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竹清在马车上打好了向元昭献策的腹稿,回了公主府,却发现元昭不在。
采薇对此也很无奈。
大概是因为被安排坐镇公主府,不能像采蘋一样在外随侍公主左右,采薇在元昭有孕后就总不放心她出府,生怕在她照顾不到的地方会出什么差池。
见顾竹清要出去寻人,她立刻说:“驸马,公主出门前告诉了我行踪,我可以带路!”
顾竹清就把她捎上了。
采薇先指路到了楚王府。听闻顾竹清来访,元晟还吩咐门房将人迎了进来,知道他在找人无意久坐后,也大方告知:“昭儿的确来找了我,为救灾一事筹募钱粮,不过她没有待太久,我一答应她就走了。你说这孩子,就为了这事儿还专程来一趟,京畿百姓受了灾,就是她不说,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元昭果然也在为缺粮的问题想办法……
“自然,臣替公主和京畿百姓多谢楚王殿下善举。”
顾竹清恭维了两句,也匆匆离开。
马车接着到了齐王府。元昱就没有这么好客了,门房通传后跑出来,给出了和楚王府一样的答案:元昭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公主的动作也太快了!”连续扑了两次空,采薇稍微盘算了一下,跳过元昭接下来计划去的长宁侯府,她的拜访也只剩了两个,“公主应该会先去中书令府上,我们直接去尚书令赵大人府上等吧?”
可谁知,元昭比她料想的还要雷厉风行,竟然还是晚了一点。
顾竹清已经知道元昭要做什么了。
楚王和齐王针锋相对明争暗抢,为了压对方一头,向皇帝和朝臣树立良好的形象,他们势必会慷慨解囊。那公主和两位王爷都出了大力,宗室总也得表示表示吧。
有孝贞皇后的母家长宁侯府带头,皇帝后宫中那些妃嫔的母家也不好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得做个样子。
再将中书令和尚书令两大宰相拉进来,朝中百官又岂能继续置身事外?
况且元昭以公主之尊,怀着孕、冒着险亲自登门劝募,足以见得她有多重视。不真将这事当成个大事来办,极有可能被她记仇,回头万一在皇帝面前说两句不好听的话,那可能就不是破财能消的灾了。
更别说她还是钦差,谁知此事背后是不是皇帝授意?
“不愧是你……”顾竹清想明白后不由叹服,对正在因被云阶质疑而恼羞成怒的采薇说,“公主是不是回府了?我们也回去吧。”
“不,公主接下来还有个去处呢。”
天街。
曾经张贴过会试杏榜的地方,如今被贴上了募捐榜,上面已经红纸金字地写下了永安公主捐赠的钱财和柴粮数量。
顾竹清在采薇的提示下赶到时,只见马车,不见其人,倒是看到了距离放榜处极近的停云轩里,涌出好些拿着唢呐、马锣、铜钹和小鼓的吹鼓手。
他想了想,推门进去,元昭果然在里面。
元昭抬眼见着他,平静得简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正要回府呢。”
“来找你。”
顾竹清视线扫过停云轩大堂,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停了片刻。
“哎哟,想必这位就是永安驸马吧?”那男子快步上前对他行礼,“草民是这停云轩的老板,受永安公主所托,暂时将这里借给公主用。”
顾竹清还没有说话,元昭便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停云轩若财物有损,记在我账上便是。”
“不必,不必。能帮上公主是草民的福分,能为赈灾出力更是草民的荣幸啊!”
如今雪下得这么大,大家都闭门不出,天街的店铺基本也都停业了,就当提前过了年。停云轩这时候将地方借给元昭,既没有什么损失,又能赚个慈善的好名声,还能在贵人面前露个脸,难怪老板如此殷勤。
他离开后,顾竹清才好奇地问:“你借停云轩,是想……”
“你看到外头的募捐榜了么?”
顾竹清点头。
那么艳的红纸,那么大的金字,还挂得那么高,很难看不到。
“要尽快筹集赈灾的钱粮,光靠威逼是不够的,还得利诱才行。”元昭轻笑道,“有了权,有了财,谁不想再有个好名声呢?”
顾竹清了悟。
比起默默无闻地捐十金,那些今日她登门劝募过的人家,估计都会更愿意大张旗鼓地捐出百金。
而且,元昭盯上的,显然还不只有那些达官贵人。
她交代采蘋取了红纸和金墨来,在顾竹清的注视下,提笔写道——
今岁,天降酷寒,暴雪肆虐,山河凝滞,百姓饥寒交迫,屋舍倾颓。圣上闻此灾厄,忧国忘身,吾亦心如焚灼,寝食难安。
当此危难之际,幸得京中义商慷慨助赈。此等仁义之举,上解君父之忧,下解黎庶之危,实乃商贾之典范。
吾谨颁榜昭告天下,将助赈商号勒录于后,以彰高义,邀百姓共瞻仁风。
“另拿一张红纸,将停云轩记下,贴在我的亲笔信旁边。”
元昭一挥而就,取出私印盖了个章,递给采薇,又对采蘋说:“找人将消息传出去,就说此次上榜的义商事后会论功旌表,捐赠最多的明年可享商税减半,以酬殊功。”
“是,殿下。”
有赖诸多话本传颂,永安公主的名声在民间可谓是无人不夸。得她亲笔赞为义商,已是再好不过的广告,再加上可能会赐牌匾、减商税,于商贾而言,简直不像是做慈善,更像是做一桩各取所需、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顾竹清看着元昭,只觉得光彩夺目,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不过……
“你借此处,是想邀百姓共瞻此榜?”
天街连着盛京无数街巷胡同,从前是热闹非凡,但进了腊月,因着天降暴雪,现在也罕有人至了。元昭特地借了距离榜最近的停云轩的地盘,应该也就是这个目的了。
只是顾竹清一时还想不到,她要怎么将百姓邀来此处。
他向元昭请教,元昭也没有卖关子:“正如你所说,天街四通八达,盛京多数百姓来此处,其实都不算远。百姓如今不来天街,只是没有必要,能让她们甘愿冒着这样的大雪出门的,只有两件事:粮食,和柴炭。”
“雪下了这么久,盛京百姓大多也已经囤好了粮……”顾竹清豁然开朗,“你是要在这里卖柴炭?”
元昭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盛京的柴炭是由官府统一售卖的,元昭有钦差之权,完全可以稍作调动,就用这样的必需品将附近的百姓吸引过来。
“方才的吹鼓手就是去宣传此事的?”
“没错,柴炭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顾竹清都不知道元昭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成了这么多事的,元昭却比他想得还要聪慧,“我令他们每日去各个街巷宣传一遍,其余时间便回来帮着称重装车。正好距离募捐榜也近,榜上若有新增,还能就地敲锣打鼓一番。”
“……”
顾竹清唯有无声惊叹。
她都做成这样了,真的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吗?他在回城时想出的对策,不会元昭已然吩咐下去了吧?
“殿下,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采薇贴好了元昭的亲笔信和义商的募捐榜,连忙躲回了酒楼内,提醒道。
“好,回府吧。”
元昭安排好了留在此处管事的人,就爽快地上了马车。顾竹清来时的马车大概是被办事的采蘋借走了,不过即使还在,他自然也是与元昭共乘的。
元昭看出他似乎欲言又止,在马车上坐定,由着他用软枕帮自己垫着腰后,主动问起了城外避难所的情况。
顾竹清略去了百姓的哭号,将慈安产院和新建的避难所今日运作的情况一一说了。
“有金吾卫把守,再将府中的侍卫留在那儿有些浪费了,让原先就在慈安产院的稳婆回去负责施粥吧。”元昭沉吟片刻,说了两点,“后面几天避难所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多,我向兵部借了一批行军帐篷,你明天正好带人运过去,如果棚子不够容纳那么多人,在工部搭好新的避风棚前,聊以应急。”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顾竹清原本也没有打算将公主府的侍卫一直留在慈安产院煮粥,他是计划在灾民中挑几个老实本分的来做这件事,有金吾卫盯着,想来不至于出现监守自盗的情况。
不过既然元昭已经提了个更没有风险的解决办法,他也就从善如流了。让稳婆负责施粥,虽然是多了十几张吃饭的嘴,但金吾卫能更专心地护卫巡警,灾民中的妇女和孩子如果有什么突发的问题,她们也更有经验一些。
元昭不知从他神色中读出了什么,握住他比起自己要微微凉一些的手:“顾竹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你在,城外的事都不必我操心,我才能专注于与城内官商周旋。”
顾竹清将自己的手用汤婆子暖热了,将元昭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对她笑了笑。
——不,我做得远远不够好。
他自认还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但元昭都已经开口安慰了,他不能辜负这一片好心,再如何也得振作起来。
于是索性将酝酿许久的计策献了:“避难所如今最缺的还是粮食。京仓放粮有限,在城中募捐虽可解燃眉之急,但雪若一直这么下下去,恐怕还是未必够用。”
元昭稍稍坐直了些:“你有什么好办法?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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