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投资集团大厦矗立于北城中心，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芸芸众生，或光鲜或疲倦的白领们进进出出，好巧不巧地在电梯碰见不近人情的大老板，心里暗骂倒霉，不尴不尬地寒暄着“林总”。
林厌桥一点头，常年健身、身形结实的身体被包裹在剪裁优良的西装里，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浑身上下只有浓密的睫毛和发丝显出柔软，除了脸上的一点病气，整个活像一座高效运转的冰冷机器。
林厌桥的助理方澈在工位上核对林厌桥的日程，见大老板过来招呼道：“林总早。”
林厌桥回了句早，随后说：“点一杯冰美式送进来。”
方澈下意识说：“不行啊林总。”
林厌桥琥珀色的眼珠一转，站定回身，极有压迫感的视线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方澈身上，平静道：“重复一遍你刚刚的话。”
方澈麻利地供上手机展示对话框，上面躺着一条消息，赫然是许存默今早发来的。
[许存默：你大老板昨天发烧，这两天咖啡禁止，柠檬水或者电解质水随意。]
方澈苦笑道：“您是我老板，我肯定还是听您的，您要说喝咖啡，我就算冒着得罪许哥的风险也下单。”
“……”林厌桥把手机还给他，没有点破方澈那点小九九：“一杯柠檬水。”
打工人的演技堪比影帝，等林厌桥离开，方澈苦笑的表情一收，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两年助理不是白当的，他就知道。
林厌桥连日出差、吵架和发烧，麻烦事接踵而来，让他尚未病愈的身体拿不出足够的精力。
他揉了揉昏沉的眉心，习惯性地想喝咖啡提神，却不期然拎起了一杯柠檬水。
林厌桥蹙眉看了一会儿，拍照给许存默发了过去。
[林厌桥：图片]
[林厌桥：没有提神的作用。]
[林厌桥：我需要咖啡。]
半分钟，许存默回了消息。
[许存默：图片]
[许存默：给你提神。]
林厌桥看了一眼发来的照片，眼底的坚冰一融，春水般的柔意如同小石落潭般荡开。
照片是许存默昨天拍的。
他扎在许存默怀里睡觉，只留下一个凌乱抗拒的后脑勺，许存默坏心眼地把他的头发抓起小揪揪，就着这个造型给林厌桥留存了张半身照，自己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懒洋洋地对着镜头比耶。
[林厌桥：勉强。]
林厌桥的消息还没回完，正想跟林厌桥说晚上去接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方澈：“林总，股东会柳、王两位老先生约您晚上在聚福阁见面。”
“……”林厌桥略一蹙眉，“事由呢？”
“没说具体，只说有关公司决策。”
林厌桥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吵闹起来。
他把想说的话暂时咽回了肚子里，说：“知道了，跟他们确定好时间。”
等方澈离开，林厌桥接起电话，平淡道：“父亲。”
不论是称呼还是语气，都将这对父子之间薄弱的亲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父岁数渐长，说话仍然中气十足，严肃道：“Y国公司的收购谈得怎么样？”
林厌桥掌权五年，早就不是经验不足、需要向父亲汇报工作的青年人，直接问：“有事吗？”
林父一噎，干脆直抒胸臆：“玩够了吗？你今年眼见着三十了，该考虑结婚了。”
“我说过，除非哪天法律允许我跟许存默登记，否则我不会结婚。”
林厌桥这话不知道说过几次了，重复的低效率行为让他不太耐烦。
林厌桥说了多少次，林父就听了多少次，每次反应都高度雷同，像一个触发底层代码的人机，恼火又强有力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轰隆炸在林厌桥耳边。
“胡闹！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你跟他在一起家产怎么办？要么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要么代孕，你自己选！”
“骗婚没有道德，代孕藐视法律，”林厌桥匪夷所思，不得不提醒：“父亲，你的每一条建议都这么没有意义，还不如想想怎么通过同性婚姻法来得实际。”
“我为什么要想那个？！！”
林父被他气得眼前发黑，感觉自己高血压都要犯了，强行让自己心平气和，语气缓和道：“我甚至都不需要你联姻，我只需要后代，——这么大的家产怎么办？上下三代的积累，你想让林家的心血全部毁在你手里吗？”
林厌桥陈述事实：“从财报看，这个企业在我手上进步得很明显，谈不上毁掉。”
“没有孩子，没有后代，家产再大有什么用！”林父苦口婆心，“你未来也需要一个孩子照顾啊！”
林厌桥不再跟林父进行无意义地掰扯，直截了当拒绝道：“孩子和婚姻都不会有，您还有事吗？”
“……”半晌，林父才开口，这次明显阴恻恻道：“你真以为那小制片人能靠得住？一旦你一无所有，他很快就会离开你，到时候你别后悔没听你爸的话。”
林厌桥：“没事挂了。”
林父这次竟然没有纠缠，冷冷地嗤笑一声，嘭地摁断通话。
紧接着，范凌哲的电话打了进来。
没一个老实的，林厌桥心里如是想，拒接来电，打起精神翻看评估报告。
公司、父亲、亲戚……麻烦事太多，没有一样跟林厌桥想要的有关，解决了也并不快活。
林厌桥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和许存默共进晚餐，而不是大晚上加班跟老头子们聊公司决策。
*
《南楼令》杀青宴。
名义上是许存默手里的项目，实际只是给周临把关，这部电视剧是周临尝试独立负责项目的起点。
第一个项目杀青，即便是内敛的周临都喝上了头，说话的调门上升又下降，眼看就要在酒桌上睡着了。
喝过一轮的许存默在包间角落的沙发吃果盘，含笑看着桌上的人觥筹交错、热火朝天。
狐朋狗友徐晃搭着许存默的肩膀，不屈不挠地给自己拉投资：“真不考虑考虑我的片子啊，好歹导演系同学一场！”
许存默扯开这块粘人的牛皮糖，“招架不住你这尊大神……你怎么来了？”
晒成非洲野驴的徐晃夸张地诉起苦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沙漠多空虚，多寂寞，多冷！出关找兄弟玩会儿怎么了，不应该吗？！”
跟着你的团队真是没地方喊冤……许存默刚要开口嘲讽，身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许制片——”
二十出头、嫩得能掐出水的男三靠近他们，怯怯道：“我能敬您一杯么？”
看热闹的徐晃眉毛轻挑，往旁边一靠，颇有风度地让出了场地。
饭桌上的人忙着推杯换盏，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角落。
许存默碰见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八风不动，三言两语推回男三的敬酒，又把话题扯回周临身上，提醒男三这部剧真正的制片人到底是谁。
男三的年龄不大，却知情识趣，听懂不管哪方面的暗示都被许存默拒绝了，离开的时候颇感遗憾。
许存默这种人，不涉及利益，哪怕只是玩玩也好啊。
反正怎么着都不吃亏。
徐晃注视着男三落寞的背影，戏谑地用肩膀撞了下许存默，满嘴跑火车。
“年轻演员看不上，用不用哥们给你介绍有权有势的投资大佬？”
“行啊，”徐晃明显在拿林厌桥打趣人，许存默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玩笑道：“我等着。”
“叮——”
“正能量系统874，持证上岗，竭诚为社会服务！”
“……”许存默眼睛微眯，问徐晃：“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徐晃嘲道：“你怕你们家林总怕到这个地步了，开句玩笑都能幻听？”
一个巴掌大，长着一对翅膀的粉色玻璃杯摇摇晃晃地绕着许存默飞了一圈。
眼珠转动的许存默：“？”
“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874态度很好地解释道：“系统是单向绑定的，别人看不到听不见。”
许存默受林厌桥的影响，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跳脱唯物主义之外的存在，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874实习的时候遇到很多这种情况，它不着急让许存默相信自己，而是一板一眼地走流程，开始自我介绍。
“监测到您存在违反社会公序良俗的行为，现已绑定正能量系统，绑定期间一旦察觉违反正能量的行为，立即采取惩罚措施。”
许存默没发现监听和蓝牙，只能选择先稳住874。
“我一没有奸淫掳掠，二没有当街裸奔，你们的判断标准有问题。”
系统义正言辞：“怎么可能！你和林厌桥之间有不正当交易，你陪他睡觉，他给你投资！”
不正当交易……许存默还有心笑874文绉绉的措辞。
随后他开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刚刚转正的系统。
“你说的不正当交易是包养，我不否认包养违反公序良俗，但是在我们的社交规则里，我和林厌桥是交往关系，互帮互助是很正常的，而且我赚钱会按投资分收益，我们不存在包养关系。”
“谁能拒绝爱人的帮助？这都是爱情的证据。”许存默舌灿莲花。
其实他就是贪图林厌桥的资源……还有美色，否则致远集团总裁为什么屈尊降贵地给一个制片人投资？他们几乎不涉及娱乐圈、演艺圈的产业，许存默赚的那点钱跟林厌桥经手的项目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不过许存默做事体面，系统抓不到他的把柄。
874败在人类社交规则上，被许存默这个偷换概念的高手绕进了思维怪圈，强撑道：“如果有一天你用林厌桥满足完自己的野心再分手，你的行为还是不符合正能量的要求，我不能走，我得盯着你。”
“怎么会？”
许存默没这么贪，非要傍着好几位才甘心，林厌桥一个人的身家就够他捞一辈子，真心实意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和生活习惯都磨合成彼此的形状了，我怎么会离开他。”
874半信半疑：“真的？”
许存默下了剂猛药：“真的，他破产了我都不会离开。”赶紧滚吧。
他俩斗智斗勇的时候，包间大门被人敲响，林厌桥推门而入。
林厌桥难得看起来心情很好，跟导演客套地寒暄两句，一向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找许存默。”
许存默没想到林厌桥会一声不吭地找上门。
包间内人多眼杂，许存默无视挤眉弄眼的徐晃，跟林厌桥向外走去，问：“你怎么来了？”
“和人吃饭，刚好碰到你们在这里聚餐，过来看看你，顺便有件事告诉你。”
林厌桥说话时云淡风轻，好像是商量周末要不要出去泡温泉，完全看不出能有什么大事，许存默没太提心吊胆，随口问：“什么事？”
“公司的法务部在父亲手里，我刚刚收到消息，他准备了一些东西，要以关联交易利益输送起诉我，同时申请诉讼保全。”
许存默听不懂术语，不妨碍他心里打鼓，满脑子疯狂闪烁不妙两个大字：“……诉讼保全？”
林厌桥简单解释：“所有资产都被冻结，你可以理解成为破产。”
林厌桥牵起许存默的手，自然地滑进指缝，两个人十指相扣，亲密的动作让林厌桥的脸色更加温和，完全看不出资产被查封的焦急与紧张，只有渴望即将成为现实的期待。
“以后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了，高兴吗？”
874坐在林厌桥头顶，警惕地审视许存默：“你说过你们习惯和感情都变成了彼此的形状，不会分手！”
许存默：“……”
许存默：“你刚说的惩罚是什么？”
作者：嘿嘿，送个好东西给你。
许存默怒：什么狗屁扫把星系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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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能量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