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与这一世相同,上一世,祈安也是在京郊驿站初遇长孙星宁。

彼时少女披散着头发虚弱地被扶起,纤纤玉手捏着帕子不停咳嗽,一双弯弯的远山黛眉紧蹙,湿漉漉的杏眼含着春水,身姿单薄,风吹堪折。霎那间,他在脑海里记起了幼年时习过的《一剪梅》——

堆枕乌云堕翠翘。午梦惊回,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

柳下朱门傍小桥。几度红窗,误认鸣镳。断肠风月可怜宵。忍使恹恹,两处无聊。

那时不懂蔡伸,觉得他无病呻吟,好好的大才子竟然写起来风流诗,如今见了这江南来的纤细美人,一下子就领悟了。

“咳咳咳……小,小女,参见……”少女抚着胸口,娇声喘息,连话都说不全。惹得他心旌摇曳,一时之间竟忘了上楼来是为了找茬。

忍不住上前怜惜美人,破天荒的,却发现帕子上沾的红迹根本不是血。好家伙,活这么大也没见人敢这么骗他呀,这么拙劣的把戏,糊弄不知事的小年轻还好,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慢悠悠走过去,绕着美人转一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她,嘿,还没说,就没有一处生得不美的,就连微微皱起的小鼻子也显得十分可爱,“这是血吗?”他凑近她,盯着她那双略显紧张的美眸发问,“人看着这么瘦,没想到胆儿这么肥,欺瞒到本大人头上来了。”

“这,这……”这了个好一会儿,这出了,“这是胭脂水。”找到好理由了,肩膀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不那么紧绷了,“出浴后见气色不好,便让丫鬟和了胭脂水,女孩儿家嘛,总是爱美的。”说完,头低了下去作娇羞状掩盖心虚,“哪成想不小心咳嗽染上了帕子让大人误会了,实在是该死。”

“哦?原来是这样吗?”巧舌如簧,祈安在心里描绘长孙星宁真实的性情,肯定跟只慵懒的碧眼猫儿一样,鬼精鬼精的。

“是的,大人。”说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那是本大人误会你了,”抿着的薄唇轻轻勾起,“夜深了,你好生休息吧。”说完,背着手离开了,微垂着眼眸遮去眼里的趣味。

老大走了,小喽喽自然也跟着离开。“大人,我们上来不是为了抢上等的房间吗?怎么就走了呀。”起先挑事的黑衣锦衣卫亦步亦趋,发问得很诚心,这么美的人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呢,瞧瞧那身段,一想到就浑身发热,大人怎么不住好房间呀,让他错失了拖美人儿出去的机会。

转眼看黑衣锦衣卫色眯眯的样子,心底的戾气不自觉往上涌,右手一伸掐住他的脖子往旁边一拧,咔得一声,人就倒了下去。

“晦气,拖出去。”别吓着美人儿了。

祈安随意找了间房子住下,躺在床上想着美人儿的样子,刚刚忘了问美人儿的名字,唉,也没事儿,等他从江南回来再去逗她,她若是能一直得他青眼呢,去找外祖母提亲也不是不可能,他不无傲娇地想着。

后来的事情就跟这一世一样,吴有桂带着圣上口谕来让他去蜀州。那时候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大抵是一眼惊艳吧,所以他在蜀州跟汉王斗得不亦乐乎,也没着急回京。

他没派人守着长孙星宁,乐平来姜大人府上闹事,伸手要打花长孙星宁的脸,给姜祈年挡了下来,为堵住众口,道出长孙星宁是他的未婚妻。青梅竹马的情意,危难时又顾及她,双方家长都很乐意见此事成,长孙星宁点头了。

等祈安回京的时候,长孙星宁已经和姜祈年已经订婚了。这还得了,他好不容易看上了个人,还被姜祈年夺了去,他们可是天生的死对头。他不甘心输给姜祈年,拿功劳去跟圣上讨价还价,把长孙星宁的婚事搅黄了。

好好的婚约又被皇家给毁了,长孙星宁怎能不恨,这一家子位高权重,没一个好东西,就可着她欺负呢。

这下子仇结大发了,被迫嫁给姜祈安后,她一看到他就来气,更别说给他好脸色了,整日里绷着假笑过日子。

但随着时间过去,两人相处得越来越久,她发现他就是个纸老虎,嘴上说得厉害,可从来没让她吃过一点苦头,就连乐平想欺负她,也被他压了回去。太后也很疼爱她,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做“般般”,正和他的小名“麒麟子”相配。慢慢的,她也想通了,嫁都已经嫁了,何必耿耿于怀过去呢,这人对她其实很不赖了。

但不给他好脸色很久了,一下子让她改过了总觉得别扭。一次她好心好意给她送汤水,他狐疑地接过,然后说了句,“没给我下毒吧。”气得她扭头就走,恨不得汤水里放了哑药。闭嘴吧,不会说话就把嘴给会说话的人。

气呼呼的,晚上就不给他留门,早上起来还是躺在他怀里。有本事,这人真有本事,怎么进来的呢,爬窗户进来的,堂堂镇国将军学个小毛贼爬窗户了。说他他还理直气壮,“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进不得。”

嘿,这人,随手仍了枕头下去,被他轻巧躲过,戴上官帽上早朝去了。

有点在意他后,就有点怕他不得善终。干着抄家灭人的活,总是犯几分忌讳的。她便常常去慈幼局资助,去街口施粥,去寺庙祈福,总想多做点善事弥补他满身的杀孽。她嫁了他,他若倒台了,她哪有好日子过呀。一想到历朝历代的锦衣卫高层未有好结局的,她就难心呀。

这不,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圣上便下旨让他去扬州查贪污案了。指挥使程大人查案陨在江南了,这里头的水可浑着呢,丈夫去了能有几分好。想着自己娘家在南京多年根基,扬州又隶属于南直隶,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便回去找父亲商量这事了。

好巧不巧,在父亲的书房碰到了祁年哥哥。两人又没什么仇,总不能见面当做没看见,打了声招呼便要走人,却听到了祁年哥哥提到了扬州贪污案,她便装作又不急了,坐下回来,听他们说。

回府后,发现丈夫早回来了,坐在高椅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今天去见什么人了?”

“没有啊。”她不太敢跟他提祁年哥哥,每次一提到姜大人父子,他都要发好大的火,日子久了,她也学聪明了,绝口不提。

“再给你次机会,你说不说。”大手拍桌子,茶盏震碎,茶水湿了一桌子,沿着桌布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怒火滔天,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她的心不由一缩。嫁给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从未对她动过真格。

“你凶什么凶呀,不能好好说话嘛,我只是回了趟娘家。”话一开口,泪就落了下来。她并不爱哭的,是这一年多被他娇养的。

“借着回娘家,私会情人,你可真是好本事。”这么巧,两个人同时去了?当他是傻子嘛!

“你怎么知道祁年哥哥去了?”她惊讶,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活在监视中,“你派人监视我?”原来,他对她没有信任呀。

“不派人跟着你,怎么知道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胡说,我爹也在。”真是不可理喻了。

“你爹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放你们两个在一个屋子,这就是你们长孙家的教养吗?还书香门第呢。”结婚一年了得不到她的欢心也就罢了,她竟还敢跟前未婚夫待在一起,简直伤尽了他的脸面。

监视她也就算了,还骂她爹,扯她家教,真是伤碎了她的心。她回娘家的本意是为了他呀,不识好歹,怪不得没人疼爱,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浪费口舌。她擦干泪,转身回房,跟他待在一起,都觉得窒息。

犯了错还敢跑,祈安几步上去扛起她丢到床上,开始撕她衣裳,“今日就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你的丈夫。”

手口都没留情,星宁被折磨了一晚上。祈安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星宁满身的印子,心虚得不行,麻溜得起床当值去了。到晚上了,躲在卫所里不敢回府,怕吃她冷脸呗,做了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

一连两天不见人,星宁的气更大了,干了错事还躲在外头,瞧瞧,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气死了就是。

第三天,圣上催他启程去扬州了,躲不下去了,回府收拾行李。进了院子,发现大门关了,星宁根本没给他留门。他都要走了,怎么还跟他生气呢,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他也来气了,不惯着她的臭脾气,转身就走了。

人走了,星宁更气了,连个道歉也没有,平日里翻窗户不是很厉害嘛,今日怎么不翻了。

两个人就这样赌气,不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祈安在扬州查到了贪污案的真相,郑起信并不是卷款逃跑了,而是徐若灵早就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了。郑起信发现了这个秘密,被他们暗杀了,然后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压在他身上,让他死了也不能翻身,库里的白银进了白莲教的口袋,徐若灵顶替郑起信的位置,白莲教在扬州更是肆无忌惮了,真是一举三得啊。

可惜呀,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可他也没能活着出江南。

老人们常说,人死后有残念,魂魄便会留在阳间。他大概就是这个状况,浑浑噩噩好久,想起了自己是谁,家在哪里,家有何人,他飘着残魂回京,见到了妻子穿着粉色嫁衣,一脸的泪。

谁敢这么委屈她?

“星宁妹妹,喝了这药吧,喝了它,我们好好过日子,本来我们就该在一起的。”

是姜祈年,这个畜生,搭上了吴阉狗开始抢他的女人了。这碗药有什么用?他想干什么?他已经娶了徐首辅的孙女,这是让般般给他做妾?他怒起,朝他挥拳头,却从他的身体里透过。

妻子哭着扭头,这个畜生就跟看不见一样,摸了摸妻子的脸喊乖,“我去外面敬酒,等我回来,希望这碗药已经空了。”

等他出门,妻子低头摸了摸肚子,起身拿起剪刀刺向心脏。

“不要啊,般般——”他碰不了生人,阻止不了妻子自戕。

血从妻子口中溢出,一如当初他们初遇,可这次不是妻子的恶作剧。仇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怒吼一声,黑气缠绕,杀了姜府满门,人人死状凄惨诡异,官府查不出原因。

生前手上沾了无数血腥,死后因仇屠满门成了恶鬼,他不惧怕魂飞魄散,只恨命运捉弄人,他还欠她一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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