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尔学长进门便屏退左右,无论是原本就在屋内的侍从,还是跟在我们身后的侍从,全都自如地退下,离开时还顺便关上了门。我下意识想把学姐挡在后面,手臂却被扶起,荷尔琳娜学姐还贴心地问我。
「怎么摔了?」
「不是……」
再抬头,德拉尔学长已经摆好了续杯的茶水,暖洋洋的茶水从壶嘴里倾泻,荷尔琳娜学姐欣慰地坐进沙发。我这才明白「不能让他们共处密室」这件事本就是我的臆想,他们本人都毫不介意。
「你也有明白的一天。」学姐端起滚烫的茶杯。
「还是热的好一些。」我委婉地说。
「那杯茶本来就很难喝,我不喜欢那种回甘。」
荷尔琳娜学姐从来不会顾及这些,何况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搅乱婚约,但一口茶水被呛了出来,她捂着嘴,抽走我递去的手帕。
这杯茶,和刚刚的冷茶水用的是同一种茶叶。
面对我的疑惑和荷尔琳娜学姐的不满,德拉尔学长笑着说。
「它既能冷泡,也能热泡,而我喜欢热的。」
瓷器用力地碰撞,荷尔琳娜学姐将茶杯丢到底座上,尽管未婚妻表达了如此强烈的不满,德拉尔学长连眉头也没动一下。
「别白费力气了,荷尔琳娜小姐,不管你做出怎样的事,都不会动摇母妃的心意,」他喝了口茶水,在升起的白雾之后,他露出了一个十分细微的表情,我没能明白那是什么,「你只会成为我的王妃。」
这句话无疑是猜到学姐的地雷,他明明知道这件事。
「订婚舞会那天我就说过,不可能,被我敲定不可能却仍然实现的事——很遗憾地告诉你,愚蠢的傲慢皇子——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都要这样冷嘲热讽,荷尔琳娜学姐的表情或许堪比厉鬼,我不敢看。但这样只能宣泄情绪,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无论是学姐还是学长,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有这么生气吗?
「这次来应该不是你的主意吧?」
「是我的,学长。」
德拉尔学长的视线从学姐转到了我身上,他用温和的口吻问。
「是被那些贵族威胁了吗?但我放在你身边的影子没提到这件事。」
我思忖片刻,开口。
「学长,我有不情之请。」我仍然摸不明白请求与询问的时机,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降低警惕,跟着自己的话术走,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也不该班门弄斧,「我想请你,帮我们前往皇族禁地。」
「皇族、禁地?」德拉尔学长的眼睛变得幽深,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就是那个我掉进去的温室,当时皇帝是这么说的。」
「我竟不知道那儿是禁地。」他的口吻轻飘飘的,禁地这两个字在他的唇舌里翻来滚去。
想到皇帝说的后半句,我不禁有些紧张,德拉尔学长还未继承皇位,自然不知道那个禁地。
「连自己家都认不熟,小时候没玩儿过?噢——我忘了,皇太子是没有童年的吧?」
被荷尔琳娜学姐一打岔,德拉尔学长从落满阴影的王座上被扯回来,泄露出一些真实的不耐。
或许现在是个好时机,我连忙接上。
「我和古斯塔乌有事情想查,所以想请学长帮忙。」
「古斯塔乌?」
糟糕,好像说错名字了。我还没摸清他们兄弟的态度,虽然古斯塔乌相当抗拒,但皇太子似乎并不在意,是因为前者已经没有威胁了吗?但如果是,为什么又在现在摆出这种态度?
「我可以接受你或是你别的朋友、比如辛勒的探查,但古斯塔乌不行。」杯子放在桌上,德拉尔学长将身体靠在沙发上。
「为什么?」
「因为皇宫的一切,都将成为我的后花园。」
他微微一笑,双手十指交叠,靠在膝盖上。说出这句话的德拉尔学长仿佛刚才的烛火,它从眼睛里开窗,一路走到心脏,随着每次心脏的迸发,他都将因为某种渴望而更加燃烧。狂燃,狂燃,烧毁他温和的表皮,露出下面与在位皇帝一般无二的**。被这样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再次身处那扇光芒四射的窗户下,单膝跪地,遵从帝王的旨意。
「但是现在还不是吧。」
学姐的声音像凌冽的风,吹灭烛火,那根幻想的火焰就此熄灭。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胃里灌进滚烫的茶水,茶水安抚了精神,我再次开口。
「学长,他已经没有继承权了,就算让他知道又能怎样?我们会在知道真相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交还给学长,你只需要帮我们——」
「不行。」他一步未退,「只有古斯塔乌不行。」
我犯了难,不知道他们过去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德拉尔学长,而现在询问过去显然就是错误的选项。时间在我的踌躇中一分一秒过去,该从什么地方入手,该说些什么,我毫无头绪。
在气氛渐渐凝固的时候,一道轻松的女声响起。
「你和那孩子有仇吗?我看着是个好孩子。」
学姐……和你一起来真的太好了。
「一点兄弟间的小摩擦,算不上什么。」
「是吗?我看你很是介意啊。」
「他既然已经被剥夺继承权,那就和不是皇室成员没什么两样,排斥一个已经被国家拒绝的人有什么错?」
德拉尔学长的嘴角微微扬起,看着荷尔琳娜学姐,不紧不慢,语气中充满了傲慢。
我稍微有点火大。
「所以——德拉尔,」荷尔琳娜学姐直起身体,凑近德拉尔学长的脸,试图在那双蓝眼睛里找到一点歉意,「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是被利露家拒绝了?」
她大概是没有找到,才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衣襟,用自己最擅长的俯视,去平静地俯视着一位国家的皇太子。
「你最好,没那么想我。」
在这种情况下,德拉尔学长扬起的嘴角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平静地仰视着胆大包天的少女,说。
「所以呢?」
暗元素轰然爆发,强劲的魔力波冲击了整个房间!
「学姐!」
皇太子宫里的侍从都是精英,还没等我掏出魔杖,他们便猛地打开房门,鱼贯而入。台灯花瓶茶具被摔得粉碎,窗帘床帘以及各类布料在空中狂卷,不时还会飞来厚厚的书籍,场面十分混乱。侍从张开魔力盾,将我护在后面,又抬高声音询问混乱中心的皇太子。
「我没事!」他的气息仍然平稳。
劝说荷尔琳娜学姐的声音从未停下,但她谁也没回。不过多时,背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二皇妃华丽的裙摆绽开,快速地从走廊移到门前,她停在门前,看清情况时拧紧了眉头,推开前面的侍从,抬高声音。
「荷尔琳娜小姐!」
魔力波猝然凝固,像被摁下暂停键,随后便慢慢消散。被卷在空中的东西也跟着摔落,叮铃啪啦地一地作响。
「小姐,你是要毁了皇太子宫吗?」
在漩涡中心的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荷尔琳娜学姐松了手,德拉尔学长一下倒在沙发上,他和转过身的荷尔琳娜学姐一起看向门口。他们在漆黑的房间里,巨大落地窗外的月亮透过残破的窗帘,打在他们的身上,唯有露出两双幽亮的眼,但这样的眼神,令我心生寒意。
「怎么会。」荷尔琳娜学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状若无事发生,「我想着时候不早,也该告辞了。」
她的态度太傲慢,前排的侍从也不免不满。
「拆了皇太子寝殿还——」
一只洁白的手挡在侍从身前,要他退后,让荷尔琳娜小姐过去。
「失礼了,二皇妃,房间要你们打扫了。」在路过的时候,她还不忘了将我喊上。
我欠身行礼,顶着背后刺骨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在荷尔琳娜学姐身边。
直到快步走出殿门,晚风吹得我浑身发冷,脸上被刀刮般疼。前面便是利露家族的马车,车夫已经在等我们了。
「学姐,没关系吗?」
「什么?」她转过头来看我时,我才发现她笑容满面,她又转了回去,看着马车说,「没事啦,他们又不会闹大,担心什么?」
确实是这样,学姐的目的是解除婚约,也并不在乎家族利益,那么惹怒二皇妃就是最好的方式。而皇太子还没得到利露家的全力支持,再怎么不爽,在婚约者的阶段,他们做不了任何事,甚至为了巩固地位,还得忍气吞声。
总之,目前他们就是一个全力捣乱和全力忍耐的状态。
我叹了口气。
「那古斯塔乌怎么办?这样一闹,皇太子就更不可能让他去了。」
荷尔琳娜学姐的脸第一次僵住,她是根本没在乎这件事吧。
「抱歉,我忘了。」
怀着对古斯塔乌的歉意,我回到古斯塔乌家,在暖和的壁炉旁,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对不起,没能拦住学姐。」我耷拉着眉毛,双脚盘起,坐在他家的单人沙发上,捧着塞姆塞进手里的热可可,面上是火的温度。
「本大人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别把我说得好像只能靠你的蠢货。又不是没见过学姐,说到底,那个人本来就是这么任性,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天赋无论是什么都乱来一通!」古斯塔乌的抱怨都快溢出杯壁了,他猛地灌了一口。
旁边的塞姆动了动眉毛,默不作声。
「这句话由你来说倒是没什么可信度。」
他从鼻腔里哼一声,不搭理我的话。
「今天把信给艾朗森寄去了,几天后就能收到回应。」
我点点头,决定明天再去找一次皇太子,我还没和他商量具体内容,对忙碌的皇太子殿下,只有主动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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