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傍晚,大褚皇都城墙外到护城河间的空地已经被粘腻腥臭的血水与火撩过成堆燃烧的尸首给淹没了,滚滚战火燃烧起的浓烟直往半空飘去,落入地平线的夕阳晦暗不明。
连续两个昼夜的交锋,哪怕是有明显数量优势的北靳,其后方士兵都再难以为继,于是北靳方停止了进一波的攻势,短暂息兵中,褚军前线也得以有片刻喘息,然而箭火声止,战场上遍布的硝烟却仍弥漫不散。
虞珵绕城门走过一圈,城墙上伤兵压抑着疼痛的低声嘶嚎仍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连日紧绷的心神叫虞珵此时头痛欲裂,于是他站定了脚步,深呼吸口气,抬手制止了一旁士兵上前询问的动作,步子一转下梯拐去了城墙根边的角落。
手臂曲起抵在墙壁上,虞珵弯腰低下头,把头抵在了小臂上,陡然间强制放松的神经导致耳畔一阵嗡鸣,虞珵闭起眼来,直到好一会儿,嗡鸣声才渐止,他听到身旁一阵向他走来的脚步声,虞珵动作没变,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只装了净水的铜盆,被人用手拿着。
想也不想便一头猛扎进去,燥热中虞珵用铜盆里的凉水使劲搓了把脸,水花往四处溅,抬起头伸手一抹脖颈与脸上的水珠,这才觉得总算清醒了点,刚想长舒口气,虞珵准备谢谢这位突然出现递给他凉水的士兵,结果睁眼,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虞珵倏地重新闭上了眼,深呼吸几口气,转过身想要压下自己的火气,然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啪——”一声。
虞珵转回身抬起手,铜盆无意被拍倒在了地上,混杂着沙土和血腥气味的水不偏不倚全糊在了来人的脸侧和衣襟上。
“谁让你上这儿来的?!跟过来裹什么乱?!”
然而虞珵破口大骂的声音没有激起来人丝毫反驳的声响,他只是随意拿衣袖一抹自己脸上味道乏善可陈的血水,低头看了看那掉在地上的铜盆,随后抬起头来。
祁莘盯着虞珵:“……我过来看看。”
虞珵听这话更恼火了:“这是你该担心的地方吗你就过来看看?!你以为这是哪里?!”
祁莘仍旧没有反驳,然而他固执地站在原地:“让我留下来。”
“你……”虞珵有些被气笑了,有心想抬手去扇这家伙两掌,然而当他看到祁莘泛红的眼眶时,心里又倏地没了力气,他有点烦躁,闭眼深呼吸口气,沉默良久,出口的声音多有艰涩,虞珵缓缓摇头,“祁钟瑶,这里跟方才宫中不一样的,你没有……”
“我‘没有’什么?”虞珵这话却被祁莘打断,他注视着眼前人,“虞珵,我和我师兄不一样,你说这里我是不会打还是不能打?”
虞珵静静伫立在原地。
“虞将军,援军还不知几时会到,眼下京都城还不算枯鱼之肆吗?你还剩多少人能用?”
祁莘用沙哑的嗓音逼问着眼前人,而此时此刻偌大的皇城根下,虞珵抬头望了望天,微微阖上了泛红的眼。
祁莘说的没错,泱泱大都数十座城门,在虞珵调配下各将领都已在最大驻守范围内守住了城墙防止渗漏,还有更多的人能用吗?没有了。
敌军下波攻势袭来时,他们还挡得住吗?没有人能知道。
皇城根下偏僻的主城门旁角落,迟暮中,虞珵向外走去。
夏季战火硝烟中已不再泛着冷意的甲胄擦过祁莘的肩膀,而祁莘若有所感一般,他倏地回过头去,既而湿了眼眶。
只见那方径直越过他的人站定在原地,没有回头。
“战场上士兵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要来,现在就先跟我到军帐来。”
敌我双方短暂的息兵后,战争仍在继续。
此时皇城根的主城门下,谁都再无暇顾及援军何时能到。
“砰!!!”
包裹着铁皮的巨大木桩在北靳军数十人的合力中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褚军城门,尽管褚军城墙上弓弩手左右开弓射击目标,墙外北靳军却还是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而那早先被北靳军架到城墙上的云梯如今也要么分崩离析,要么被火燎付之一炬,代替它们的,是个个血肉之躯以身筑起的长梯,直通向敌营百尺高的城楼。
城墙上,褚军在指挥中将石块、热油、滚木从上往下扔,成排捆了柴草的浸油火箭向远方敌军射去,大量的水和沙土预备着,以随时防御北靳军往城楼的攻击。
又是“砰”的一声,城楼竟被敌军投石车投来的巨石轰然砸落一个角,“咚隆隆”沙石滚落,尘土伴着血雾飞扬,其间人声凄嚎,浑然不觉。
而紧随其后是更多有如蝗虫过境般向人头顶飞来的礌石,皇都城门摇摇欲坠。
暄德十四年八月二十三,这是京都大褚军与北靳交战的第四日凌晨,亦至存亡绝续之时——
当东方的旭日再次升起,皇都城门内褚军已在主要街道口置备好了大量厚重石块与粗木堆砌成的路障,铁钉、倒刺的尖锐物被置于路障上,所做皆只为延缓敌军破围的速度。
横陈在街道中央与各小巷出入口的牛马车匹装满沙土,栅栏前各个执刀枪剑戟蓄势待发的士兵,他们身前是随时预备的弓弩箭与投石车,数不清的油罐与易燃物塞满了通往城内居民区道路口的最后一丝缝隙。
刚硬盔甲下血肉的士兵们以身为阻,护的是这京城天里具具**凡胎。
而比守城士兵更前的,是这几近破碎的皇都城门下,战马上手持长枪与大刀的先锋甲士。
稀薄晨光中一身黑甲、于人群中最前的虞珵瞥眼朝自己侧后方望去,他远远看了眼一辆弩车旁的祁莘,点了下头,随后把目光抬向更远的皇都天,虞府恰坐落那个方向,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随而主将一声号令,“隆——”一声,城门大开。
战马高抬前蹄,黑压压一片甲胄鱼贯而出沙尘中岌岌可危的皇都城门。
目送完最后一批士兵,城门又倏地闭合,即便身将倾倒,最后一次,它在战火纷飞中尽职尽责地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自此封刀挂剑,了无怨。
城墙上方最后的士兵已经站不稳脚跟,弓箭弩木都随着巨石“砰隆隆”不断从城墙体上剥落滚向地面,然而分崩离析之时,士兵们随号令纷纷跑下城楼,漫天尘土飞扬中,唯一道身影背道而驰。
那人一袭纯白缟衣,稳稳地站在轰然中不断往下坠的城楼顶端,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的,也无人清楚他的身份。
只有一人——
祁莘站在城墙后的队列里,瞳孔倏地骤缩:“师兄!!!”
声嘶力竭的吼声穿过滚滚喧腾,落入楼上人的耳中,而听见呼喊的边九只是远远地从人群中回望了眼祁莘,他淡淡地笑了下:“臭小子,背后说我和谁不一样?”
只是那声责问近乎呢喃,太轻又太远,淹没在周遭战鼓与叫喊中,祁莘唯看到那个城楼上渺小的身影倾身往前,向下坠去。
然而攀过崩塌墙体的敌军来势汹汹,他再也不能向当年那样义无反顾地追着师兄去了。
“啊!!”祁莘狠一咬牙,收回望向城楼的视线。
前方越墙而来的敌兵离路障越来越近,祁莘一声令下,蛰伏在城墙根窄道里的弓箭手弯弓射出手中长箭,紧随其后巷中又两波士兵执器而出,清剿侥幸躲过箭群的漏网之鱼。
然而越来越多的北靳军跨过障碍往城内奔来,祁莘瞥眼看向自己身侧的油罐桶,短促地闭了下眼,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噗呲——”一把剑从身后袭来贯穿了虞珵的腹部。
虞珵喉中猛呕出一口血吐到了脚边焦黑的地上,牵连到身上其余多处刀剑伤往外渗血,而他根本来不及感觉到痛,急忙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他倏地把全身气力都绷紧到了自己手中重剑,猛地向身后刺去。
那从后偷袭虞珵的敌兵被刺中咽喉。
厮杀声中,倒地没有声响。
又一股腥甜往喉间上涌,虞珵噌地将重剑插在脚边地上,一手握剑柄一手撑膝跪地,颤抖着把喉中鲜血尽数咽回,抬眼唯剩一线清明,全都支在那剑上了。
余光中,虞珵瞥见又有人提剑向他杀来,真的……就要到这儿了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起码最后……要撑到援军来。
粗喘口气直起了腰,想到这儿,虞珵倏地将剑拔出,从地上起身,而正当他准备殊死一搏时,他充血的眼里倏然见一身白衣从片片黑甲群中脱颖。
说是白衣也不尽然,那人鬼魅般的身影穿梭在个个杀红了眼的士兵中,速度快到几乎晃成了虚影,反应不过来情况的敌人转瞬便人首分离,瞪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瞑不了目,而作祟者早已远去。
白衣几息间腾挪,所过之处,竟皆血雾飘然。
一身轻袍着红花,一柄细剑。
凡尘不出此物。
正是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边九。
不着片甲,便无所顾忌地深入到了敌人腹地。
有些不合时宜,虞珵看着边九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招式他在哪里见过……不,与其说“招式”,不如说是那一点一掠的步步身姿。
那打眼看去的江湖行风,放到战场上竟也不输气魄,他在哪里见过?
那从来都淡离在人群之外的身影。
“嘶——”又一阵剧痛传来,虞珵回过神,便见边九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而边九近看起却远没有虞珵远看所以为的那般游刃有余。
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衣袍好几处破口浸出的血迹,暴露了他那几乎被染成血色的白衫并不只有他砍人时沾到的敌人的血迹,有一处伤口甚至被人从前襟到后背捅了个对穿!
虞珵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然而这时说再多也已无意义,他旋身靠到了边九身侧,顺手挥出剑砍倒一个敌兵,喘出口气无奈笑了下:“……边师兄,上战场好歹穿套甲吧。”
边九从身上掏出了几颗药丸,头也没回便精准地塞到了与他背靠着背的虞珵嘴中:“少说两句吧,那东西我穿不惯……也不需要。”
虞珵不知边师兄给他吃的什么,瞬间感觉自己提起了不少劲,至少不再是只有一口气吊着了,虞珵又一笑,想边师兄向来会搞这些。
想来绝境之下,虞珵也有些强颜欢笑,他与边九道:“……我也穿不惯啊,这东西有谁会乐意穿习惯?边师兄,你说他们北靳人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脱棉衣的时候,多想不开才来抢我们的地盘,人……”
虞珵话被打断,一个侧身挥剑向敌兵砍去。
话中的疑问是虞珵真心实意想要问的,然而也幸好这般——北靳人生来长在一年到头的寒天里,即便士兵受过专业训练,骨中对炎阳天的不适应总归还是削弱了战力。
只是敌军来势汹汹,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实在难以弥补,大褚京兆守城军着实已是强弩之末了,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与清晨打过照面的太阳在无人在意中已然升至半空,半空中绝境之地灰烬浮沉,远方若有若无一阵号角掩藏在了厮杀声中。
城墙边缘的箭矢仍在一刻不停地放着,火油桶倒下,熊熊烈焰沿着城墙的遗骸升至半空,炙热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被灼烧,而祁莘提剑镇守在城门正前,一步不退。
迎面又砍掉一个躲过箭矢的敌兵,手起剑落,祁莘身体内的鲜血几乎要沸腾,他一个没注意迎风吸入一口烟尘,捂住嘴开始拼命呛咳起来,而即便弯下腰来,他却仍不忘抬头朝远处天边望去……
城东槐树林的槐花这个季节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打远望去,郁葱葱一片的槐树林此时作了不远处火海的景,而那沧桑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人。
离那树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商初站定了脚步,他的声音不轻不响:
“哥,回去吧,这里有些危险。”
谭文卿回过头,如往日一袭白衫,看起来有些累,却还是勉强提了提嘴角。
他朝来人笑道:“怎知我在这里?”
商初没有说话,他无声回以人讪笑,轻轻摇了摇头。
属实经历了场浩劫的皇宫大殿此时已经被全部清理完毕,一切有罪相关人士关押候审,皇宫仿若又回到了往日的肃穆,如若没有那震天响的炮火,空中弥漫延续到深宫的硝烟的话。
大殿外的石柱旁伫立着一个身影。
正午的太阳刺人眼球,庄冉却始终微抬着头朝远处主城门的方向眺望,他在阳光下站了不知多久,身段却依旧挺拔,他的脸被浸染在淡金色的光晕中,于是有来人微茫,看不清他的神色:“你在担心将军吗?”
赵黎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站在庄冉身侧后两步,没再继续往前。
庄冉的脸上有一瞬间呆愣,他回过头看着赵黎,只沉默了会儿:“我在等将军。”
庄冉笑起来,那是他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殿下,我想将军了。”
想来不合时宜,然而实在真心实意。
“铮、砰!”
虞珵挥剑挡开了被他从马上砍下要摔在他背上的敌兵,一个侧身又劈开了身旁欲从后偷袭边九的士兵,然而两人八方受敌,边九倏地闪远开去时又被一把剑刺中腰部!
“边师兄!!”余光中边九见虞珵瞪大了眼破口叫道。
然而边九又实在没有余力大声道他没事了,脚下趔趄向旁倒去,幸而这时虞珵从旁提剑赶来扶住了他。
边九在虞珵的搀扶下呕出口血,而随即他狠一咬牙,深吸口气提起了全身的劲,猛地将虞珵推开到一边去。
虞珵:“边师兄!”
边九没再去看虞珵,他抬起眼往四周望了望,却是除了黑压压的厮杀的士兵什么也没有,他遂喘了口气,几乎有些气若游丝地与虞珵道:“虞谨行,砍人都砍到这儿了……别停下,往前去才可以……快去!”
“说什么呢?!”虞珵手中刀剑不停,边九的声音尽管小但他听得真切。
间隙中虞珵回过身去看边九,便见边九再次弯腰撑剑于地,他似乎感受到了虞珵的目光,于是抬起头来。
想来虞珵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刻边九望向他的乞求般的目光。
“……师兄求你了,别管我了。”
那一刻,虞珵直觉边九还有话没说,然而那时的他亦来不及多想,便见又有人提刀往边九的方向冲去,虞珵也向边九跑去。
亦是在这时——
“噗呲”一声,虞珵砍掉了边九身边的敌兵,忽闻脚底一阵数量庞大、几乎能撼动大地的有秩序的铁蹄声,及眼前所见那愈来愈近,自远处奔涌来的军队。
他抬头往远处望去,“褚”字军旗迎风猎猎作响。
灼烫的风扫过头顶,那一声回答叫赵黎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个黄昏书堂前的庄冉。
于是此时此刻皇宫大殿前,他如梦方醒。
“——殿下、殿下!”
“什么?”赵黎被庄冉的呼唤声叫回了神,而紧接着,他便见那个方还表现得沉稳的人突然扭过身子拽住他的衣袖。
“那是什么?”庄冉手指向天边,“你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
赵黎顺着庄冉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瞪大了眼:“!”
眼中流转过泪光。
尽管距离太远,赵黎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高高摇曳在空中、愈来愈多的熟悉的旗帜,盛放在烈火与硝烟中,亦携黎明而至。
战争第四日,庄冉终于跑离了大殿前的那根盘龙柱,他朝前跑去,墨发在身后狂追不止。
又想来那个从江南远赴京都的少年,从未变过。
西南关隘自前不久胡时辛带走几批兵士后又赶来一支军队,而这一回,他们没有再站在京都驻军的对立面;西北军启程前遇周边几个小邻国闹事碍了脚程,大概是受了北靳的指使刻意拦路,也不知他们被承诺了什么好处,但好在敌情及时解决,来得终归也不算晚;有东郡地方驻军在快要靠近京都时与一路携风沙赶来的西北军相遇,又一齐往北……
“是我们来晚了,将军……”
以及那在无声默许中,从各自队伍中骑马出列汇聚到一处的、曾被赵骁拍散的虞珵的直隶旧部,相隔未久远,依旧恍如隔世。
队伍其中一位年纪看着不大的少年嚎啕出声,导火索一般引得周围汉子个个鼻头一酸,那个曾日夜替其感到不甘与愤懑的人近在眼前,心头凝滞的血才终于重新沸腾。
满地狼藉中,浑身是血的虞珵看着众人愣了愣,随而轻声笑了下。
局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在虞珵指挥下,士兵绕城郭隔开清剿掉城墙侧北靳残兵,军巡铺见机上前扑救掉大火势头,随后大军集中优势兵力撕开敌军防线往中央突破,急速前进的队伍迅速向两侧扩张切断敌军左右两翼联系,最后包抄逐个击破。
主将纵身上马,身后红披风在极速前进中向后飞扬,混在一路来两军相撞飞溅出数尺长的鲜血中,将军手中重剑下,三年已过五载更长,而人群最前却还是那一人不顾一切地俯冲向前。
“……小虞将军,往前去吧。”
大军身后一身白衣披血的边九站在原地喃喃,这是他与虞珵认识以来头一次这么称呼他,也是最后一次,可惜虞珵没有听到。
此地没有他什么事了,边九这般想道,便准备回首入城内……
“咚——”一声。
他倒在了尸堆中。
虞珵是在北靳中军后方设有的临时指挥所附近发现的阿尔查图,彼时他站在视野良好处观察情势不肯撤退回帐中,被一群士兵围护在中央。
手脚尽断,胸口盛开血花,彼时跪倒在虞珵剑下,背靠着方才将他围护在中央的士兵才能勉力不倒下去的阿尔查图怒瞪着眼,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嘴。
可惜虞珵不懂得他们北靳那么多巫门邪术,不清楚阿尔查图此时心中所想。
虞珵也终于再撑不住,呕声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不着边际地想:
想来阿卡哈模仿得了阿尔查图,阿尔查图倒不一定模仿得来阿卡哈。
只是兄弟俩谁也不乐意去模仿谁,万不是单指在虞珵剑下。
周遭喊杀与铁骑声都渐渐离远,虞珵彻底失去意识前,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
十岁出头时小少年说走就走的一场旅行虞珵记得,第一次离家远行,他只是想去看一眼娘亲曾经看过的世界,娘亲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太小,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样了。
那么江河山川什么样,娘亲便长什么样。
江河山川很美,却是直到这个膏梁锦秀堆里出来的小少爷旅途中偶遇了行军的部队,少年踏上母亲的旧路,才真正了解到她。
江河阔远,山川魁岸。
此后数年虞珵不顾周遭人的反对,一意孤行闯入了塞北的沙原。
你问他懊悔过这个选择吗?
早已褪去一身锦绣的少年不怕苦、不怕累、不惧鲜血不怕死,但想来那个无所畏惧只身一人杀入敌营的少年被众人推到殿前时,他是害怕的。
后知后觉的少年竟发觉自己不曾了解过他的父亲。
原来死生场上刀剑无眼,庙堂之高暗箭更难防。
只是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没了无事挂心、与父亲闲坐庭前好好叨一叨家常的机会了。
何时能够褪去枷锁?
何时能够天下太平?
何时能够再没有厮杀与流离?!
虞珵倒在尸山血海中,无意识咬紧牙关流下了一滴血泪。
而下一瞬,他却在朦胧间感觉到有手在替他抹去眼泪,那滴眼角流至下颌尚且湿润的泪,虞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那一瞬无端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闻到了股熟悉的气息。
冥冥之中虞珵想:等此间事了,他要带父亲下江南去玩玩。
为什么是江南?
因为那里……
那里……
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虞珵,虞珵过载的脑子还没有来得及想起,便被那道叫他放松的味道带去了一段绿水烟柔的小家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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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死生场庙堂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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