿起小宫女擦地的布擦了花瓶,喊了几声也不应。

长孙星宁起身,肚子就显了出来,五个多月了,这胎祈安看得很重,生怕她不好,上前用手指戳了戳银珠,“银珠,干嘛呢,喊你好几声了。”

“啊?”银珠回神,“奴婢,奴婢……”

支支吾吾的,一点也不像银珠,能让银珠这样心思细腻、极为拧得清的人为之恍惚,怕是为了情,“是不是,松江来找你了?”

祈安册封太子不久,陈卓从便与乐平和离了。乐平要死要活,也没让他心软。现下贺氏倒台,他再也不用怕乐平的威胁了,以家人威胁,以星宁妹妹威胁……蹉跎了这么多年,游子归乡心切,临走时回望东宫的方向,垂首一笑,一袖清风来,一袖清风去。

陈卓从挣脱了枷锁,松江也跟着自由了,他给银珠写了很多封信,问她愿不愿跟他回南京。银珠没回应他,时过大半年,没想到他还在京城。陈卓从给他脱了贱籍,他已经寻不了他的春天,希望松江不要去步他的后尘。

“前几日去长孙府碰到的?”前几日阿音生了一子,她让银珠送贺礼去长孙府。

银珠点头,有些羞于开口,“他,他说会一直等奴婢。之前有太多束缚,不能辜负主子,也不愿见奴婢受苦,这才……”

“那你呢,你现在什么想法?”命运捉弄呀,若不是因为她和陈卓从,银珠和松江早就在一起了,说不得现在已经儿女双全了。长孙星宁拉着银珠的手,笑着看她,“你是知道的,我是把你当做家人看待的,我最希望你幸福,千万不要因为我犹豫,我已经让你们蹉跎多年了。”

“可奴婢舍不得小姐——”

“回去吧,和松江好好的。”没让银珠继续说,长孙星宁抱了抱她,“若他对你不好,你再回来,我永远为你撑腰。”

银珠在九月底和松江回南京了。灵均在御书房跟随大家读书,先生们都夸灵均聪明。一切都很好,若没有选秀的话。

“爹爹,娘亲好像不开心,这几天都没笑了。”一有时间,祈安便会去御书房听儿子上课,这是他的长子,妻子给他生的,他的一切都会交给他,待他有用不完耐心。

“嗯,”摸摸儿子的头,都是那些没事找事干的臣子们惹出来的,“早课上完了自己去用膳,等晚上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你娘笑了。”

“好。”灵均知晓娘亲为什么不开心,五岁多了,很早慧,选秀意味着什么他有清楚。娘亲现在怀着弟弟妹妹,太医说不能郁结于心,哪些人提了选秀,他都有记在心里,这一点,他跟他父亲很像很像。

晚上的时候,娘亲果然笑了。他摸了摸娘亲的肚子,希望是个弟弟,爹爹的子嗣丰了,娘亲的压力才会小。

第二天早朝时,上书选秀的臣子都挨了批,领头的两个还降了职,祈安在明晃晃地告诉天下,谁让皇后不开心了,他就让谁不开心。他不是读儒书长大的,他曾是持刀的锦衣卫,对付先祖皇帝们的那一套对他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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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时候,长孙星宁生了,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公主,祈安高兴得不行,大手一挥,普天同庆。

小公主自生下来就得宠,从她的名字便能看出一二。

她父皇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神姱”,也不知道当父亲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起了个这么贵的名字,直指天上神仙了。小公主有些苦恼,好在她长得像她母后,玉致玲珑,没随了她父皇的肤色,不然呀,这个“神姱”真的很“神夸”了。

神姱四岁的时候,姑姑和姑父和离了。听哥哥说,鞑靼王去世了,草原又乱了,姑父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不回去,各部落纷争,早晚会侵扰边境百姓,无秩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姑父习汉家文化多年,早已身在规则内,得让他回去,给草原画个圆,约束族人,草原和中原才能长长久久的和平。

父皇在给姑父送行,哥哥跟在一旁,父皇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哥哥,因为哥哥是太子,以后也会成为皇上,父皇在手把手教哥哥怎么做天下之主。

她拉住母后的手,看城墙下千军万马,旌旗飘飘,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城墙上,看得那么远那么远,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震撼。

“我好想出去走走呀。”她这么跟母后说。

母后笑着摸她的小揪揪说,“总有机会的。”

姑父走了以后,姑姑带阿满表哥住进了宫里,大家说阿满表哥是质子,有他在,姑父不敢撕毁协约。

可她觉得不是,父皇待阿满表哥很好,还给阿满表哥封了郡王。父皇当年还是皇祖父的外甥时,也是封的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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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昭六年,哈达平定草原各部落,上书请婚,割三城为聘礼,求长公主下嫁。

“你怎么想?”祈安问妹妹。

“再等等吧,等阿满再大些。”前夫的野心有多大,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跟儿子去草原了,没了后顾之忧,他会做什么,她也不敢保证。等儿子再大些,明事理了,对生活的这片土地和百姓有感情了,再让他回去,才不会再起兵戈。

“宝如答应了吗?”晚上就寝时,长孙星宁问丈夫,她挺舍不得宝如,天高水远,谁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再相见。

“再等几年。”挥手让宫女下去,他亲自给妻子绞发。美人如画,青丝如瀑,他心旌摇曳,这么多年过去了,见了她还是会心动。

两人在镜中对视,一时之间情浓似水。

晚风吹进大殿,纱幔轻轻摇曳,一层叠着一层,时不时会露出长孙星宁水润润的杏眼、红艳艳的樱唇,春,情四溢在层层纱幔后。

“渴了。”她要水喝。每次一完事,脸上汗津津的,也不爱动,张口就要喝水。祈安知道她的德行,亲了亲她晕红的双腮,越过轻摇的纱幔出内帷,端茶递水不亦乐乎,这个人褪去了凌厉,跟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温润温润的。

武昭八年,皇后诞下第三胎,是个小皇子,百日时便封了晋王。

这些年,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圣上也只有太子一子,就连忠臣也坐不住了,提议广开后宫纳妃,时下家族都讲究枝繁叶茂,何况皇家。祈安都一一挡回去了,没教宁宁为这事操过心。

时人不敢公然议论皇室,但私下里皇后的嫉妒之名和貌美之名一样响彻。一说起她——

哦,当年可是江南第一美人。

何止呀,入了繁华的京城,也没哪家闺秀的相貌能比得上她的。

不过呀,一般人也无福消受,听说可凶了呢,不让圣上纳妃,我们这位圣上呀,手段厉害着呢,只一样呀,你猜是什么,惧内呢,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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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安没觉得惧内有什么不好,旁人怎么会懂他对她的感情,有时候说爱都觉得俗了,在他心里,宁宁就是他的另一条命,谁会让自己不痛快呢,就是他自己也不能。

初见她时,那颗冰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一双眼睛只能看得见她。自己向来冷心冷肺,何有对人动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完全不像自己了,两世里都是这样。

后来在一起了,他觉得快活极了,日子很有盼头,以前刀山火海,没想到要活得长久,只想着查明真相报母仇。

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他的心就跟泡在甜水里一样,软的一塌糊涂,不管每日发生什么事,一回到家,烦躁的情绪就会消失。每晚睡前,他都会想很多,怎么让他们母子过得好,怎么在皇权更迭中保全一家人,他开始隐在幕后,见人三分说笑。

这一世,最绝望的时候便是宁宁遇刺,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他愤怒,更愧疚,宁宁是因为他才去的水月庵。那段时间,他被阴霾笼罩,手段更加狠辣,好在有灵均在,宁宁恢复过来了。灵均是他的长子,他的一切都会给他,后来的孩子,他也疼爱,很疼爱,但总觉得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他对灵均寄予了太多太多的期待,希望他不要像自己幼年无父疼爱,希望他能接住自己给他留下的江山。

这一世,最感动最心疼的时候便是宁宁为了他四处奔波。许太妃以死入局,拉贺氏下马,他答应她放过继芳,后来很多次,他都很后悔,没有一刀解决了她。他入狱了,宁宁在外得有多心慌,他不敢想象,他若死了,宁宁会不会和上一世一样,也不得善终。当她找出来真相,将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只想抱抱她,真的很辛苦了,宁宁。

遇见你,我丢了半条命,但我仍然觉得痛快肆意极了,特别是你不经意间看到我,下意识展颜对我笑的时候。

—— 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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