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就要跟你贴贴

陆聆渊费尽口舌开解半晌,楚洲仍面色不豫,“你何必还摆着这副脸色?”

“你要是瞧不惯我,把我扔出去就是。我活着玷污了你的眼,言语聒噪闹了你的耳,一身伤病,无半分好处。你若烦了,随时将我扫地出门便是!”楚洲口不择言地抱怨道,压根顾不上礼数。

楚洲的目光如刀光剑影般审视着陆聆渊,左右也挑不出哪里特别。

偏是这样的人让他心生嫉妒,说他心胸狭隘也罢,他这般睚眦必报,受不得半分委屈。

他日日夜夜活在病痛折磨煎熬中,而眼前人却如此鲜活地立于世间,就是死了这个人与楚洲也无半点关系,萍水相逢何来情谊。

“我哪有想那么多,你先把药喝了再说。”陆聆渊耐着性子劝慰,只觉此人脾气当真乖戾。

陆聆渊将药递给楚洲。

只见楚洲一脸不情不愿地接过,不仅如此,还露出几分踟蹰之态,双手捧着药碗,只是怔怔出神,迟迟不肯饮下。

陆聆渊看他这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终究不舍得苛责,寻思着故意逗他两句:“你倒是快喝啊!你可是花了钱救的,再怎么也能当个粗使仆人做点事吧,可惜你这身皮肉太过娇贵。不过嘛,你要是乖乖听话,等我高兴我就把你放了。”

“我只有贱命一条,你爱要不要。”虽知是他是玩笑,心里还是不快。

陆聆渊嘟囔:“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喝个药倒似请神般艰难。”

楚洲面色阴沉,捧着碗像品茶似的小口抿,舌尖刚尝到了丝清苦后就立马放下碗,苦味瞬间弥漫开,直教人喉间发紧,浑身不适。

他蹙眉不语,盯着药碗满面愁容。

“怎么了?”

楚洲满脸嫌弃:“好苦,不喜欢……”

陆聆渊摇头叹声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纵容:“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怎么喝个药还如此挑剔,到底是跟谁学的。是要加点糖是不,饴糖可行?”

楚洲轻轻颔首。

于是陆聆渊出门叫小厮去厨房拿了饴糖,有了糖就没那么苦,楚洲才肯把药喝了。

陆聆渊早已断定楚洲绝非乞丐,体态端庄优雅,气度翩翩,五官生得周正精致,饶是好看。

就连那双手也是一层薄茧却也灵巧白净,唯独脸色稍显病态苍白,哪像干过粗活乞讨奔波的人,分明就是流落在外的贵公子。

“你当真是个乞丐吗?是家道中落了?你身上这么多的旧伤疤,还有你那一身病,又是怎回事?抑或是,你是哪位贵人养的面首,你身上这些旧伤,可是主人家有何古怪癖好所致?又将你弃如敝履?”

长安城敢把主意打到楚洲头上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天下谁人不知太后膝下有个宠逾性命的孙儿,比那圣人所出的皇子都疼得紧,其日常用度规制几近东宫,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楚洲本欲躺下歇息,奈何陆聆渊言语不断,搅得他心烦意乱,脸色愈发难看,气恼道:“公子以为自己在说书吗?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当我是个乞丐算了。身上伤病我自己清楚,莫要再管此事……

“至于容貌并非我本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即是如此。我无一技之长,空有几分容貌怎能入世家公子的眼,还请公子不要污蔑我的名誉。男儿立于天地间,当自立自强。倘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岂不惹人耻笑。”

“你叫什么?”陆聆渊转移话题。

楚洲胸口突然疼得得厉害,一时间忍不住闷声咳嗽,就跟停不下来一样。

陆聆渊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好心询问道:“你病得如此严重该如何是好?你这身子骨太差了些,改日我去宫里请个太医给你瞧瞧,如何?”

楚洲听到这话慌忙之下急忙拒绝,他信不过宫里任何人,更不想说清自己的身份:“鄙姓舟,破釜沉舟的舟。我的病我心里清楚,而且我身份卑微何德何能配得上宫里的太医,至于其他,恕在下不便多言,恳请公子莫要再多问。”

话里半真半假,连这姓氏都不是他自己的,他本名就算在大昭境内没听说也能从姓里猜出一二,这身份没有多光鲜亮丽,不过是怜恤他,赐予的恩典。

且这爵位于他而言,实无多大用处,更非他本该承袭之物,现在落得这般模样更难以启齿,倒不如不提的好。

“可是小船这个舟?”陆聆渊从怀里缓缓取出那块玉饰,他拿在手里抛了两下就交还给楚洲,“这么贵重的的东西你可要收好,切勿再弄丢了。”

楚洲不语,接过玉佩放在身侧。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小乞儿或许遇见陆聆渊后觉得这东西拿着烫手,左右不敢留着,于是转交给了陆聆渊处理,这东西交到陆聆渊手上倒也没多大影响。

对他而言,不是重要物件,可落魄之人怎会有这种东西?

楚洲知道自己虽说得含糊,陆聆渊聪明,怎么也该猜到什么了,给他留足了面子。

陆聆渊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说来也巧,我认得一位宋国公亦姓舟,正是那位开国功勋舟穹德老先生,舟公年轻时骁勇善战,随先帝征战四方,可不像……”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视线在楚洲身上打量,意味深长:“不过,小郎君这个‘舟’,可与舟公同源?”

何止是有关系,舟穹德是他的阿翁,那关系是近的很,还带过他一段时间。

陆聆渊这么一说,便是将话都撂开了。

可楚洲不想认,也不愿认。

见楚洲沉默不语,陆聆渊故作沮丧,哀叹道:“唉,可我一片赤诚,偏遇到你这样的冷面郎君。那你既姓舟,那我唤你声舟舟可好?”

楚洲指尖几不可查地一颤。

他不在意别人如何称他,而人们总说他是宗室里架子最大的,为人处事不够端正,可他父亲好歹是太祖和太后之子,身份尊贵,不是地里的田鼠,也不是阿猫阿狗。

他又受宠有些脾气难免正常。

事实上,他不仅没民间传言的那般可恶与不近人情,只要不招惹他,向来待人以礼,不过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倒让人误以为这蜀王自视甚高,目下无尘,性子孤傲难近。

不过叫他这声“舟舟”于他确实非同一般,叫他如何适应才好。

这正是他的小字。

儿时,阿娘给他找了个算命的说他命中缺水,所以他不仅名字里带水,就连小字都是跟水有关,等他长大后偏偏最讨厌水。从记事起楚洲就讨厌这个小字,还是摘取的母姓叠字,二来是想要朗朗上口,可他喜欢标新立异,总是抱怨。

后来没人这么叫他,倒觉得不习惯。

其母舟知鱼,总有传闻说她是个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事实上她博览群书,精通天文地理,自幼对舞刀弄枪颇为兴趣,十八岁就参军,随着大将军南征北战,二十岁那年朝廷攻灭伊昌,在此地设立西州治所交河,建立安西都护府,她主动请缨戍边,成为安西都护。

是西北百姓眼中,她是受人爱戴的舟使君。

他的父亲,那位传闻中的齐王,惟独对他娘情有独钟,死心塌地要娶她,向太祖请求赐婚,一生只娶了她娘一个人。许是还没来得及变心,就撒手人寰。

奇葩夫妻一对。

他慵懒地抬着眼皮看向陆聆渊,语气疏离:“公子,天下同姓者诸多,未必同源。在下不过一介凡夫,与你无亲无故。倒是公子,不顾身份如此称呼,落于旁人耳中,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我关系何等亲。”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

楚洲故意将最后几个字说得重些,是希望陆聆渊注意分寸。

陆聆渊觉得楚洲所言极是,何况两个人如今刚认识,便道:“舟郎君?舟君?舟卿?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好?”

楚洲不答。

“我问你,你又不说,还是叫舟舟好了。”陆聆渊见楚洲始终缄默不言,也不再多言,于是悄悄关上门离开。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位小娘子甜柔的声音:“阿兄,我来找你玩!”

楚洲迷迷糊糊醒来,有些看不太清楚,待人走近后才看清——

一位小娘子蹦跶着走进来,身穿着红白相间的交窬裙,外罩一件晴蓝色半臂,梳着双环髻,眉心一点朱红衬得她更加俏皮,项间挂着玲珑精致的鎏金镶玉璎珞,下悬一个长命锁,行动起来环佩叮当。

小娘子莫约十来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

听闻丹阳侯膝下还有一掌上明珠,想必这小娘子该是丹阳侯女儿陆垚。

昏暗的房间里她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前行,她分明看见床帘下有人的身影却无人应答。

她又软糯地唤道:“阿兄在吗?”

她定睛细看,发觉床上坐的人并非其兄长,却不见丝毫惧色,反倒歪着头,好奇欣然问:“小郎君是谁?是阿兄带回来的朋友么?”

“鄙人承蒙公子搭救,故而留下休息片刻。”

楚洲声音嘶哑,刚醒来喉中干咳难耐,咳了两声又强抑憋回去,面上也浮起一丝潮红。

陆垚从房间里找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亮,顿时灯火通明。

这才终于看清陆聆渊床上的“美娇娘”,咋一看像是哪家来的小娘子,可声音有些粗,说不出是男是女,可那人容貌昳丽,便是这般瞧着,也令人心旷神怡。

她顺手倒了碗水递给楚洲,眼睛直直地看着楚洲,打趣说:“原来阿兄金屋藏娇!这位阿姊是哪家娘子?说来给妹妹听听,待会儿等我见爷娘向他们说清,好教阿兄早早备下六礼,迎娘子过门呀!”

楚洲闻言,险些被呛着,下意识垂目看着自己平坦的前胸,没有披头散发,怎么这样也被认错:“小娘子,我并非女子,按理,你得唤我声小郎君才是。而且金屋藏娇可不是什么好故事。”

陆垚一听脸颊陡然变得绯红,添增几分孩童的纯真,许是知道认错后想起刚才那一番话受了打击。

她又羞又窘地捂住双眼,蹲下身把脸埋在臂弯里:“你!生的这般模样,怎么会是郎君呀?”

这话明显带着几分埋怨,许是觉得陆垚年纪小养在深闺里倒没见过太多人,楚洲一哂,暗道童言无忌,还颇有几分天真烂漫。

“那就不说了。”楚洲弯腰拍拍陆垚的头。

陆垚抬起头撅着嘴满脸委屈,两眼水汪汪似小鹿的眼睛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他眼里充斥着藏不出的笑意,伸出食指竖在鼻尖前,嘴角扬起微微弧度,带着一丝调侃:“小娘子,人之形貌本自天成,何须执着外表。嗯?”

“我没有,我只是看错了!”陆垚喃喃道,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白嫩的像个瓷娃娃,“阿兄从不随便带人回家,小郎君生得好看,我才以为是……”

楚洲故意逗着陆垚:“那我有多好看?”

宫里时常见到各色美人佳丽,就连侍女舞姬都是生得姣好容颜,近几年时时有人给他送些人来,他都一一回绝。

那意图差点写在脸上,他怎么会不知那些人盘算什么,见得多了也就不稀罕这具皮囊。

陆垚小声嗫嚅:“小郎君白净,好像我见过的那些妃子一样。”

楚洲一听竟忍不住笑出声:“白?此乃久病之态,我这是病得快死了才成这样的。怎敢跟宫妃相媲美,她们年轻时都是名动京城、才貌昭昭的大美人,而今年华逝去也不减当年,何况我是须眉男子。”

皇帝的皇后妃子都是半老徐娘,年轻貌美的御女宝林没有机会出现在各种宴会上,而皇帝的女人哪个年轻时不是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

此时楚洲余光瞥见陆聆渊悄然走进来。

他站在陆垚得身后,趁其不注意屈指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又迅速地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阿兄,放开我……”

陆聆渊轻拍了拍陆垚的脸,板起面孔训道:“你这丫头,平日饭量不见长,话倒是一箩筐。你说说看,哪有未婚小娘子会跑到外面男人家过夜的?你少说些话,岂是闺阁淑女应有的仪态?”

“才没有,你别胡说。”陆垚被兄长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训斥吓了一跳,待她冷静下来后对陆聆渊是又抓又扣,如同挠痒痒一样。

楚洲静观兄妹二人的笑闹,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艳羡。

他也曾希望自己有个说得上话的兄弟姐妹,大概枯燥日子也会觉得有趣,再后来就不这样想了。

忆及深宫岁月,那些个堂兄弟都怕他,视他为地狱里的恶鬼、罗刹,不会把他当人,可即便这样厌恶他,明面上还得昧着良心与他结交、巴结他、讨好他,那些殷勤谄媚的嘴脸,那些虚以委蛇,每每思及便如鲠在喉,令人作呕。

陆垚气得直跺脚,大声嚷嚷:“阿兄!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气死我了!”

“你闲着没事来这儿做什么?”陆聆渊揉揉陆垚肉嘟嘟的脸颊,问道,“专程过来,就为了打扰客人?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收拾你,越来越无礼。”

陆垚见陆聆渊有些生气,拽着兄长的衣服晃了晃,怯声撒娇:“来找你玩嘛!今天先生骂我课业不专心,我难过想要阿兄安慰。”

“你啊,活该!”

此时一个侍女正匆匆忙忙赶过来,走到陆聆渊身前屈身行礼,说:“郎君,阿郎和夫人传晚膳了。”那侍女又看向缩在陆聆渊身后的陆垚,“女郎,夫人方才还在找你,现在膳厅等你呢,女郎快些去吧。”

陆聆渊点头致意,让侍女先行离开。

“舟舟饿吗?”陆聆渊问,寻思着楚洲就喝了些水,大概早饿了。

楚洲应了一声。

他穿好衣裳,感觉手上一丝温热贴近,低头一看陆聆渊竟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本是有些抗拒被人拉着,但无法挣脱,只有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小尬剧

楚洲:离我远一点。

陆聆渊:哦?你最好乖乖听话,这可是陆府(地),人类的地盘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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