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存默提出了一个非常逼真的假设。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我现在不巧想分手，又碰巧找到了另外的人，再恰好这个人——”

“恰好这个人背景雄厚，”系统善解人意地接话，评价道：“这事儿不道德，你会倒大霉。”

你会倒霉。

这句轻飘飘的威胁因为太抽象，没有具体的行为，显得威慑力十分不足，跟“你完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对许存默不起效，他说：“我不信。”

系统：“？”

系统跃跃欲试：“送你一张微霉体验卡，不要钱，想试试吗？”

许存默有心试探惩罚的威力。如果在他接受范围内，一切就好办了。

林厌桥很好，非常好，不论是作为恋人还是资方都无可挑剔，多金、专情、英俊。

可是一个无权无势、英俊专情的恋人无法保证许存默全心全意打造属意的片子，然后拿奖、赚钱，顺风顺水地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制片人。

许存默天生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捷径当然走捷径，何必自讨苦吃？

他装作没有察觉系统的陷阱，冒着吃瘪的风险顺水推舟道：“试试。”

系统边操作，边幸灾乐祸。

试试就逝世，等着吧倒霉蛋。

林厌桥拉开浴室门，热气与沐浴露的香气一涌而出，他头上搭着毛巾，浴袍松松垮垮，漂亮的人鱼线和腹肌在衣料背后若隐若现，嘴唇殷红，整个人仿佛半化不化的冰块，散发着柔软的凉气，视线落在倚在沙发背的许存默身上。

“回来就一直发呆，在想什么？”

许存默回神，拉过林厌桥，漫不经心地给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随口找了个理由。

“在想你爸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事情。”

林厌桥坐在地毯上，微阖着眼靠在许存默的腿间，淡淡道：“他想让我结婚生子，我哪样都做不到。”

许存默的手一顿。

大少爷、不，掌权者为爱抛弃一切的戏码竟然发生在他身上了。

“老头子要求太多，早晚要撕破脸，”林厌桥背对着许存默，看不见他眼里的复杂，安抚道：“没关系，我在海外留了给你投资的资金，老头子查不到，这部分不会被封，你安心做你的事。”

七年的默契让许存默终于意识到一件比林厌桥的国内资产全部冻结更加可怕的事情。

——林厌桥不打算反击，重回致远掌权，甚至对这场诉讼喜闻乐见，恨不得推波助澜。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了，宁愿一无所有也要和许存默在一起，不愿意再回致远做一个工作机器。

……林厌桥他爸到底把孩子压迫成什么样了？

被压迫的林厌桥察觉到许存默的停顿，回身握住许存默给他擦头发的手，顺势往许存默腿上一坐，形状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放过许存默的每一丝情绪，仿佛要透过眼前这扇黑黝黝的窗户窥见许存默真正的心绪。

“诉讼期间国内资产封冻，结束后也可能全部用来赔偿损失。”林厌桥陈述道。

许存默瞬间听出了林厌桥的言下之意。

海外资产是固定的，国内资产全部赔损，加上林厌桥虽然工作能力极强，但本人没什么野心，更没有什么把企业做大做强的梦想，很有可能就势躺平，再也没办法给许存默提供后援支持。

——如果我不再权势逼人，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会因为这些事离开你，我爱你。

明明标准答案就在嘴边，许存默的嗓子却仿佛被胶水黏住，干哑至极，一句谎话都吐不出来。

这对他来说是很奇怪的。

言语对于野心勃勃的许存默来讲只是一种工具，在片场外温和，在工作时挑剔，在**时玩笑……不同场景用不同的话术，以帮助他达成各种各样的目的。

当务之急是说谎稳住林厌桥，想办法解决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再找下家。

但是在林厌桥安静清冽的注视下，许存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既无法复刻忽悠系统时的舌灿莲花，更不可能掏出自己的真心话。

这或许证明他还有道德，没准能让那个狗屁系统赶紧滚蛋，许存默内心暗嘲。

真正有道德的正能量系统幽幽道：“体验卡读卡完毕，请注意查收。”

许存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威力，直到细微的动静向剧烈演变。

噼——啪！

原本靠着的沙发椅背没有预兆，遽然崩断，泄力的许存默毫无防备，顺着掉落的椅背向后仰去，仓促间只来得及把腿上的林厌桥向反方向一推，不至于两个人都摔个四脚朝天。

许存默蹙眉起身，揉着被硌疼的后背，一抬眼对上了林厌桥微妙的视线。

林厌桥被那一推弄得衣衫凌乱，抱臂更显出胸膛锻炼的形状，眉眼萦绕着微弱的打趣：“沙发买多久了？”

系统坐在林厌桥头上，收拢翅膀，发出嘿嘿的笑声。

这是许存默的房子，离他的工作室很近，偶尔加班太晚在这就近休息，林厌桥不常来，不知道这沙发是许存默找知名的私人设计师定制的毛茸茸款，专门为了某种情\趣准备的一次性用品，刚到没几天。

“……”许存默失笑地一弹林厌桥的脑门，“还笑。”

自己脑袋顶着一个粉色的长翅膀小怪物，还来笑他。

突发事件打断了刚刚的问题，林厌桥没有再提第二遍。

许存默知道是那张体验卡在搞鬼，没解释沙发的事，去洗澡了。

他吃到了苦头，知道“倒霉”是具象化的走霉运，动作间多加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在浴室平地摔。

好在微霉似乎不至于上演连环操作，许存默从进浴室到洗上澡都没有发生意外。

他刚要松一口气，原本温度适宜的洗澡水哗啦一转，变成了瓢泼而下的刺骨冷水，在寒冬腊月毫不吝啬地让许存默把透心凉的滋味尝了个够。

顶头泡沫的许存默：“……”

被关在门外的系统有点心虚，用单边翅膀拍了拍玻璃门，“你还好吗？”

半晌，浴室里才飘来低沉的男声，那压抑的声音似乎是硬生生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注销掉体验卡。”

再不注销，他恐怕不仅要感冒，而且还要增加睡着觉床突然塌了的体验。

注销是能注销，系统尴尬道：“注销也需要时间。”

热水器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许存默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在大冬天洗了半个冷水澡。

不用纠结分手与不分手了。

微霉都这样，他要是想好好活着，就没得选。

许存默面无表情地在冷水与冷气的重重包围下完成了第一次思想斗争。

卧室都比经过冷水洗礼的浴室温度高，许存默裹挟着冰凉水汽走过林厌桥身边时，林厌桥还以为敞着门的冰箱长腿溜达到卧室了。

林厌桥的手从许存默的手臂探到胸脖颈，入手一片冰凉，他眉头轻拧，“热水器坏了？”

许存默视线往系统的方向一偏。

系统忙不迭地扑扇翅膀：“坏了坏了，微霉体验卡生效的时候弄坏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存默的表情在晦气和自认倒霉之间变化不定，最后猛地把林厌桥往自己怀里一塞，冰凉的肤感和气息冰得露出胸膛的林厌桥一哆嗦，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推拒这个报复性的拥抱。

林厌桥抵住许存默的肩膀，似乎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力道却小得微不可查，眼里含着笑意，“你倒霉洗凉水澡，别拿我撒气啊。”

许存默不听他的话，垂首凑近林厌桥的唇边，似亲非亲，明明两张嘴唇近在咫尺，他非吊着不亲下去，凉气和林厌桥温热的呼吸交织成暧昧的气息。

许存默声音又低又轻，缱绻缠绵道：“这种冰火两重天是不是还没玩过？”

原本镇定的林厌桥一听这话，暖白的脸腾地烧上了温度，而对面许存默已经压着他的脸庞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冰凉的唇瓣，温热的口腔，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让林厌桥感官混乱，抵着肩膀的手不知不觉揽住许存默的脖颈，表情逐渐划向迷乱的沉溺。

许存默高价定制的沙发虽然缺少靠背，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翌日清晨。

许存默不负所望地感冒了，从里到外被凉了个彻底的林厌桥也没有幸免于难，带着口罩的两人站在玄关面面相觑，都有点哭笑不得。

真是色令智昏。

声音沙哑的许存默轻咳一声：“你真跟着我，不去致远上班？”

林厌桥听着许存默嘶哑的破锣嗓子，唇角微勾，自己更是鼻音浓重：“法院的裁定结果估计今天会下来，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新老板了。”

新老板……许存默不置可否，带着林厌桥驱车去了他的工作室，《古堡诡事2》的围读现场。

第二季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把速度做到了极致，确定好演员，剧组人员和资金火速进场，立刻安排了围读，刚红的四位主演没一个缺心眼，对招惹许存默敬谢不敏，服服帖帖地参加围读，没有任何人因为商务缺席。

许存默来得正好，崔慢正在自我介绍。

出乎他的意料，试镜时紧张局促的小演员崔慢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虽然性格温吞，但是没有怯场，一点看不出是在面对成名已久的导演、编剧和咖位全都在他之上的演员们。

许存默刚这么想，崔慢就又不自在起来，声音略显紧绷：“许制片。”

“许哥！”

“许哥——”

在场的演员都认识许存默，热情地招呼起来，称呼明显比崔慢亲近。

崔慢的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拉了两下。

许存默希望崔慢更快融入剧组，回应完寒暄后不着痕迹地带了他一把：“状态不错。”

崔慢的大眼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随即发现许存默身后戴着口罩的男人，寡言而冷淡，并不是周临，此时正淡淡地瞥了崔慢一眼。

导演庞世和也发现了，好奇道：“这是……”

“新招的小助理，”许存默揽着林厌桥的肩膀往自己身边一带，解释道：“他内向害羞，加上感冒，不爱说话。”

许存默还没意识到，那是个很亲密、占有**强烈的动作。

“内向害羞”的林厌桥微微颔首。

莫名的熟悉感向庞世和袭来，让他心头一跳。

“老许，我听你这声音也不对，感冒了吧？”见过几次林厌桥的沈璐从口罩外的冷峻眉眼认出了这位“小助理”，揶揄至极：

“这感冒太没有眼力见了，一传染就传染俩人！”

要不然你是编剧呢，会说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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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微霉体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