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十二:器物生灵

傅府出了此等大事,门外早叫官府众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而府内侍从亦是半夜便被叫至前院,百余人聚在一块儿,令这小院更显狭窄。

这等杀人毁尸的大事,下人之间早已传开,众人又因半夜三更叫官差们押至此地,惊惶之下流言更易扩散,不过片刻,四下间已道是府内人作案,还有甚么谋财害命、杀人劫色云云。

众人哄哄闹闹挤在一处儿,面上俱是惊惶交错,却又带了些事不关己、逃出生天的兴奋之色,闹腾了好一会儿,待萧镇到时才渐渐安静下来。

王枰见状还朝萧镇疑道:“真是怪了,这处的人怎么不怕官差,单是怕你一人?”

萧镇不作理会,避而问道:“人都到齐了?”

王枰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清点过了,俱已到齐。”

萧镇颔首,视线自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而后又转身在身侧侍卫中看了一遍,忽而皱眉问道:“连风还未回来?”

一旁马不逢走上前,接话道:“我方才带了人巡视一遭,见连风还守在小姐房前,说是奉了萧大哥你的命令。”

萧镇闻言面色微变,转身冲王枰道:“府中下人分内外侍两种,内侍均为侍女,居于后盖房;外侍又分仆役、侍卫,皆是男子,居于东、西二院。王兄,你先找个地儿将侍卫分批审问,别的暂可不提,单问他们一个问题——最后一次见到向明、褚岁二人是在何时何地?”

向明、褚岁便是管家吴有德口中失踪的两名侍卫,这二人失踪月余,却是无人报案。王枰闻言疑道:“游廊尸首尚在,按时间算来,只能是那两位失踪的侍女其中之一,仲亭为何不先行问询侍女,反从另两人入手?那两人已失踪许久,只怕线索难寻啊。”

萧镇道:“从时间算来,这二人才是命案由头所在,焉能不查?那无头尸首且先交由仵作验查,若有线索,再探不迟。”

他口中虽如此说道,心内却做他想:此二人是在偏府刚建成后忽然失踪,若这府内真有异样,为何要先选此二人下手?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萧镇心内存疑,却未对王枰明言,只是接连嘱咐道:“王大哥在府衙多年,审讯之事定然无碍,只是这回不同以往,若有可疑之人还请大哥莫要打草惊蛇,且将人暂且扣下,待我回时再议。”

王枰又是疑道:“仲亭昨夜不还说要亲自审问?”

却听身侧有人冷笑插嘴:“连风昨夜去守小姐,如今天已大亮,人却未回,自然惹他心忧,只怕仲亭急得连案子都不想管啦!”

王枰寻声看去,见沈念正同几个官差坐在一块儿,一手支着下颌,正仰头望向萧镇。

他昨夜面色惨白,今晨看着却红润不少,也不知是何缘故。王枰在官衙时便同萧镇相熟,自然也认识跟在萧镇身后的沈念,此刻见他还是以往脾性,也只得无奈摇头,转而又朝萧镇回道:“若按禄郎所言,仲亭还是先去看望小姐,此处便交由官府的弟兄们。”

萧镇朝他颔首示意,旋即转身欲走,他走出数步,突又转身望向沈念,语气中颇有些奇异:“你不随我前来?”

沈念眸中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惊又喜道:“仲亭是不放心我?你不必担心,这天一亮,我的病就好了大半,决计不会像昨日那般昏倒了。你且先去,咱们过后再会。”

他笑意盈盈、一如从前,只是说话间眼神不时右瞟。萧镇下颌紧绷,不动声色地往那处看去,只见那位来路不明的陆道长正一脸懒散地同府内侍卫站在一块儿,手中拿着那破旧的酒葫芦,正自畅饮独酌。

萧镇见之心中一沉,也不朝沈念回话,转身大步离去。

沈念见他面色忽又阴沉,小声不解道:“他怎生又觉气恼?难道是因我拂了他的面子?”

只是他虽疑惑,到底还有要事需办,便也不再多想。他转头右偏,一双眼直直往陆斩那旁看去,只是他看的却不是陆斩本人,反是他身后那瘦弱男子,那人叫陆斩结结实实挡了大半,可即便如此,也叫沈念一眼认出。

他双目狭眯,紧盯着那人念道:“沈忆。”

语气极是不善。

沈念哼了一声,径自站起身来,往他二人处走了几步,却因顾忌陆斩腕上宝器,不敢凑近,只在数步外冲着院中那人喊道:“二弟,你怎会在此?”

沈忆浑身一抖,慌忙间哆哆嗦嗦躲在陆斩身后,他昨夜听了陆斩之言,先是老老实实混在侍卫当中,因着昨夜人多眼杂,倒也未叫人觉出不对,随后又被官差押至此地,不过几时便同陆斩会和,二人一路行来,倒也顺利,不想却在此刻叫沈念认出。

前头的陆斩闻言笑道:“甚么二弟,此处可没有你的二弟。”

沈念心中窝火,便学着萧镇的模样,朝他轻蔑一笑:“小道长,你本事还没学到家呢,似这般得意忘形,可迟早会遭教训——哎呀,我倒忘了,你昨夜可不就被仲亭教训了一番?”

陆斩到底少年心性,叫沈念一激便沉下脸来,冷言道:“你这畜生少要多嘴,我早晚会收拾了你!”

沈念乍一听这话,又思及这人身怀宝器,心内颇有些不太平,又暗自揣测道:听他这话,难道已看穿我的真身?可是……便算那金镯子有几分本领,可我身上的封印总是不假,他一时半刻又怎能确信,除非……

沈念面容一动,双眼直勾勾射向沈忆,口中沉声道:“我无意与道长逞甚么口舌之快,适才只是见着我二弟心内激荡——道长不必多言,我与二郎乃是手足兄弟,我怎会认不出他来?我不欲与你多言,二郎,你随我来。”

沈忆闻言一动,其实他昨夜便已认出了沈念,但陆斩先前话语总是萦绕心头……若道长所言是真,大哥不是大哥,而是妖怪假扮的,那我……

“二郎——”沈念又唤了一声,沈忆循声望去,只见那人面露感伤,又是无奈又是疑惑道,“怎么大哥在此,你都不来相认?可是怕大哥怪罪于你?这府上不太平,如今出了此等大事,你无碍便罢,大哥又怎会忍心责骂。”

听他字字关切、句句含忧,沈忆心中大动,不由间忆起兄弟二人往日情谊,对陆斩所言又疑上三分,心中斟酌道:这道长虽救我性命,但他说大哥是妖怪……这事实在无凭无据,我大哥从未害人,在家时连鸡鸭都不会杀,又怎会是妖怪呢?

他这番想罢,便轻挪一步,自陆斩身后走出,垂着头朝沈念认错道:“大哥,我……”

“蠢货!”

沈忆刚说了一句,便听得耳畔传来陆斩的怒骂,这人用传音术低吼道,“不过三言两语,你便信了他的鬼话?这妖怪费尽心机藏在人间,必有他的算计!你现在出去,定要中他的圈套,往后可别求我救你!”

沈忆咬唇不语,他纠结再三,却在抬头时见到兄长凄愁的双眸,终是咬了咬牙,朝陆斩回道:“我大哥是不是妖怪,岂是道长一言可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沈忆自有判断。”

陆斩不想这白面书生竟如此顽固不化,他心头气极,咬牙怒骂了几句蠢货,可沈忆却假作未闻,他好似在此刻下定了决心,急匆匆往沈念那头走去,竟未回头看陆斩一眼。

也不知是心存畏惧,还是怕自己再看一眼,便又心思慌乱、难下决断。

总之他匆匆赶至沈念身侧,当着兄长的面,泫然欲泣道:“大哥,是二郎做错了,你、你莫要气恼。”

沈念此刻却似变了个人般,嘴上虽轻哄了几句,面上却是阴沉一片,他抬眼看向数步之外的陆斩,心中已然确信——这人定已识破我的真身,而且他出现在此,必然与沈忆有关。

——是他带着陆斩来杀我?

猜测一出,杀意顿起。

可他在掌心稍聚灵力,便觉胸口一痛,眼尾处也泛起一股撕裂般的痛楚。沈念连忙稳住心神,摆手一晃,又将符咒隐去。

沈忆见他面有痛色,忙伸手搀住兄长胳膊,急切追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念阖目低喘,再睁眼时,杀意已然散去,他再度换上适才那长兄慈态,朝沈忆无奈一笑:“大哥近来身子不适,无甚大碍,二郎切莫在爹娘面前多言,免得惹二老担心。”

“我……”沈忆听言心内愈愧,只道自己近来荒芜课业、少近亲人,反倒是与个来路不明的道士牵扯不清,实在是荒唐!

他这厢尚自反省,又听得沈念轻叹道:“二郎莫要怪大哥多嘴,只是你毕竟年少,心思不定,还是少要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那个陆斩,虽模样尚可,嘴上却没几句实话,只怕连姓名都做不得真……二郎,你同大哥老实说来,你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总归做了多年“沈念”,自然知道自家二弟个性,此一番话出口,果见沈忆埋首愈低,口中低泣道:“是、是在几日之前……”

沈忆刚含糊说了一句,便被沈念轻扯衣袖拽至一旁,那捕快王枰已开始捉人审问,沈念便先同他打过招呼,再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兄弟二人这才说起话来。

沈忆许是心潮澎湃,一番话颠来倒去说了半晌,才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明白。他边说边抬眼观察兄长神情,见他不时蹙眉沉吟,却无有甚么怪罪之色,这才将心放宽。

“如此说来,是因二弟招惹了一尊怪佛,性命堪忧之际遭人所救,这才与那道长相识一场。”沈念下了论断,抬眸间又似不经意般问道,“可是二郎又怎会同他一块儿出现在这傅府?”

“这、这是因为道长见傅府妖气冲天,才拉着我前来一探。”沈忆咽了咽唾沫,含糊道。他虽相信自家大哥,却也不想叫他怪罪陆斩,只得将这段缘由模糊带过。

他在说谎。

沈念心中明了,面上却颔首应道:“看来这道长真有几分本事,倒是大哥错怪他了……对了二郎,你可还记得那尊怪佛的模样,这东西真是怪异,大哥听了也觉心慌,不知其是甚么来头。”

“是尊铜制的笑面佛,长得同弥勒一般。”沈忆还当大哥听信自己所言,此刻回复更是卖力,拼命想了半晌,又接道,“对了,他手上还捏着一长串佛珠!”

果真是它!当初他与仲亭因胡三娘一事追踪至城西破庙,曾在那母老虎的藏身之地见过一尊怪佛,那东西忽然出现又倏而消失,倒也未做甚么害人之事。

这两东西若是同一个,那它在背地里竟还许人好处、诱人发誓,待人违约后又以谶语化咒,摆明了是要害人性命。

性命?它所要的难道只是凡人性命?可它又为何要缠上沈忆?难道真是随手一选,正巧碰上了沈忆?沈念心中总有些不太平,便又追问道:“二郎可还记得,它是用甚么东西施咒害的你?”

沈忆不解道:“甚么施咒,我不明白……我、我那时怕得厉害,一直闭着眼,甚么都未瞧见。我只记得那怪佛走起路来咚咚咚的,好似一把重锤砸在地上,实在是怕人得很!好在、好在道长那时甩出了一个金镯,砰的一下砸在怪佛身上,这才把那怪物赶走了,道长说它定是命不久矣,兄长就别担心了。”

他说起陆斩来又有些崇拜之态,沈念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那么大个铜疙瘩,哪能不重?你啊……”

沈念话至一半,却突然顿在原地,一双眼忽而睁大,口中喃喃道:“铜……”

“甚么?”沈忆在一旁不解道。

“一尊铜佛,为何手上的佛珠却是木制?”

沈忆闻言又是一头雾水,不知兄长为何在意这些小事,只好顺着他话低声接道:“木佛珠本就常见,反是铜制的才少见罢。”

“不、不是!是我猜错了,我只当这怪佛是那破庙的佛像所化,因缘际会之下通了三分人性,说到底还是死物一件,不足为惧……”沈念摇了摇头,后半句话未说出口,只在心内笃定道——如今看来,这铜身确是它幻化而成,可这却不是它的真身,那串久不离身的佛珠才是它的真身!

器物生灵,实乃罕见。

只是沈念此时却无心慨叹,他双唇紧抿,咬牙暗道:以虚化实,若它真有这般本领,又何必单化作个怪佛,化个人形不也易如反掌?

他忽而忆起破庙里那只冰冷冷的铜眼珠,躲在门后,窥伺暗看。它那时便在盯着他们,又或许,它从未走远,自那夜起便另披了一张人皮,一直都在暗处盯着他们……

“仲亭……”沈念喃喃念了一句,转而面色大变,忙转身赶往萧镇那处,徒留沈忆一人愣在原地。

沈忆急急唤了兄长几声,却不见他搭理自己,慌忙间也不知该做些甚么,便在他心慌意乱之际,忽听得耳畔熟悉声音响起:“跟上去!”

沈忆浑身一颤,不敢置信道:“你、你……你在偷听!”

那声音不屑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听,你不是不信他是妖怪吗?那就跟在他旁边,等我找了机会,定叫你瞧瞧他的原形。”

声音虽近,可沈忆环视一圈,却未见到陆斩身影,他在心内怒问道:“你不在这处?你……你是靠着那传音术在偷听,还说甚么护我周全,你给我下咒就是为了利用我!我不信你的话,我才不会害我大哥!”

陆斩声音中尽是不耐:“今夜。”

“甚、甚么?”

“今夜我便叫他现出原形!”陆斩忿忿道,“你跟在他身侧,到时我叫你躲你便躲,我叫你看你便看,可听明白了?”

“我、我……”沈忆愈发慌乱,讷讷不语。

“你不听话,我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你别忘了,我在你身上留的可不只有传音术。”陆斩又威胁道,“快跟上去,你那好大哥是人是妖,今夜便见分晓。”

沈忆咬了咬唇,无奈之下,只得循着沈念去时方向,匆匆赶上前去。

——

萧镇赶至正房时,仍见连风一丝不苟地立在傅希音门外。待萧镇走得近些,那人才回神般朝他一笑,连连问道:“萧大哥来了,我这儿无甚大碍,后院那处可有找着甚么线索?”

萧镇未回,只是盯着严丝合缝的房门,反问道:“小姐还在房内?”

连风点了点头:“小姐一直在房中,我昨夜赶到时便央门口侍女进去禀报了,可后来开门回话的却是兰嬷嬷,她只说小姐昨日累了,刚睡下不久,叫我万万不可惊扰小姐。小人左等右等,仍是没寻着机会禀报,又想到萧大哥吩咐的话,便一直守在房外。”

“卯时已过,小姐还未醒来?”

连风点了点头,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昨夜官差来过,将小姐房内的侍女都带走了,动静也不小呢,小姐却仍是未醒。那兰嬷嬷不放心小姐一人在此,说甚么也不肯走,还出来同那些官差争执了几句,她开门时还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倒也把他们打发走了。”

萧镇颔首,适才在前院确是未见兰嬷嬷,想是衙役们担心得罪傅太师,便也未压着人过去。

“动静这么大,兰嬷嬷未问些甚么?”

听得此问,连风表情甚是古怪,他小声嘀咕了几句,才朝萧镇回道:“没有,她昨夜只露了两次面,语气皆是不耐,只叫我们别打扰小姐,其余甚么都没问。”

萧镇挑了挑眉,望着连风道:“话未说尽,又是何故?”

连风面上一僵,反应了一会儿,才朝他小声道:“萧大哥,我觉着嬷嬷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她的神色怪怪的,总觉得是在隐瞒些甚么。”

“哦?”萧镇闻言面色不变,只是朝连风轻笑道,“你这几日倒是成长不少,不似刚来时那般木讷,假以时日便可独当一面了。”

连风抿了抿唇,面上突然扬起一抹局促的笑,而后便低下头去,也不再说话。萧镇看了他一眼,又径自走上前去,拍门唤道:“嬷嬷可在?”

“是萧大人吗?”屋内声音倒是很快响起。

萧镇应了一声,又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兰嬷嬷轻手轻脚地自房内走出,见了萧镇便叹道:“昨夜有官差来此,今早又见萧大人赶来,定是府内出了甚么大事罢。”

萧镇直言道:“出了一桩命案,还有几人失踪不见。”

兰嬷嬷面色一白,拍着胸口呼怕道:“好好的人命,怎么说没就没,真是造孽啊——萧大人,老奴年岁大了,见不得血,这事便交由你去查吧。”

“兹事体大,还容在下禀报小姐。”萧镇却做一副公事公办貌。

“不可!”嬷嬷闻言却好似变了个人般,呵斥道,“那些腌臜东西,怎么能扰小姐清净呢?”

萧镇面上恭敬不减,眼中却泛着冷意:“人命关天,哪里是甚么腌臜事?”

兰嬷嬷却不理会,只是瞪了萧镇一眼,连他身侧的连风也不放过,拉长了脸冲着二人讽道:“老爷雇了你们,本就是为护小姐安全,你们护卫不当、招惹人命便罢,如今府内出了事,你们不去查,反要来惹小姐忧心?”

萧镇反问道:“调查亦需时日,只要官府众人在府内走动,总会叫小姐撞见。”

“那就把那具女尸抬出去,你们回衙门去查!老奴近日也会看着小姐,只叫她在后院待着,你们将人问完了,老奴再带小姐出来。”

萧镇闻言冷笑一声,到了此时,他身上的那股客套劲才尽数散去,只见他手中护刀出鞘,冲着兰嬷嬷冷声质问道:“嬷嬷大门未出,怎么知道游廊处是具女尸?”

兰嬷嬷面色一变,却是冷静反驳道:“昨夜官差至此,便是他们说与我听。萧大人不信,自个儿去问便可,何须在老奴面前装腔作势?”

见她理直气壮,萧镇心内亦在不停算计——今日捉了她容易,而后又待如何?这老狐狸身上疑点虽多,可这案子别说证据,如今连线索都无,便是捉住她人,多半也撬不开她的老嘴。

便在二人相持之时,忽听屋内一道轻柔女声响起——“萧大人?”

萧镇神思一晃,忙将刀刃收起,只是抬头晃过一眼,而后便匆匆别过脸去,朝那人抱拳行礼道:“小姐。”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兰嬷嬷见状忙挡在傅希音身前,一双眼如看恶兽般瞪着萧镇。

傅希音晨起尚未梳洗,一头乌发垂在腰间,见了萧镇亦是赧然非常,她躲在嬷嬷身后,又抬袖遮面,这才开口道:“我起身时未见着侍女,又听得门外吵闹,这才出门来看。萧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镇刚要开口,兰嬷嬷已然接嘴道:“侍女们今日归家去了,只剩嬷嬷在府,咱们这就回屋去罢,老奴来给小姐梳洗。”

“归家?甚么日子需得归家?”傅希音仍有疑惑,可兰嬷嬷却不给她再问的机会,只将房门紧紧一闭,便把萧镇等人拦在门外。

“侍女们也有家小,自然该回家看看。”

“……也是辛苦她们了,嬷嬷可得多给些银两……”屋内声音渐小,该是二人往内屋行去。

萧镇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待听不得声响时才转过身来。一旁连风见状,不解道:“萧大哥,咱们就不管兰嬷嬷了吗?”

萧镇并未直答,只是朝他道:“你去前院,看看王捕头那儿有无眉目。”

连风愣了一会儿,却没说甚么,应了声便走。

萧镇却并未急着走,他自正房往前踱步,待见到后院假山时一顿,口中低喃道:“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先前沈念没有说错,这府内布局着实奇异。后院极大不说,竟在院外四周皆建有游廊,那尸首所在便是靠北面一侧的游廊。若从那处再往前走上数步,便可见数座假山,假山向后才是小姐所处的正房。正房往后又有第三进院,院后还有一列低矮罩房,乃是伺候小姐的内侍所居之处。

萧镇阖目静思,将府内布局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喃喃道:“游廊、游廊,为何偏偏是在北面游廊?若尸首并未叫人搬运,为何案发之处却不见血……若是尸首是被搬运至游廊,可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它是如何到达那处?还有那诡异的浅溪……”

萧镇忽而睁眼,面露悚然道:“难不成……”

他咬了咬牙,正要绕过假山,往前走去,却听得有人急急唤他:“仲亭、仲亭——”

萧镇步伐一顿,正见沈念朝他这边赶来,那人面色慌乱,一来便捉着他手道:“你可有碍?”

萧镇还未回话,那人的双手已是急切地抚上他的面孔,随即又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口中絮絮道,“我往后都会跟在你身畔,绝不多离一步了。”

“你……”萧镇绷紧的心弦一松,一时也未推开他,反是笑道,“你我分开,只怕是半个时辰都未到。”

沈念双手用力,恨不得将自己嵌在他身上,直至萧镇拍了拍他脑袋,二人才且做分开。沈念双眼通红,一路寻来竟是急得眼泛泪花,萧镇见状更奇,问道:“可是遇见了何事?”

他不免想到临走前沈念望向陆斩的眼神,面上忽又一沉,道:“是那陆斩做了甚么?”

沈念讷讷摇头,听萧镇不停追问,才道:“仲亭,你可还记得……”

他话一出口,又想起萧镇早已忘了破庙遇险之事,他所能记得的,便是那日在衙门中同众人所说的。

薄纱遮目、雾里看花。

明明是二人同历之事,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人记得,这滋味实在难捱。沈念无奈一笑,又道:“无甚,只是担忧有人害你……仲亭,你可觉着近来身边有甚么古怪之人吗?”

“何为古怪?”萧镇挑眉道。

沈念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毕竟他也只见过那铜佛一面,至于它手中的佛珠,更是匆匆一撇。若这器物真化作人样,藏于他二人身边,又该有何种特征呢?

“若说有古怪之人……”

沈念闻言心喜,仰头问道:“仲亭真能想到?”

萧镇扬唇一笑:“不就在我面前嘛。”

见沈念愣在原地,萧镇更觉有趣,接着道:“忽然出现说是我幼时相交,百般纠缠随我来到傅府,一来此地偏有命案发生,你说,这是不是古怪之人?”

“我……”沈念笑意已收,一时却寻不得反驳的话语,只好干巴巴道,“总之不是我,我便是自己去死,也不会害了你的。”

萧镇见他一脸正色,心内倏忽一荡,颇有些动容道:“戏言罢了,反是你,为何会有此一问?”

沈念自然不能直答,只得含糊几句,又转言道:“仲亭去正房一趟,又有甚么发现?”

萧镇面色复归凝重,他指了指假山前头,答道:“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人在后院浅溪遇害,尸首又在半夜出现在北面游廊……”

“两者相距不过百步。”沈念颔首接道。

“假山附近便有侍卫驻守,面朝的乃是小姐所处的正房,若背后有动静,如何能不发现?”

沈念却迟疑道:“若是用了妖术……”

“的确有妖术,可那妖怪却不是想隐匿踪迹,否则那尸首身上就不该有那双暴露线索的布鞋。”

沈念先前听他分析了一遭,心中也是明白,道:“那布鞋是凶手刻意留下的线索……它就是想引我们去浅溪处?再一一除之?”

“目前下论断还为时过早,不过我想,它的确是想引我们前去——又或者不是我们,只要是府中任何一人皆可。”萧镇皱眉道,“所以,昨日夜里若要引人注目,最好的法子是甚么?”

沈念想了又想,还是不甚明白,张嘴又欲相问,却见萧镇转过身来,远眺北面,他心内灵光一闪,恍然道:“那尸首是自己走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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