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朱墙瓦砾都蒙上了一层灰,大门破旧无比,而里面则凄暗无边,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便是冷宫,先皇后曾被贬斥的地方。

也是四皇子姬邕的住所。

寻常时候并没有人会踏足这里,毕竟先皇后是死在冷宫里的,虽然外传是病死的,可总归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生怕先皇后的鬼魂还在这里游荡。

平日里只有一个小太监来给冷宫里的人送饭,可那些饭都是入不了眼,也下不了口的。

说得夸张些,就算是给猪都不吃,泛着一股子馊味,完全是不把冷宫的人那位当人看。

原本的太子人选沦落到这个地步,不禁让人唏嘘。

司徒雪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要斩草除根,对她来说,姬邕虽然成了庶人,可若放任他多活一天,未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毕竟谁都不知道,康乐帝是否还对季皇后有情,万一日后顾念起往日的情分和愧疚,将姬邕从冷宫里放出来,要把皇位传给他当作补偿怎么办。

司徒雪这样想,自然也派人去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献皇后在天有灵保佑,司徒雪派去的人好几次没有得逞,未免康乐帝发现她打冷宫的主意,觉得她别有用心,司徒雪不得不放弃杀掉姬邕。

姬邕就算不死,活着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四年前先皇后被贬到冷宫,姬邕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今算来虚岁应该十五了。

司徒雪都难以把手伸到冷宫里面,在过去的四年里,淑妃就更无法得知姬邕的情况了。

传递给众人的消息只有一个,那便是姬邕还活着。

活着,仅此而已。

宫中有不少苏家的关系,往日淑妃并不知晓,可经过满月一事后,苏将军便将这些关系网都交到了淑妃的手上,以求她有自保的能力。

从满月的这件事上面,苏家也意识到帝王并非表面上那般仁和,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说舍弃便舍弃的男人,骨子里定然是薄情之人。

淑妃见四皇子,是瞒着自己的父亲的。

苏家向来效忠于帝王,就算康乐帝薄情寡义,但在政绩上面并没有出什么大错,除却以往偏袒司徒雪,扰得一段时间不得安生之外,在百姓眼中看来,他依旧是个明君。

苏家依旧要效忠他,否则就是乱臣贼子。

淑妃还记得当年入宫的时候,父亲曾担忧的对她说,希望她能在宫中独善其身,若有皇嗣,最好是个公主,这样便不用被卷入朝堂的争斗之中。

生下女儿后,淑妃就寻理由再也没有侍过寝,恰好司徒雪一家独大,宠冠后宫,康乐帝也不会召除她以外的嫔妃。

若是让苏家知道她前去见四皇子,父亲很有可能不支持她参与夺嫡之争,还会出手阻挠。

但是淑妃意已决。

如今宫中的人都将目光放到姬聪和姬桓两位皇子身上,剩下的便是想着司徒雪死了,自己能够取代她的位置,跑去缠着康乐帝邀宠。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一个低调的妃子。

推开冷宫的门,便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瘦削的少年,他背对着大门,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淑妃对姬邕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

一个生得极其好看,目光却总带着几分阴沉的孩子,性子内向不喜欢与人说话,总是躲在季皇后的身后。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听到脚步后有些发抖,淑妃下意识便觉得这就是姬邕。

她朝着椅子上的少年喊了一句:“四皇子。”

可少年却不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淑妃这时候却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她快步走到前面,看清了少年的脸。

姬邕的长相随季皇后,从小便极其俊美,总不可能过了四年便换了一副模样。而且看着她的眼神畏畏缩缩的,似在隐瞒什么事情。

眼前这个人不是姬邕。

“告诉本宫,四皇子去了哪里?”

那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求淑妃娘娘饶命,奴才也不知道四皇子去了哪里,奴才是来给冷宫送饭的太监,送饭的时候忽然晕倒了,一醒来就坐在院子里,然后就看见娘娘您,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少年原来是个太监,模样倒是十分白净,不过比姬邕来说还是差了一些。

“说实话!”淑妃第一次疾言厉色,吓坏了这个小太监,一股脑把事情抖交代出来。

“四皇子他,他出宫了!”

姬邕逃出了皇宫?淑妃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在冷宫里待了四年的皇子居然有能力出宫?

姬邕出宫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让康乐帝知道姬邕逃出了宫,说不定会大发雷霆直接下令处死这个儿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姬邕不在冷宫的事情。

清秀的小太监偷偷抬眼看淑妃,而后又惶恐的低下头,撑着地的手都在打颤。

“四皇子哪里是出宫,不过是偶感风寒不能见人罢了,这送饭的差事你暂时不用做了,就先待在本宫身边吧,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淑妃展露出的笑容十分温和。

她总觉得姬邕并不如表面上传言的那么简单,毕竟是季皇后唯一的孩子,不过他逃出皇宫,不知在筹谋着些什么事情。

难道姬邕早就暗中筹划夺嫡的事情了?

淑妃不敢继续想下去,总归先隐瞒他不在的事情。

不过冷宫向来人迹罕至,康乐帝也不会突然想起来这个儿子。

淑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姬邕离宫的事情告诉龚鸿,凭借北镇抚司的实力,或许能查到姬邕的踪迹。

此时远在九河的龚年初并不知道四皇子的事情,他刚刚和沈海棠决定追查谢行鸷和薛雄之间的恩怨,顺藤摸瓜找出薛雄背后的人。

他嘱托赵大康要保密这件事,一旦被薛雄知道,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到时候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很有可能全都在劫难逃。

沈海棠脱下外衣将谢行鸷的尸骨收好,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若非他们来查案,很有可能就得一直被埋在这里,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温夫人很有可能已经巡视完金矿往回来寻司徒无眠,龚年初和沈海棠急急忙忙的往回赶,见房间门口并没有侍卫,才稍稍放下心走了进去。

龚年初一进去,就看到司徒无眠正躺在陶善的怀抱里,挫着小手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陶善的肩宽腰窄,抱着那么胖一个孩子,长时间下来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冷。

“小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见到龚年初的陶善犹如见到了救星,他终于有理由把司徒无眠这个家伙从怀里踢出去了。

如果不是他哀求自己,惹得他怜悯之心顿起,才不会抱着这样一个胖娃娃呢。

司徒无眠看龚年初回来了,跑得比陶善还要快,一溜烟就到了龚年初的面前。

“小哥哥,事情还顺利吗?有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

他这一跑,肩膀上的外衣险些掉下来。

沈海棠将手里拿的东西藏到了身后,司徒无眠正要探着脑袋去看,被龚年初又按了回去。

他帮司徒无眠整了整衣服,“挺顺利的,回去再说。”

那两个昏到的侍卫悠悠转醒,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屋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

他们不敢让薛雄知道自己出什么纰漏,所以当薛雄询问他们的时候,只说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温夫人巡视完回来接司徒无眠,看她的样子应该跟薛雄谈得不错,温家本来就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这单生意并没有什么难的。

龚年初也跟着一起回了温家,他深夜飞鸽传书回庆城,让血刀客帮他查谢家的事情,他只和谢行鸷一个人相熟一些,连他爹的名讳都不知道。

谢家在庆城真的就如消失一般,这些年也没有将目光放到过他们的身上。

身份尊贵但不起眼,的确是很适合打理金矿的家族。

等血刀客的消息传回之前,龚年初和司徒无眠还得继续留在温家。

温夫人的确对司徒无眠很好,凡是他开口要的,一定全部都会满足,她心里已经认定司徒无眠就是失散的儿子温惊春,甚至都开始计划将家业记录分册,待司徒无眠十五岁时便交给他。

司徒无眠的亲生母亲司徒湘不知所踪,北镇抚司总不可能替人养一辈子的孩子,而且较真起来,龚鸿和司徒洪是死对头,司徒无眠是司徒洪的外孙,也是司徒家的人。

要龚鸿帮死对头养外孙,除非他脑子坏了。

龚年初觉得司徒无眠留在温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司徒湘虽然是他的亲娘,但是哪个母亲会把孩子丢到陌生的地方那么久都不闻不问。

司徒无眠很有可能被司徒湘抛弃了。

这些话龚年初没有对司徒无眠说,毕竟这孩子心心念念都是阿娘回来看他,如果真的告诉他,说不定会受不了这种刺激。

毕竟还是个孩子。

等九河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龚年初考虑就将司徒无眠留在温家,毕竟有那么大的家业,他这一辈子也吃喝不愁了。

陶善巴不得司徒无眠留在这里,给富商家做儿子,吃香的喝辣的,这样好的事情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还得是他当初那么卖力的表演才帮这小家伙得来的。

司徒无眠并不知道这群锦衣卫已经预谋要丢下他了,以前和阿娘四处漂泊的时候,住的屋子都是漏雨的,来到温家之后,他从来都没有住过那么大的房子。

他一个人住,就连说话都能听到回音,这让小小年纪的他害怕极了,光是外面的风吹到窗户发出的声音都能让他害怕到捂着耳朵。

司徒无眠最后抱着枕头摸黑去了龚年初的房间。

龚年初才刚刚睡下,就发现自己的门被打开了,不过看影子像是个小孩,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就闭上眼睛装睡。

司徒无眠怕吵到龚年初,就静悄悄的走到他床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下他,用气音询问:“小哥哥,你睡了吗?我一个人害怕,你能陪我睡吗?”

见龚年初躺在床上没有动,司徒无眠又问了一句,“小哥哥,你要是睡了就出个声,要不然我不知道。”

“我已经睡了。”略带不满的童声响起,龚年初掀开被子,透着黑望向司徒无眠,“大晚上的不睡觉,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夜猫子。”

龚年初想说他一顿,但是在对方可怜兮兮的眼神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往里面挪了挪,留出一个人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无奈道

“算了,你上来吧。”

司徒无眠爬床的速度非常快,生怕龚年初会反悔。

龚年初哑口无言,只想好好睡一个觉,他知道有些小孩子怕黑,也怕一个人睡觉,不过他从小就没有这样的担忧。

哪怕白天玩了火,晚上尿床害怕想要去找母亲一起睡,还是被自己的父亲剔出了房门,两个人的世界注定容不下他。

现在的有些小孩就是娇气。

想着幼时的事情,龚年初的困意更甚,司徒无眠在旁边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就在他即将安心入睡的时候。

司徒无眠又戳了戳他,还趴到他耳边说话。

声音轻得像个幽灵一样:“小哥哥你睡了吗,我睡不着,能陪我聊会儿天吗?”

龚年初:...

司徒无眠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孩,龚年初算是看清了他这一点,在差点被戳到墙角的时候,他终于没了困意。

“我嗓子疼,你说我听吧。”

得到回应的司徒无眠十分开心,黑夜中都能看到他亮着光的眼睛。

“小哥哥,我其实想阿娘了,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你说她会不会是不要我了?肯定不会的,阿娘那么疼我,虽然不知道我的混蛋阿爹长什么样子,但是阿娘说过,我是她和阿爹最爱的孩子,阿爹是苦衷才离开我们的。”

龚年初听着司徒无眠的自问自答,嗯了一声。

司徒无眠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龚年初都会应声表示回应。

司徒无眠最后说到口渴了,反过来问龚年初。

“小哥哥,你阿娘有没有把你丢到别人那里,好久都没有出现?”

龚年初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有,我已经四年都没有见过她了,包括我父亲和弟弟,我这四年一直都没有见过他们。”

司徒无眠听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摇摇头道:“小哥哥你骗我,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四年前你还不会走路说话,怎么可能记得你阿娘阿爹还有弟弟的样子,你是不是在骗我?”

“的确是忘得差不多了。”龚年初的语气有些惆怅,他转过身看着司徒无眠,小家伙的眼睛里都是属于这个年纪的稚嫩和天真。

他的弟弟其实也和司徒无眠的年纪差不多大,四年过去了,如果有机会再相见,不知道他这个哥哥还能不能认出来。

他最害怕在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却是自己的至亲。

“小哥哥你怎么好像要哭出来了,就当你聪明,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走路,好啦好啦别哭啦。”

司徒无眠说着就要帮龚年初擦并不存在的泪水。

“等我阿娘来找我,我就求她带我去找阿爹,到时候我的阿爹阿娘就是你的,好不好?”

听司徒无眠说着这样的童音,龚年初忍不住笑了。

“你这小屁孩,果然什么都不懂才是最快乐的。”

司徒无眠撇起嘴巴,又追问道:“小哥哥,你弟弟是什么样子的啊?加上我,你有几个弟弟啊?”

“什么时候加上你了,你还真敢想。”龚年初伸手戳了他的脑门。

“一个亲弟弟,一个表弟,一共两个,才不加你。”

龚年初的语气有些欠揍,司徒无眠听完之后却哼了一声。

“迟早会加上我的。”

也不知道这自信小孩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龚年初刚打算再说几乎,就发现司徒无眠抱着枕头打起了呼噜。

这睡得还真快。

龚年初第二天是被踢醒的,没想到这小孩晚上不光打呼噜,还踢被子,扰得他这一晚上没个安生样。

当他把这些种种罪行控诉出来时,司徒无眠含着手指,无辜道:“阿娘说我睡觉很乖,肯定是小哥哥传染我的。”

龚年初哑口无言。

好吧,他的确是有踢被子的习惯,晚上都得陶善偷偷进来帮他掖被角,要不然晚上就得受冻。

“昨天温夫人说要带我出去巡视铺子,小哥哥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司徒无眠搂着龚年初的脖子,一边摇他一边恳求道。

司徒无眠现在是温家唯一的少爷,拥有诺大家业的继承权,这次出去也是为了让温家名下产业的管事都认认未来的少东家。

这种热闹龚年初懒得掺和,他都要熬出黑眼圈了,只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补觉。

“那好吧,不过听说要去安坊街,听人说那里的糖葫芦最好吃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几串!’

司徒无眠兴奋的拍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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