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之后又过了几天,狂欢节很快就到了。
一早罗莎蒙德就约好了和克莱恩一道下船,逛集市买了些许毛毯,毯子有些重量,她刚一扭头,却没找到克莱恩的身影。
“他已经先离开了。”穆齐尔的声音自身后方传来。
“哦,”罗莎蒙德抱紧毯子,带着一点迟疑的口气说道:“那好吧。对了,早上好,穆齐尔上校。”
穆齐尔似乎没有听出她的异样,“早上好,罗莎蒙德。”
他朝她伸出手。
“?”罗莎蒙德看向他。
“怎么?”穆齐尔玩笑语气,“我是一枚炮弹吗?”
罗莎蒙德含含混混的,“不,当然不是。”
穆齐尔:“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罗莎蒙德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不是很了解穆齐尔这个人,她也不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就当做没有听见,她已经决心要忘记那些事情了。
有些东西就该永久地钻进尸布袋里,扔进夜间墓穴里,滚进炼狱里。
穆齐尔有些不适应罗莎蒙德这副避之不及的姿态,这个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淡漠的女人。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她抱着的毯子,“让淑女为难不是绅士所为,请给我吧,我来帮你。”
罗莎蒙德:“不,不……”
她抬脚就要走开,仿佛生怕他冲上来吃了她似的。
穆齐尔可不能让她这么一时冲动,放缓了语气,没有拦她,只只是道:“这些可都是好物件,质量上佳。”
认同、赞美她的眼光,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给予她面对这个人的勇气、底气。
可是罗莎蒙德还是没有动。
穆齐尔叹气:“你若是不给我,我就跟着你,请你一遍,俩遍,十遍,求你让我帮你。”
他说这话时,完全就是祈求的口气。
哪里还有一副上校的样子。
罗莎蒙德拗不过穆齐尔,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
随着罗莎蒙德的动作,穆齐尔下一秒已经近到她跟前,伸出手,脸上一副无比荣幸的激动模样。
罗莎蒙德:“……”
她差点被吓得倒退几步,还好及时稳住了,没有跌面。
“请给我吧。”穆齐尔又催道,好像很迫不及待。
“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罗莎蒙德嘟嘟囔囔。
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顺着他苍劲有力的手臂,罗莎蒙德将三大卷波斯土著毛毯就尽数滚到他怀里。
“辛苦您了。”她低下头,轻声说。
“不会。”穆齐尔这样说,可脚步没动。
“?”真是怪事啊,他说的话奇怪,他人也奇怪。
真是一个怪男人。
“我们可以走了吗?”罗莎蒙德更小声地说:“克莱恩一定在找我了。”
“啊,”穆齐尔眸光有些生动,说话都带着一些丝丝声,“好。我想我们该走了。”
正当罗莎蒙德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就见头戴着白色包头巾的艾琳从不远处的车里下来,而在她身后,是愉快奋力伺候她的克莱恩。
她的一颗心脏瞬间跳跃得飞快。
“你要上去见他们吗?”在她身旁,双手抱着毛毯的穆齐尔垂眸看她,“如果你要这么做,那么他一定不会再回来找你了。”
罗莎蒙德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面一道并肩远去的俩人,“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穆齐尔紧了紧手臂,“我只是劝你谨慎。”
清爽的空气里,银铃响动,随着那道银铃声,罗莎蒙德只是孤零零地说:“不,不,不是现在。”
*
晚上·船舱,罗莎蒙德仍没有见到克莱恩,她没有主动去找,她就坐在房舱里,等,执拗地等,但是白昼之后直到夜晚,她仍没有等到克莱恩。
直至静穆柔和的时刻来临,罗莎蒙德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思走出了房舱。
她在庆祝狂欢节的人群中看见了穆齐尔,他身穿丝绒衫子的服袍,威风凛凛,好像是一位从事征战的公侯,那身袍子让穆齐尔看起来更年轻了。
“罗莎蒙德。”他也看见了她,向她走了过来,“你吃晚饭了吗?”
罗莎蒙德摇摇头。
“那你饿吗?”
她还是摇摇头。
穆齐尔看着她笑,“心里装着事的人总是吃不下饭的。中国人有句话说多思少食。”
“是吗?”
“是的。”
穆齐尔肯定道,罗莎蒙德不禁失笑。
他抬脚踩了踩脚下的甲板,“我以前在大西洋的时候,从不找有抑郁症的、心事重的水手。”
“为什么?”
“心事重的水手,身上也重,走在甲板上,会把板子给压断的。”穆齐尔煞有其事地解释。
罗莎蒙德骇然。
“渴了吗?”他又道:“我去给你倒一杯酒来?”
罗莎蒙德:“人家渴的都是要喝水的。”
穆齐尔:“那你是想要水,还是酒?”
“……酒吧。”罗莎蒙德:“麻烦您了,谢谢。”
穆齐尔笑笑,没有多言。
很快,他举着两枚水晶杯回来了。
两人对杯,还没喝几口,穆齐尔便道:“罗莎蒙德,我醉了。”
“不,是我醉了。”罗莎蒙德纠正。
穆齐尔不信。
但是下一秒,罗莎蒙德让他不得不承认。
她近身,上前,贴近,踮起脚尖,轻轻贴在他的嘴唇上,一触即离。
动作之轻、之快,犹如杯中美酒水纹般聊无声息,却越来越有力地击打着穆齐尔的身心。
穆齐尔:“……”
“承认了吧!”罗莎蒙德道。
星光灿烂下,穆齐尔的声音很轻,犹如最俊美的天使长的呢喃,“如果你醉了,那我也醉了。”
“没错。”罗莎蒙德眼睛渐渐红了。
发热的浪衬得她一身肌肤更加发红。
*
当晚,罗莎蒙德没有回船舱,克莱恩也没有。
翌日一早,罗莎蒙德是在用餐厅看见克莱恩的,他坐在位子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罗莎蒙德走了过去,“早上好,克莱恩。”
克莱恩抬起眼帘瞧她,“早上好啊。”
罗莎蒙德坐在他身左侧的位子上,“我有点透不过来气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克莱恩:“随便。”
罗莎蒙德没有再说话了。
她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鼻子抽了抽,一道绿梅的香味飘了进来,心下一惊。
循而看去,果然,穆齐尔就站在用餐厅门口,身着大衣,双手抱胸,专注地望着她。
她这一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下一秒,穆齐尔又走了过来,轻声询问:“你们俩想喝点什么?”
克莱恩冷哼了一声。
“唔。”罗莎蒙德垂着脑袋,没敢应。
“好罢、好罢,”穆齐尔轻笑,好像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我去找服务生。”
“克莱恩!”艾莉的声音传来。
罗莎蒙德掐紧了指腹,她感觉身边有一阵风撩动,是克莱恩,一直心不在焉的男人很快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让位置。
罗莎蒙德:“……”
“不,”艾莉笑眯眯的,“我坐那里就好。”
她指了指罗莎蒙德对面的座位,也就是克莱恩的斜对角。
“早上好,艾琳,还是白兰地?”克莱恩撑着脸颊问她。
“有别的吗?”艾琳问。
克莱恩摇摇头。
他头在摇,目光可没有摇。
“那就是啦,”艾琳抻了抻肩膀,看向对面,“罗莎蒙德,你喝什么?”
“我……”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克莱恩道:“她有人在意,不关我们的事情。”
“我们”?他和谁是我们?!
罗莎蒙德刚欲起身,穆齐尔折身回来了,她一下子就又蔫回来原地。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克莱恩越发冷笑。
穆齐尔倒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全凭自己的心意,站在了罗莎蒙德身后。
“穆齐尔?”艾琳喊他,“不找个位置坐?”
穆齐尔摇头,“站着也好。”
“也好?也好,”艾琳笑得莫名,“有些事可好不得。”
穆齐尔看着她,没有搭话。
艾琳:“你们谁有烟,我的抽完了。”
穆齐尔:“我有,不过我今天没带火机。”
“啊,我有。谢谢了,穆齐尔。”艾琳接过穆齐尔的雪茄,从自己裙袍内里的口袋中摸出一个银灰的打火机。
火苗窜起,印出罗莎蒙德悠悠的目光,她见过那只打火机,在她旁边的床头柜上,在她每次洗衣前都会掏掏的裤兜里。
在昨天之前,她素来忠实的丈夫,克莱恩的贴身西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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