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四年(1915)秋夜
地点:沈家花园"涵碧轩"
咸湿的海裹着初秋的冷雨,抽打在涵碧轩雕花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碎响,像无数细小的爪子挠着人心。室内暖黄,四盏明晃晃的西洋枝形吊灯(丁火之象)将楠木厅堂照得亮如白昼,却也照得那些紫檀家具、苏绣屏风上的金线有些刺眼。空气里沉浮着龙涎香昂贵的气息,混着雨后花园飘进来的桂子甜香,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沈辛瑜坐在临窗的黄花梨嵌螺钿琴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面前一架德国产斯特劳斯钢琴冰凉的琴盖。琴盖上倒映出她十六岁的容颜:肌肤是上好的定窑白瓷,细腻却缺乏血色;眉眼如工笔画就,尤其那双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金属的沉静光泽(辛金之质)。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织锦缎袄裙,滚着银鼠毛边,是专为明日启程远嫁备下的行头。料子华贵,剪裁合体,却像一副精致的铠甲,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小姐,夜深了,仔细着凉。"贴身丫鬟云岫(亥水之灵,机敏忠贞)悄步上前,将一件薄绒斗篷轻轻披在她肩上。斗篷带着薰笼的暖意,却驱不散辛瑜骨子里的寒意。
"岫儿,你说...汉口,是什么样子?"辛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浮华寂静。她没回头,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深处,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条奔涌不息的大江(亥水奔腾),以及江畔那座被称为"九省通衢"的庞然大物﹣﹣汉口。那是她命运的下一站,一个陌生的夫家,一个姓周的、据说跺跺脚能让中路几省抖三抖的军政商贾之家(丙午官杀威压)。
"听…听老爷说,汉口可大了,比上海滩也不差,满街的洋楼、码头,热闹得很。"云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向往,也是恐惧。她比辛瑜小一岁,自小一起长大,此番作为陪嫁丫鬟,命运同样系于未知。
热闹?辛瑜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凉意的弧度。再热闹,于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金丝笼,换到另一个更大、更森严的金丝笼罢了。父亲沈万钧(丁火威严,亥水根基)下午的话犹在耳边:"辛瑜,周家二公子世勋,是有些少年心性,但家世显赫(丙午火旺)。你嫁过去,是正房少奶奶,享不尽的富贵(寅木财星)。我们沈家的盐路、布庄要深入中原,离不开周家这棵大树(财官相生)!这是你的命,也是沈家的运!"
命?运?辛瑜纤细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想起书房里偷偷翻阅过的那些账本,上面跳动的数字在她脑中清晰无比,远比那些诗词歌赋更能让她心跳加速(亥水藏甲,暗通数理)。她也想起母亲生前偶然流露的叹息,关于周家那位二公子在省城荒唐的传闻(午火桃花煞,藏丁火七杀,暴戾或放纵)。富贵的表象下,是冰冷的交易和深不可测的漩涡。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妆台上一个红木匣子。匣子半开着,露出里面一件与满室奢华格格不入的东西﹣﹣一把小巧玲珑的紫檀木算盘(寅木正财,商业天赋的象征)。算珠是温润的玉料,框架打磨得光滑圆熟。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一个出身徽商旁支的女子,最终也未能挣脱后宅的命运。母亲曾说:"辛瑜,珠算可通万物之理。女子无才便是德?荒谬!这算盘,就是娘留给你的'胆'。"
辛瑜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算珠。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镇定感(辛金本性)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窗外,风雨似乎更急了。亥水奔涌,丙午烈火在远方燃烧,辛金深藏丑土之下,而驿马寅木的征途,即将在黎明破晓时启程。
前路是深宅大院(丑土为库)的禁锢?是烈火烹油(丙午)的煎熬?还是...那算珠在她指尖轻轻一拨,发出"啪"一声轻响,清脆,突兀,仿佛金石相击(庚金初鸣)-﹣在这寂静的雨夜,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命运裂痕。
她知道,启东沈家娇养的金丝雀,明日就要被送上花轿,送往千里之外的熔炉。她不知道的是,这只雀鸟的骨子里,藏着的并非温顺的羽毛,而是能劈开生路、鸣响商道的﹣﹣金玉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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