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哇,公子好疼我啊~

两人步子快,比陆垚先到膳厅一步,陆聆渊一脚踏进膳厅就迫不及待说道:“爷娘,我今儿带个朋友过来吃饭,可使得?”

膳厅上位,一位青莲色襕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他正是丹阳侯陆常缙。

他面容端肃,厅中气氛也随之肃然。

若非他抬头望向楚洲时,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位威严沉静的君侯。

楚洲是认得陆常缙的,没入宫前就见过一面,就是如今陆常缙私底下也会帮他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所以他留在这儿陆常缙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陆常缙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直接把他这个大麻烦领回家了。

面对陆常缙极力掩饰惊诧的模样,楚洲生怕他失言,连忙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迫:“见过君侯、夫人。”

“小郎君客气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快请入座,”陆常缙立马心领神会,面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抬手虚扶,转头对候在旁边的侍女说,“速去为这位小郎君备膳来。”

楚洲挺直腰杆:“谢过君侯。”

按规矩楚洲该是坐在西边上的末席,但是陆聆渊非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可看样子陆垚好像很黏兄长,加之陆常缙随性,定是没有那么多规矩,陆垚应该会坐在陆聆渊旁边,他也不愿占别人的位置。

“我坐这儿,那小娘子……”

陆聆渊转首看楚洲还杵在那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自己身侧带,说:“你操心她作甚?她自会挨着阿娘坐。”

这让陆常缙也为难了,对面那尊佛可是皇室里出了名的怪脾气,生怕自己有所怠慢,赶紧劝道:“既是客人不必多礼?小郎君快坐下来说,别让旁人笑话我竟亏待犬子的小友。”

果真如陆聆渊所言,陆垚一进门就看见兄长和外人坐在一起,很自觉地走过去坐在柳夫人身旁,也没有多说什么。

楚洲好面子,进食永远都是保持仪态细嚼慢咽,一小口饭都要嚼半天,直到陆氏夫妇和陆垚用完膳离开后才原形毕露,如大口吃起来。

陆聆渊知道楚洲这些天定是饿极了,也没催促就留下陪着,看着他慢慢吃。

几天没吃上饱饭,今日难得又胃口,这吃相活脱脱像只饿坏的小兽,好在他还有张昳丽的脸庞撑着,否则这场面着实不太雅观。

陆聆渊附耳细语:“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你这模样旁人瞧了都要笑话你两句。”

“那公子倒是快笑话我啊!不笑,是因为天生就不会笑吗?”

楚洲慢条斯理地擦着嘴,问:“那个乞儿呢?”

方才想起这事,他应该好生感谢那小乞儿,不是有他帮忙找到了陆聆渊,说不定他早就被带回宫里面对一堆人的指责,也可能就死在那儿等着尸体都臭了才被人发现。

“他在后院待着,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有事啊!”楚洲解释道,“我托他帮忙,事后我理应当面谢他,有何不对?”

……

待楚洲见到小乞儿时,他已经换上了干净整洁的素衣,坐在床边沉默不语,一脸忧愁。

而楚洲看穿他此刻心神不宁,不知在忧虑何事,倒也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做了乞丐。

小乞儿看见楚洲来后,一下子眉目舒展,稚气的声音问道:“你可算来了,我刚才都不敢去看你,我害怕你会出事……”

总算明白了小乞儿是害怕他出事了,陆聆渊大概会把事情赖在他头上,他不过恰好路过,瞧他年纪不大,这胆小怕事的模样,给他十个胆量也不敢害人。

楚洲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感觉嗓子眼仿佛烈火燃烧,口干舌燥,忍不住咳嗽两声,他用手抵着鼻尖尽量压低声音,缓了好久才哑声道:“不用担心,我不会轻易出事的,”他抬手拍了拍小乞儿的肩膀,夸赞道,“你是个好孩子,又没做错,害怕什么?”

大概初见之时,楚洲心情正烦躁一不小心就把话说重了点,以为他凶恶的痨病鬼,这下被夸了两句就把喜悦之情写在脸上,根本不会隐藏本心,本质上还是个不谙世事孩子,天真幼稚。

此时楚洲心中又多些想法。

小乞儿脸颊羞红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谢不谢!救你的又不是我,要不是遇见了郎君我也没辙。”

楚洲扯了几句闲话:“用膳了吗?”

偌大个陆府,陆常缙有钱有势难不成还缺他一双筷子不成,他不过是想和小乞儿拉近关系,托他做件事。

小乞儿点点头。

“我的匕首可是在你身上?”楚洲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匕首,若是被陆聆渊拿走了定是会和玉佩一并还给他,但他既没有还回来,那便是被小乞儿拿走。

小乞儿一愣,连忙从衣袖里将匕首拿出来递到楚洲面前。

匕首通体漆黑,刀鞘上有雕有繁复精致的暗纹,镶着奇特的异域宝石,色泽饱满剔透,华贵而奢靡,如此的价值连城,楚洲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身有荣华富贵,小乞儿不明白为何会流落街头。

“就先不必还给我,你暂且收好,”楚洲把匕首推回,见小乞儿愣住,继续说道,“我这呢,另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能否答应?我定会报答你的。”

照理讲楚洲早该走了,结果现在走不成,一来是他这身子路上要是犯病不好处理,那些人也不会放任他离开,二来则是私心。

只不过年前和人约好,要别个在城外等他消息,眼见已经下旬迟迟未能现身,只怕那人定是急着想进城。

可说好城里没有消息不能贸然行动,他现在留在这也不能把人晾在那,只有找个跑腿的伙计捎个口信,让人先回去。

楚洲一边比划,说:“明早你找个理由让陆公子放你出去,拿着匕首,出城往南走第一个村子,遇到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他和我差不多大,是个胡人,比我高点,有佩刀,他叫惊窈,此人是我的……朋友。你告诉他我在丹阳侯府上,就先不走了,等身子好些再做打算,让他先回家照顾好阿翁。可好?话带到后,你可向他索要酬劳,亦可求他带你脱离贱籍,若你有旁的打算,也可直言。”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小乞儿想了很久还是问了。

城外之人是胡人,让楚洲的身份在他眼里恐怕显得更可疑,邻国时不时发生一些暴动,虽与大昭互市通商,仍是需要警惕。

楚洲思量片刻,反正小乞儿迟早会知道,他就没打算隐瞒:“我么?舟穹德舟公你听说过吗?我管他叫阿翁。”

小乞儿握着手中的匕首,心里登时有了使命感,连带说话都是颤抖的:“可我听他们说蜀王贪玩出宫,那个人是你吗?你明明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关于蜀王出宫这事起初还无人知晓,宫廷没有真秘密,纸包不住火,底下的人总管不住嘴,一来二去消息传播得快,这几天长安城里妇孺皆知。

最担忧的是此人心性浮躁,自幼多病,其父齐王离世早只留下他这独苗,太后平多年来小心呵护,唯恐这多事的孙子在外遭遇不测。

不出几日,蜀王十几年来的经历,没少被以讹传讹,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恶劣,听说过也都觉得他为人可恶,可谓是人见人烦,恶犬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仰仗太后宠爱就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对待兄弟的行为恶劣,不知礼数、难以管教,此类传言比比皆是,却又拿楚洲没办法。

楚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凝重和哀伤,转而化成一抹苦笑,他语重心长地说着:“并非如此。那儿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话说得直白,但小乞儿也似懂非懂,这一脸茫然让楚洲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了。

“这事关系皇家颜面,日后就明白了。”楚洲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分明不是皇嗣却还要被搅进他们无聊的纷争,他已经够隐忍自己,还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楚洲何尝不想做闲云野鹤,整日游手好闲,偏偏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拉拢人心,各方党派已经开始站队,太后年事已高,一旦病危便是多方势力角逐。

这周遭的波涛汹涌从伊始就将他往前推。

他深知自己逃不掉,也甩不开。

谁都希望他做个任人宰割的软弱羊羔,是个没有自我的傀儡,怎能独善其身?

既然他现在走不了,就先留下片刻。

楚洲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小乞儿,他若是没有,他便取个正经的名字,于是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可有名字?”

小乞儿霎时间黯然失色,低下头嘀咕道:“我只记得小时候阿娘唤我阿光。”

楚洲像长辈一般拍拍小乞儿的头,温声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姓舟名怀熠,叫舟怀熠可好?”

他倒是有心给别人取个光明磊落的名字,可瞧自己这辈子却像个蝼蚁一般龟缩在此处苟且偷生,全被这爱恨扰了安宁。

“谢大王!”舟怀熠——小乞儿被赐名之后,鼻子一抽,几乎快要落泪,反复念叨这个名字,眼睛里有光被点亮。

舟怀熠感激涕零,说着要行跪拜大礼,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皇室有交集,一跃翻身。

楚洲赶紧将舟怀熠扶起来:“日后见我唤郎君就好,我是不喜这个身份的,”他顿了顿,带着自嘲的意味,“险些被它克死。”

……

几句话的功夫便天黑了,白日的时候他睡的那屋是陆聆渊的,不然陆垚也不会直接进来。

楚洲看见旁边的书房灯亮着,就知是陆聆渊在里面,他敲了敲门,也不等人回应就进来了,就见陆聆渊在研读四书五经,好生用功,不愧是陆常缙的好儿子。

“公子,我夜宿于何处?”

陆聆渊看去,对楚洲的问题竟是一愣,看样子貌似还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答得稍显随意:“那你就先睡我那屋吧,我就去睡客房。府上久无外客,客房疏于打理,难免有些漏风,不甚舒适。”

楚洲倒也没有陆聆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否则他也活不到今日,住在宫里那段时间太后怜爱他,怕在宫里住的不习惯,给楚洲安排很多侍女内侍,衣食住行,处处都要精心照料。

谁又想过楚洲以前跟着舟知鱼身边远在边陲时,还是个年岁不过十的孩子,他见过战争的残酷,也见过百姓的愁苦。

“不行!”楚洲摇头坚决否决。

他不愿意太张扬,只是想留下来静静养伤,免得私底下传出一些不好的话,连宫里一压再压的事都可以传出去,别说区区一个尚书之子的家长里短,他可不想跟陆聆渊有什么不雅的过往,脸都丢尽了。

“你是主,我是客。哪有让主人家睡客房的道理,公子你太没规矩了些。”

陆聆渊拉着楚洲的袖子让他坐下:“规矩是人定的,客随主便。我身子抗冻,你身子遭得住晚上的风吗?”

“那就谢过公子的慈悲心肠,公子待人好生体贴,处处都想得周到。”楚洲说道,陆聆渊的过分热情和正直,好到让楚洲不习惯甚至有些讨厌。

这不阴不阳的态度让陆聆渊不乐意,好好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他笑容一滞,象征性地轻轻弹了一下楚洲的脑门:“你这人真是的……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楚洲皱眉蹙眼,倒也不是因为弹得痛了,就是觉得不爽,露出一脸虚伪的假笑说:“公子,我嘴笨,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方才可是真心感激公子的。”

“好了,早点休息。”

……

来到陆聆渊为他安排的的卧室中,此时已然毫无困意。他坐在窗边,窗外的月色照着他道不尽的心事。

陆聆渊的关怀越是真诚,就越是让他想起宫中那些虚伪的面孔。

总有人拿他当话柄,议论他,便是他娘也是巾帼,怎到他这一代开始走下坡路,惋惜他的父母,一对璧玉留下如此庸才。

楚洲尚在娘胎,其父齐王便已薨逝。

太祖晚年,下旨让齐王挂帅,与斡鲁汗国之间争夺安西四镇,只可惜未等到齐王大捷的喜讯,便山陵崩。

太后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局势,阻拦消息传播,拥长子继位。

大捷后,齐王处理战后事宜,作为皇室代表,由他亲自安抚、镇压刚刚归降的地方诸部,便是以最高规格的政治礼节相待,却不料出现路上出现意外,被一些反昭的暴动马贼袭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后,而楚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

按祖制他本该承袭齐王爵位为嗣齐王,直至八岁那年,其母齐王妃也撒手人寰,太后遂将其接入宫中,三年后,被封为蜀王。

这“蜀”字虽地属偏远,比不上其他封号,因其母族根基在益州,亦是陛下对这位胆识过人却英年早逝的齐王妃身后哀荣的一种追认,也是对他父母双亡后的弥补。

楚洲的母族是益州豪族,除开他母亲这代,往上几代人都出过骁勇善战的武将,不仅有武将,更有实权在握的宰相,舟穹德更是出将入相的典范,开国之初曾一度进入权力决策中心。不仅如此,再往前乱世未平地方割据之时,拥有不少部曲①,盘踞一方,比不上门阀世家也也绰绰有余。

“庸才吗……呵呵。”楚洲轻笑一声。

这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①部曲:古代豪门大族的私人军队,带有人身依附性质。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哇,公子好疼我啊~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