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媣稳下心神,拂去了锦绣裙上的灰尘,趁着四下无人,往院落深处走。
四个黑衣男人蹲在屋檐上,看着江媣的背影踏进一处偏僻的院落。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男人小声问道:“老大,公主能找到柳将军吗……咱们几个翻遍了府邸都找不到。”
陈绍拍了他的头,语气笃定,目光中几分担忧却透露他真实的想法:“头儿说公主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我们几个都找不到,那更不得把希望寄托在公主身上?”
“快,跟上,公主走远了。”
陈绍拍拍其余三个人,他站在最前面,看着底下的女子绕过一间间厢房,不曾停留,心里慢慢惴起不安。
小四说的对,如果在大人赶来前,公主也没找到怎么办?
柳将军的后果将不敢想象。
被他看着的江媣此刻也有些慌张,她记得在两个时辰前,她看过王府的府邸图,以她与王予雍待过的楼月殿为中心,各有左右两支路线。
左一支是出王府的路,另一支是王予雍的书房一类。方才,王予雍甩袖出去时,她特意仔细瞧了眼,没错。
面前挂着整齐的血红灯笼,街上更夫击鸣手中铜鼓。“哐!哐!”在静谧的夜里传来,着实有几分诡异。
许是路璟淮的顺利,令王予雍这头忙得不可开交,这一片巡逻的守卫实在不算多。
江媣凭借着记忆和多年处在宫中的经验,重新回到了楼月殿。楼月殿现下无人,唯有一个奴仆在轻扫石阶。
江媣垂下眸子,躲在枯木后面,取下泛着光华的耳饰,放进手中的水蓝绣帕,她微微紧握,淡然上前。
“王大人现如今在何处?”
奴仆抬头,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孔,疤痕自他的颧骨一直蔓延到下巴,江媣顿了顿,面色不改,掀开一角绣帕,露出半分光华:“方才忘记将它交给王大人了。”
奴仆定定看着江媣,似乎在分辨她话的真假。微风吹动树上的铜铛,发出一阵幽铃声,江媣任由寒风拂过面孔,也定定望着他。
半晌,奴仆才动了手指,指向右侧,语气淡淡:“直走左拐再左拐。”
江媣舒口气,淡声道了句谢。在她转身的一刻,奴仆小声说了句:“那一块全是重犯,不要待久了。”
江媣脚步一顿,微微愣住,很快“嗯”了一声,就消失在漫漫长夜里。奴仆继续轻扫地面,只是扫着扫着就笑出了声。
很快,又起了一股强风,笑声就此掩埋在幽铃中。
江媣抬手拂开垂落的枯枝,上边飘零零星片状干瘪的昏黄叶,其中一落叶宛若枯蝶,独自飘零在空中,叶片略过细微的浅金,只一缕光辉,就隐埋在玄色长天里,不见其踪。
江媣定睛一看,正前面着石青官袍的守卫众多,站在为首的是个墨绿色绣袍的男人。
男人背着身,江媣看不清他的脸庞,通过声音和身形她认出这就是今早那位蛮横无理的通判。
男人手扶着腰间的佩剑,嚷着嗓子喊道:“今夜谁也不许偷懒,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若被我发现,呵。”
男人不再开口,只掀开眼帘狠厉的一一看过去。他忽然一愣,倏地转头朝江媣这侧望去,江媣藏在成堆大树后的身影一顿,她倏地屏气,一动不动。
“嗒,嗒”男人往这里走来,面目不善,眉目间透着狠厉。
江媣突然想到路璟淮,初见时那人虽也是一副冷面模样,可她心里却不觉得难相处。
“夏通判!”是一个小厮,他从就近的书房里跑出来,气喘吁吁,面上的汗滴滴落下,“王大人让您即刻带队去追回劫匪手里的孩子。”
夏通判闻言只皱眉,又看了眼玄处才抬步离开。知府里总是有多个地方一到夜晚就黑漆漆的,也不挂灯笼。
任是他提醒了王予雍无数次不安全,贼人会藏在这里,王予雍每次都打发他,加上也从未出过事。久而久之,夏通判也就不做声了。
夏通判临走前又深深望了眼,祈祷只是错觉。
江媣慢慢扯开一截树枝,稍稍探头,见夏通判的身影走远,才缓缓走出来。
方才夏通判将一大半人带走了,倒显得如今府内空旷许多。
江媣心里掐了时间,快步走上对面的木廊。青廊瓦墙上的纸窗,映衬着道道人影晃动。
江媣想到陈绍曾说过府内翻遍,却没有柳将军的踪迹。
原因不过一二。要么真如王予雍所讲,柳长青已被加害;要么就藏在知府某个暗室内。
如果柳长青真的身死,那王予雍……
江媣身侧传来动静,里面发出男人的吼叫声,瓷器的摔地声。“扑通”一声,仿佛跪倒了一地奴仆。
江媣察觉到先前的树林,发出“窸窣”的响声,有个黑影在林间挪动。她当机立断,推门进了屋子。
这间厢房的主人身份贵重,青玉书案上摆放着几张信纸,错落不齐。
最前面放着一个蟠龙含珠惊雕玉台,口中珠光滑圆润,泛着丝丝光华,江媣瞧着眼熟,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开。
“媣妹妹?”柳长青惊讶道,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突然想起来,猛地转身轻轻阖上木门。
江媣身子一僵,面前的人与两年前截然不同,一身玄金雕鹰纹样常袍,袖袍上有几处划痕,与肩膀的伤口几乎要糅合一起。
江媣蹙起了眉头,没理会柳长青的疑惑,只道:“他们对你动刑了?”
“发现我是柳家的人后就没有了。”柳长青淡淡开口,倏地看向江媣,眉目间的锋利褪去,语气里全是不解,“为何你在这里?总不会是陛下派了你……”
“派了锦衣卫掌卫事。”江媣走到玉案前,发觉信纸有字痕,她拿起信大致扫了眼,顿时来了气,抬头望向柳长青,“你可知这间住的谁?”
见柳长青摇头,江媣只好将信纸塞进袖里,她起身提醒着:“快走吧,路掌卫事的人在外面接应我们。”
推开门前,江媣漫不经心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柳长青愣了愣,推门的手一顿,沉默半晌,周遭归为寂静,江媣一度以为他没听见,放弃之时耳畔传来闷声:“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
江媣愣住,暗想不会方才草堆边上的黑影是柳长青吧。她刚想安慰几句,就看见柳长青浑身散发戾气,与先前判若两人。
她从后面探出脑袋,看见了夏通判等一行人。夏通判身后传来谩骂声,那个男人推开一众兵卒,走到最前面,只见夏通判拱手恭敬道:“王大人。”
夏通判冷笑地看向江媣和柳长青,嘴角维扬 ,语气淡淡参杂着些许嘲讽:“我就知道,柳小姐你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柳小姐?柳长青看了眼江媣,却见江媣从他身后站出来,眉目柔和,面色不见慌张,隐有稳赢之势。
“是王大人言而不信,既然兄长尚在府中,为何要骗我兄长已经离开人世呢?”江媣的声音不大,却逐一落在众人心里,身后的兵卒面面相觑。
“你怎知那便是柳将军?”王予雍摸了摸下巴,上面稀碎胡茬有些刺手,又随即放下,轻笑道:“天下易容之术盛行,柳小姐莫要被欺骗了才好。”
“本官既已验明了柳将军的死亡,自然不会有假。不如这样,你且来到本官身边,本官身边的夏通判与柳将军交过手,最是知道那人是否是你兄长。”
王予雍装作一副大度模样,眼看身边的夏通判就要过去,伸手将他拦下,语气嗔怪:“急什么?柳小姐还未做选择。”
夏通判无奈的看向王予雍,扶着佩剑的手倏然放下,小声提醒道:“大人,小心有诈。下官认为这女子实在奸滑狡诈,再拖下去,恐怕……”
王予雍欸了一声,摆手道:“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能耐。本官瞧,不过是狐假虎威。”
“怎么样,柳小姐,考虑清楚了吗?选择本官还是你身边的……”
江媣清清嗓子,抬眸间眼波流转,眉间染上狡黠灵动,语气婉转凄凉,听得令人直挠心肝:“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柳长青垂眸一愣,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磕磕绊绊开口:“记…记得。”
江媣满意点头,重新看向王予雍,声音明亮:“王大人,这正是家兄。您身旁的那位通判可能眼神不好,这才没认出来。”
“呀。”江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佯装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对王予雍的担忧,“王大人,先前您说的易容之术。我瞧着不像假话,您身旁那位或许……”
江媣点到为止,嘴角扬起,眉眼含笑看着他们。
“大人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夏通判心里一颤,急忙解释道。
王予雍拦手,目光冷冷得流转在江媣和柳长青之间,他突然明白过来,倏地一笑,口中的话不由得快上几分:“你们恐怕也不是真的兄妹吧。”
“公主。”
江媣:论演技我是一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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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逃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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