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和高三的不是同一栋,据老师所说是要给高三挑一栋风水最好的,你不置可否,那高一高二所欠缺的风水要怎么弥补上呢?
晚自习已经结束,除了宿舍楼,其余的楼栋里都是一片漆黑。
你一步步踏上台阶,脚步落在台阶上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夜色披在你的肩头,唯独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在你问出那句话后,身下的灰礼服陷入了少有的沉默,即便自身处于如此容易受伤的境地,她也只是撇了撇眼,用沉默代替肯定的回答。
应该是他们又把白歆关在卫生间后,她自己跑出了出来,长久以来的霸凌,即便没让白歆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但精神上也相当于在凌迟,灰礼服在害怕白歆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会把她牵扯进去,不得以找上了你。
他们还会害怕?你哂笑了一声,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就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那么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没有选择置之不理直接离开呢?
你不知道。
周围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如同融化的油画一般变得不甚清晰,而在即将登上的四楼窗外,倾斜地照下几段清冷的月光。
白歆就站在原先你们班级所在的四楼尽头,身旁是紧锁着的教室门,她半个身子伏在窗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银白色的光辉在她清秀的面庞上盈盈发亮。
她似乎没注意到你,发梢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而你在月亮照不亮的阴影中,投给她静默的眼神。
你想起刚转学来的第一天,很多人围上来了解关于你的事情,在你像是公式化的几声回应之后,人群渐渐散开,而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你,而当你将目光主动放到她身上时,她就如同躲藏一般移开了目光。
班上的人很少和白歆有交流,甚至对你这个半途加入班级的转校生都要对她友善得多,每次分小组进行什么活动时,你都能注意到那张纸上孤零零存在的一个名字。
人们为了避免使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往往会进行自我保护,为了不成为那只黑羊,就漠视了白羊的遭遇,他们不一定都认为这是正确的行为,但至少,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白歆如果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造成不可逆的后果,他们兴许才会站出来,说明此前她遭遇的一切。
她就站在当时你翻越的窗户下,唯有微微起伏着的胸膛证明她并非是一座无知无觉雕塑。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连倾斜的月光移动了一段距离,将她的影子缩得越来越短,就像是从青年重回到孩提。
“我用美工刀划伤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失望?”
白歆蓦地开口,声音如夜风般清冽,她没有回头,却像是知道来者是你。
“的确。”你诚实地回应。
是因为对白歆有期许,才会有失望的情绪存在,她应该也曾想象过,如果当时没有将刀尖对准你,接下来的事态应该不会如此发展。
究其根本原因,这怪不了白歆,也怪不了你,有更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存在。
但,你可以不顾他们的规则,将美工刀扔到一边,但你却更想知道白歆的选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有着反抗他们的能力,却放任白歆去选择,你与他们,又有多大的区别?
白歆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了我,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你是特殊的。
“我独自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这么久,我只是想着等到毕业就好了,我就可以远离这所有的一切,重新和其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不必再谨小慎微地去做事。
“我真的累了,明明马上就能解脱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觉得自己走到了尽头,黎明前最黑暗,哈,那真的是黎明还是只是火柴发出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白歆自嘲似的笑了笑,泪水从她眼中不断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她看着你,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那天你清洗血迹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的伤了,我不清楚你家里的情况,但一定不容乐观,那些伤看起来很痛,如果你在学校里没有经历过什么的话,那就是来源于你的家庭。
“我越是想要向你描述我的痛苦,那些痛苦就显得越轻越小,我只是因为在学校里没有朋友,被人锁在过卫生间,被人孤立,就会想着怎样抽离,而或许你经历得比我更深重,我却想着要你来拯救我,就像扭到脚的人向截了肢的人要拐杖。
“我想尝试着像你那天一样站在窗台上,不是因为我想死,而是为了接近死,可我回到这里才发现,这个窗台真的好高,我无论怎么用劲,也没办法爬上去……”
白歆没头没尾地说着话,而你就站在她几米之外,和她隔着一整片冰凉的月色。
她的声音在哭声中听得越来越不清晰,最后完全被泪水取代,她一次次地尝试着攀上窗台,又一次次地跌倒在地,在最后一次尝试依旧失败后,她跌坐在地上,哭声抽噎,似乎快要喘不过气一样。
你缓缓走近她,半蹲下来,用手柔缓地抚在她背后,帮助她顺气,她整个身体似乎变得绵软无力,在你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像是毛绒娃娃一样任你摆弄。
你垂眸看了她一眼,无甚情感的眼睛映着了无神采的眼睛。
你将她背上背,以一个相当稳妥的姿势背着她下楼,踏着月光离开学校。
温热的呼吸落在你的脖颈处,似乎只有这一点能证明白歆现在依旧存活着。
“对不起……”伏在你背上的她喃喃地开口。
你相信她的这声对不起是真心的,你也从未怀疑过当时在卫生间划开你手臂的那一声对不起是谎言。
你打了张车,将白歆带到了医院,在医生为她检查的过程中,她始终保持着清醒,然而她却一言不发,只凝视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一点。
她身上没有外伤,但她的精神状态却有些堪忧,在医生询问到你和白歆的关系过后,只向你隐晦地说明她应该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有了躯体化的症状。
她让你带她回家,她可以走路了,你便搀着她坐上了回家的车。
“小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是不是老师又罚你抄写啦?”
打开门,你见到了白歆的奶奶,她一头花白的头发,笑起来时相当和蔼,看上去并没有白歆曾经所说的那样无法自理。
“哎呀,你是小歆的朋友吗?快进来,奶奶给小歆煎了你最喜欢的荷包蛋,小朋友也进来吃一个吧。”
白歆奶奶佝偻着腰,笑盈盈地将你们迎进来,而白歆在回到家的一刻松开了你扶着她的手,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进了房间,声音微弱而温和地说:“奶奶,你又不听我的话自己开火做饭了。”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端出两个盘子和两双筷子放在桌上,“小歆都还是小学生就知道管奶奶啦,来,快吃吧。”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白歆还是拉着你坐到了座位上,你看着盘中的荷包蛋,缓缓拿起了筷子。
很甜,应该是把白糖当做了盐,里面还有鸡蛋壳的碎屑,味道可以说是相当入不了口,你却沉默着,在老人温和的注视下吃完了一整个鸡蛋。
“你要走了吗?”
白歆也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当她看到你起身时,询问道。
“既然你安全回到家了,我也该走了,以后别做危险的事。”你应了一声,拎着包走到了门口。
你最后回过头看向白歆,她看着你,和那老人一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的声音在你听来如同从梦境中传来,
“再见了,惟一。”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
而在几天后,你听闻了她住院的消息,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白歆的离开让某个同学下定了决心,你和灰礼服他们一同拿到了霸凌同学的处罚通知,原因是灰礼服受到同学检举,而他们拿出与你混迹在一起的监控以及将你那次的受伤归结给白歆反抗的证据。
你的处罚略轻,也因为临近高考,这份处罚对你来说也无足轻重。
同学们将曾经灰礼服的行为看在眼里,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他们的行为是将你拉下水,都在之后的日子里对你展露出几倍于之前的好意。
你应当在这时候就有所警醒,在学校中接收到的这些好意,令你放松了警惕,忘记一切都还有崩解的可能性。
档案袋拿到手里的那一天,如果你能留意到在开门之前就已经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隐约传来的酒的味道,那时候你就该转身离开,你所拥有的一切,尽管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值一提的东西,或许还能留存下来。
而你只是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用钥匙打开了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