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胆小的乖女孩

第五章

第二天,幸得艾琳的神奇膏贴,克莱恩睡了一觉之后,果真舒服清明了不少。

“我好多啦!”克莱恩说道。

这话,他从房舱到主甲板说了不下三遍。

正要说第四遍的时候,夫妇二人都遇上了海风,克莱恩脑子下意识认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风吹来,差点要将他脑子劈开,目光所及之处,看见风中一瓣灰白色的裙子,“她在那里做什么呢?”

“噢,你说艾琳呀,估计还在玩桥牌呢。”紧随其后的罗莎蒙德说道。

“桥牌?”克莱恩有些意动,只不过还没动几秒,一张纸牌倏得飞来,切向他眼睛。

“克莱恩!”罗莎蒙德惊呼。

刺刺不休的涩味传来,克莱恩抬手不住揉着右眼,嘴里嘟顿囔囔的。

罪魁祸首也很快走了过来,艾琳凑近了一些,先跟罗莎蒙德打了一声招呼,两手往后一撑,撑在栏杆上,低头探了一眼,“对不起啊,克莱恩,飞到你了。”

克莱恩没有抬头,还在揉,“该给你的牌串个孔,拿根绳子给绑起来。”

穆齐尔不知道是从那边过来的,他站在克莱恩的左上角,刚好全乎看着罗莎蒙德,他说:“好了,别生气了。艾琳也不是故意的,我代她再跟你道一声抱歉。”

克莱恩:“我有说生气吗?”他捡起脚边的纸牌,抬头看了一眼侧前边的艾琳将纸牌递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说生气吗?”

艾琳用一种包含着十足鉴别力的眼光盯着克莱恩,盯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没有。”

克莱恩得到了答案,谁也没看,就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算啦。”穆齐尔失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门子算了。

*

午后两点,游轮入港,正是英国的凯撒港口。

船边甲板上聚集了人,纷纷靠着,看上一会儿,已经错过了一天的克莱恩更是贪鲜,一会儿看着水面上浪沫飞溅,一会儿看着水手们锚更,刚想活动活动关节,一抹灰白裙影又飞到他身边,克莱恩又不动了。

艾琳循着他目光看过去,“你们这站结束?”

克莱恩摇摇头。

艾琳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诶?罗莎蒙德呢?”

“吃东西去了。”克莱恩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艾琳,也不是第一眼见她了,怎么这才发现她的脸好小,比他摊开的手掌还小。

艾琳似乎完全没在意什么目光,仍然自顾自地问道:“那穆齐尔呢?你见着他了吗?”

“……你早上要把我眼睛打出来那会儿,见着了。”克莱恩说。

“唉,我让你飞一次!”艾琳说,她掌心摊开,还是早上那张纸牌。

克莱恩两指勾起,薄薄一张牌上沾染了些许体温和香味,他夹住弯了弯,眼睛也弯了弯,“咻”一声,弹回她掌心,“好了,两不相欠了。”

这时,一条大揽绳似的索子从两人头顶往下,往海里扔,溅起好几道阔口子。

“哦豁。”艾琳小声惊呼道。

“锁绞车的,估计兜住大物件了。”克莱恩解释说。

果然,下一秒,一头白鲨被吊出海面,哆嗦、颤抖,浪头不停翻腾着,扭着游轮,艾琳立刻侧向一边,大副、二副和三五名水手走了过来,看了看,又点了点头,显然比较满意,后面又离开了。

绞车转了转,后台应该有人按动了什么机关,绞车很快转向另外一个位置,不在主甲板这边。

甲板上不少人明显还想看,哗啦啦跟着肥嘟嘟的、一晃一晃的鲸膘走远了。

艾琳收回目光,“诶”了两声,“你不去去看?”

克莱恩哼起了歌,“我有自知之明。”

随着他话音刚落,那批哗啦啦离开的人很快又挤着推着回来了,一路嘀嘀咕咕地抱怨,透着一丝酸味。

“那样大几百磅的好货,大副、二副都全部出来了,显然是要给识货、买得起的贵客看的。”克莱恩神色不变,“我买不起,干什么还要去看?自取其辱。”

“哦——”艾琳长长地道了一声,将纸牌放好,重新戴上手套,戴得整整齐齐,“那我去看啦,兴许还能在那儿碰见穆齐尔呢。”

要不是克莱恩挥了一下手,艾琳还真以为他没有听见呢。

艾琳走后没多久,克莱恩还在看海,一只微凉的小臂轻轻碰了上来,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晃来晃去。

克莱恩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握住,摩擦搓了搓,“罗莎蒙德,你去哪儿了?”

罗莎蒙德的脸色比刚才那瓣裙还要灰白,她身上的紧张情绪暴露无遗,克莱恩越搓越热,她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去看割膘了。”

“哦?”克莱恩左眉高高扬起,灵巧的手还在不停搓着热,“好看嘛?”

“血淋淋啦。”罗莎蒙德重重呼着气,胸脯起伏剧烈。

克莱恩却是笑出声了,“不该我们看的,你非要去看,活该。”

“唔。”罗莎蒙德抬起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又偷偷掐了他一把,反正胸肌练得那么好,不掐白不掐。

克莱恩胸膛都震了起来,“罗莎蒙德,贪玩可是会闯进别人的屠宰场哦。”

罗莎蒙德“切切”了两声。

克莱恩揉搓好了,松开她小臂,双手搭在栏杆上,跟练视力一样,无所目的极目远眺。

罗莎蒙德也学他样,一样搭着,两夫妇在这一点看,可是很像了。

克莱恩:“今天怎么没拿包?”

“嗯?”罗莎蒙德看了看空荡荡的手,笑了一声,“拿包干什么,让人一看就是个外地佬。”

克莱恩听着她短促的笑声,“我们不就是?”

“我想是的时候才能是,我现在又不想是了,不行嘛?”她问。

“行,行,你想都行。”克莱恩对于这颇为伤脑筋的“逻辑鬼打墙”直接略过。

往常他和罗莎蒙德也常有争议,不过嘛,他的意见始终保持不变,不过也仅仅是不变,执行权也不在他身上。

临近凯撒港口,就更靠近岸上的建筑了,船越来越远,房子小了又大,大了又小。

“或是八年、十年、又或是十二年、二十年、五十年、八十年,多少人一辈子就在一块地上,出生、生儿育女、死亡。”罗莎蒙德坚韧、紧凑的声音传来。

克莱恩右手仍然搭在栏杆上,左手抬起摩挲着下巴,“八十年……你老公都不一定能活这么久呢。”

“……”罗莎蒙德又给他一拳。

克莱恩放声大笑,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他们就在那一块地上,每天看一样的人,每天都做一样的饭。”罗莎蒙德又说着,“这么多年了,一直在那里。”

克莱恩把脑袋放在她头顶上,随着她说话,身子一晃一动,“总不是为了我们连夜盖的。”

罗莎蒙德又想说些话了,克莱恩及时扯了扯她脸蛋,依旧十分弹性,一扯一捏一放一松,很快回弹,“好啦,中国人讲究‘事不过三’,这么深刻的哲学话题等回家再说,好嘛?”

“你现在只会敷衍我了。”罗莎蒙德瓮声瓮气,腔调粘粘稠稠的,“以前我跟你说这些,你都会跟我说一大堆的,现在好了,要么插浑打科、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罗莎蒙德的洞察力,着实令人惊叹。

“你干嘛要这样对我?”她仰面,对上克莱恩垂下的目光,瞳面里仍酝着浓浓的温情,但在温情之外还有包裹着一层稠密的,又透明的物质,似是嘲讽、又似是血液不再流动的不安,但是种种都转瞬即逝,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是下一秒,克莱恩说的话,让罗莎蒙德意识到,刚刚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罗莎蒙德,有些事情已然不必再说,不然可就太荒唐可笑了。”他说。

克莱恩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拨了拨她下唇,好像还在玩一件饶有兴味的事情。

罗莎蒙德浑身一怔,手脚瞬间冰冷,根本就不是他眼睛什么血液不再流动,是她,就跟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血一样。

“胆小的女孩就该很乖的,”克莱恩叹了一口气,含着粘稠的失望,他完全圈住罗莎蒙德,抓起她两只手,裹在自己掌心里,十指交叉,细细地揉搓了起来,但是搓了五六分钟,还是凉,甚至已经不是凉,而是冷了。

他又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你问我的问题,事不过三;那你,那些事,也一样罢。所以不要怕了,罗莎蒙德。”

“怕,那晚就不该。”克莱恩低头,脸对脸,蹭了蹭,直到将她脸蛋蹭出血色来。

罗莎蒙德几乎全身无一例外的血液又慢慢走着,她脖颈僵硬地动了动,目光有些凌乱无序了。

“好了,”克莱恩松开了她,眼帘微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沉声道:“我去找几贴发热包吧,我记得你生理期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罗莎蒙德看着他,唇微微颤动,但是很快又阖上了,差点就把可怜的舌尖给咬断了。

克莱恩离开了。

一碧如洗的海天之间,和风吹动罗莎蒙德前额细密的汗珠,她双臂抱住自己,就像是给自己裹上一条珊瑚绒毯子取暖。

很快,水鸟飞来,站在她手边,歪头试探她,尖喙慢慢刺向她,罗莎蒙德视若无睹,看起来就像是陷入冥想沉浸心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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