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总来得静,顺城关大街的路灯把光揉成碎金,洒在青石板路上,连偶尔驶过的电动车,都把喇叭按得轻轻的,怕扰了这夜的软。老味道菜馆的玻璃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混着白天打卤面的麦香、酱油的咸香,还有江晏刚擦完玻璃时,水汽蒸发的清润气,缠在一起,像一床温软的小被。
晚上9点,父母去城郊的粮油店进货了,临走前嘱咐许江之“把桌子擦干净,碗碟收进消毒柜”,江晏没走,说“我帮你搭把手,不然你一个人要忙到半夜”。许江之没拒绝,只是擦桌子的手慢了些——指尖捏着半干的蓝布,擦过桌角那道旧疤时,想起中午端面时蹭到的热汤,那时江晏伸手帮他挡了一下,指尖碰过他的手背,温得像春日的溪水。
“桌子擦三遍就够了,”江晏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他正踮着脚擦最上面的玻璃,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上次帮许江之修屋顶时,被钉子划的,现在淡得像一道浅纹。玻璃上沾着傍晚的水汽,被他用干布一擦,立刻亮得能映出人影,“再擦下去,桌子都要被你擦薄了。”
许江之回过神,把布扔进盆里,水溅起一点,落在鞋尖。他没说话,只是把碗碟摞起来,放进消毒柜,碗碟碰撞的声音很轻,像怕吵到这夜的静。江晏擦完最后一块玻璃,转过身时,刚好看到许江之蹲在消毒柜前,侧脸对着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像落在脸颊上的小羽毛。
“歇会儿吧,”江晏走过去,拉了把椅子放在柜台前,“阿姨进的货要等会儿才到,坐会儿再等也不迟。”
许江之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的木纹。柜台上还放着下午算账单的笔,笔帽是蓝色的,是江晏上次送他的,说“写起来顺手”。他拿起笔,转了两圈,又放回去,眼睛盯着柜台下的抽屉,里面藏着他昨天买的糖,想给江晏,却没好意思拿出来。
空气里忽然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车鸣,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江晏也坐在柜台前,离他不远,胳膊肘偶尔会碰到他的袖子,许江之就会往旁边挪一点,耳朵却悄悄红了——像上次在河边牵手时,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烫到心里。
“江之,”江晏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许江之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像盛着温水,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有认真。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赶紧低下头:“没、没有,就是……觉得今天有点晚了。”
“晚了也不怕,”江晏说着,身体慢慢靠近了些,“我送你回去,晚上的路黑,我陪着你。”
他的气息轻轻落在许江之的额角,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江晏身上常有的味道,不像菜馆里的油烟味,清清爽爽的,让人安心。许江之的睫毛颤了颤,刚想抬头说“不用”,就感觉额头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像一片软绒绒的羽毛,碰了一下就离开,却带着温度,顺着额头往下,烫到了鼻尖。许江之僵住了,手指猛地攥紧了柜台的衣角,布料的纹理硌着指尖,他却没知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额头上那点温度,像烧红的小石子,落进了心里。
江晏也没动,他看着许江之愣住的样子,睫毛垂着,脸颊慢慢染上浅红,像刚蒸好的枣泥月饼,软乎乎的。他的手轻轻放在许江之的肩膀上,很轻,像怕碰碎了他:“江之,我……”
话没说完,许江之忽然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浅雾,像玻璃上没擦干净的水汽。江晏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俯身,嘴唇轻轻碰到了许江之的。
很软,像咬了一口刚揉好的面团,带着点温温的气息。许江之的呼吸瞬间变急,他想躲,却被江晏的手轻轻按住肩膀,动不了。他闭紧眼睛,手指攥得更紧了,衣角被他捏出了褶皱,连耳朵尖都红透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人靠得这么近,近到能听到江晏的心跳声,和他的心跳叠在一起,“咚咚”地响,像敲在柜台上的小鼓。
江晏的吻很轻,没有再深,只是停留了几秒,就慢慢离开。他看着许江之闭着眼睛、抿着嘴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别怕,我……”
“咔嗒——”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了,像一道惊雷,炸在两人之间。许江之猛地睁开眼睛,慌忙推开江晏,身体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江晏也迅速直起身,顺手拿起柜台上的菜谱,假装在翻。
门口走进来的是父母,手里提着刚进的面粉袋,脸上带着疲惫。“哟,收拾完了?”母亲把面粉袋放在地上,笑着说,“今天进货的人多,耽误了会儿,没等急吧?”
许江之的脸还红着,不敢看父母,只是低着头,伸手去帮父亲提另一个面粉袋:“没、没有,刚收拾好。”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得晃的芦苇,连提袋子的手都有点抖。
江晏站起身,把菜谱放回原位,语气很自然:“叔叔阿姨辛苦了,我刚跟江之说,明天要不要试试新的卤味,正好今天看了菜谱,有个香菇卤好像不错。”
父亲点点头,拍了拍江晏的肩膀:“还是你心思细,江之这孩子,做事总慌慌张张的,有你帮着,我们也放心。”
母亲没多想,只是看着许江之的脸:“江之,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屋里太热了?”
许江之赶紧抬手摸了摸脸,果然很烫:“没、没有,可能是刚才擦桌子太用力了,有点热。”他说着,赶紧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给叔叔阿姨倒杯水。”
看着许江之慌慌张张的背影,江晏忍不住笑了,眼神里满是温柔。母亲还在跟父亲说“今天的面粉比上次好”,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默契,只有江晏知道,刚才那个短暂的吻,像一颗糖,落在了两人心里,甜得能让人记很久。
许江之在厨房倒 water 时,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还能感觉到嘴唇上残留的温度。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江晏的眼神、他的手温、还有那个轻轻的吻。他的嘴角偷偷翘起来,又赶紧压下去,怕被父母看到。
等他端着水出来时,江晏正帮父亲把面粉倒进陶瓮,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己家。许江之把水杯递给母亲,小声说“妈,喝水”,然后就站在旁边,偷偷看江晏——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很好看,鬓角的头发沾了点面粉,像撒了点碎雪,许江之想帮他擦掉,却没敢。
“时间不早了,江晏,”母亲喝完水,看了看表,“你家离这儿也不近,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江晏点点头,跟父母道别后,又看了许江之一眼,眼神里有安心的意思:“那我走了,江之,明天见。”
许江之“嗯”了一声,没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直到门口的玻璃门关上,他才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母亲的目光——母亲笑着看他,眼神里有点了然,却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帮我把碗碟再检查一遍,别落了灰。”
许江之赶紧应着,转身去检查消毒柜,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一直跳个不停。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有点温,像刚才江晏的吻还在。
窗外的路灯还亮着,顺城关大街的夜很静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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