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蝉鸣正盛,吵得姬雍夫妇愁的更厉害了。
他们的宝贝儿子暴瘦下来,什么好吃的吃了两口都不愿再吃,日日闷在院子里不出门,快心疼死老两口了。
姬雍给送的男色都被打发到后院种菜,连那两个皇上塞的太监一起,这刚到后院一个月都胖了一圈。
全府上下,就最受宠的少爷瘦了。
姬无患三个月没碰过后院里的女人,出院吃饭连头都不梳,本来又白又胖乎乎的脸变得蜡黄消瘦,心疼到姬雍一时急火攻心——病倒了。
闻讯,姬无患连夜跑到姬雍夫妇的卧房,瞧见老爹老娘担忧的目光,心下知道老爹是过度担心自己才病的。
都73岁的老头了,头发都白了好多,还在天天操心自己。
他不由心底难堪,缓缓跪在床前。
“爹,娘,你们请人帮孩儿驱邪吧……周吉年每晚都来梦里缠我与他交欢,我受不了了,他死了都不放过我,你们请道士来把他赶走,我不想想他了……”
姬雍闻言愕然,心道:安儿竟真如那天说的那般?他怎么能对一个男人这般怀念,他不该啊!
一旁的韩霖只觉惊讶不已,随即心疼地怒道:“原来我儿是被周吉年缠上了,把我儿折磨成如此模样,娘定把他挫骨扬灰!”
“安儿,安儿不怕,娘明日就请道士来,快起来,没事儿啊,明晚你就能睡安稳觉了。”
说完,她上前扶起姬无患,摸了摸少年憔悴不已的脸,眼泪莹莹道:“怎么瘦成这样了,周吉年他怎么敢啊,他可是你外公最喜欢的学生,他怎么如此害你啊?”
姬无患伸手抱住韩霖,疲惫地闭上眼睛,“娘,他太坏了,把他赶——”
“咚~”
话没说完,他瞬间失去意识软倒在地。
韩霖哀呼一声,忙把人抱起来,瞪着慌忙下床的姬雍,喊道:“叫管御医来看!”
姬雍头都不疼了,看了眼宝贝儿子黄白交加的脸,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来人,请管御医过来!”
说完,他拿了个灯笼匆匆出府。
只穿着身单薄的里衣,独自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背影略显佝偻。
最后,姬雍停在一家医馆前,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
他提着灯笼走进去,反手关上门,看着正在点灯的药童,问道:“人还在吗?”
这药童约莫十五六岁,闻言点点头,“您抓药?”
“晚些阿福来抓药,我进去看看。”姬雍说着往内院走,掀开布帘跨进院子。
药童扭头看了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小声喃喃道:“姬公子真是有个好爹啊~”
姬公子的好爹上了二楼,停在最东端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压低声音道:“姬雍,求见。”
“咚~”
屋内响起一道落地声。
片刻后,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药童走了出来,看上去比外面那个年长了些,嘟囔了句“真扰人清梦~”便打着哈欠下楼了。
姬雍把灯笼吹熄放在走廊上,抬脚走进去,关上门,看着隔断屏风上坐在床上的黑影。
片刻后,他颤颤巍巍的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求阁下救救我儿。”
“丞相,使不得。”
里面传出有些虚弱的男声,随后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他近日瘦了许多,可能天太热胃口不好,等入秋也许会好转。”
姬雍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安儿自幼体弱,从未突然昏迷,方才叫我们请道士驱邪,竟直接昏死在我们面前……”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阁下既未离京,何不到丞相府做客几月?”
闻言,里面传出轻笑:“姬丞相,定要如此折辱于我吗?”
姬雍泪目,想到宝贝儿子灰白的脸色,缓缓跪下另一条腿,说道:“皇上半月前刨了周吉年的坟,将其尸骨挫骨扬灰。”
“前几日他说周吉年诈死,将当日在太子府的禁卫军都审了一遍,又杀了几人。昨日还问我,周吉年到底死没死。”
话音落下,屏风上的黑影动了一下,沉默半晌后才道:“这与我何干?”
“他生性多疑,近几日在打听周吉年的生辰八字。”姬雍声音平静下来,如此应道。
里面的人低笑两声,“莫非他要去算命?”
姬雍点头,“去算一算周吉年的命数,是不是已死。”
话音落,卧房安静下来。
半响后,响起淡淡男声,“七日后接我。”
姬雍闻言低头抹了下老泪,慢慢站起来,扶着桌子直喘气:“多谢,我这就把我儿送来。”
“七日后。”
“哦,好。”
姬雍这么应,回到家就让阿福把姬无患送去医馆等着煎药喝,自己则把管御医送出府,然后又提着灯笼匆匆赶了过去。
颠簸让姬无患恢复了些意识。
他听见狗吠和打更声,嗅见浓重的中药味,然后是花香,蜡油,最后是淡淡的骚味和臭味。
他干呕一声,有点想吐。
颠簸停止,他的意识渐沉。
忽然感觉有只手在摸自己的脸,一声叹息后,他感到唇上一凉。
谁偷亲小爷?
拼命睁开眼,他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喃了句“周吉年~”便失去意识。
“公子,你伤还未好透,怎么和姬家公子睡一起了?”
药童骆络关上门皱着眉表达不满,坐在侧边的单人床上,打量着大床上躺在一起的两个人,重重瞪了那个昏睡的少年一眼。
“无碍,你看他这是何故?”
“暴瘦导致精力不足,想那个小太监想的,忧思过度呗。”骆络嘲讽道。
“小太监叫周吉年?”
“叫齐平安,周吉年都死几个月了。”
“哦,方才听他叫周吉年,应当是在想他吧?”
“那他这大概是被阴魂缠身,吸了阳气。”
“嗯,我也这么觉得。”
“睡吧,你还要用七日的药,七日后方能拆纱布,切记不要与姬公子乱搞!”
“……我不是这种人。”
夜色渐深,医馆安静下来。
虫鸣间歇。
阿福跟着丞相返府,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再把姬无患背回去。
姬无患已经习惯梦到周吉年,并没有多想夜里模糊的记忆。
他醒来后摸摸自己瘦耷拉的肚皮,看着铜镜中自己尖了的脸,决定不能再这样没精神下去了。
他想胖回来。
现在瘦的样子帅是变帅了,但让他失去了一大半精力,保持人设的工作都干不动了。
而且眼睛里没了神采,眼底泛青,和聊斋里被鬼缠上的书生一个状态,看着就不健康。
昨晚昏倒肯定又把二老吓个不轻。
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驱邪,驱邪!
这么想着,他去找老娘。
不想在半路上就遇见了。
老娘已经找好了道士,叫他去周吉年的坟墓那里,让道士做法送周吉年投胎。
姬无患毫不犹豫就跟着一起去,心想周吉年投胎了也好,最好能投胎到现代,当一个只需要败家的富二代。
结果,这次皇陵不让进了。
一行人被守陵士兵拦在百米开外。
姬无患正要发作,就被老娘拉着一把塞进软轿中,说道:“娘有周吉年生辰八字,我们去废宅作法。”
“那也行。”
他掀开轿帘点点头,把阿福手里的折扇拿了过来,缩回去闭目摇扇,心中是真不想日日梦里和周吉年交欢,只想早点了结,早轻松。
软轿被抬起,晃晃悠悠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废弃的太子府外。
韩霖和年轻道士乘的软轿随后落地。
姬无患下轿,看到面前黯然失色的高大府门时不由一愣,想起自己在周吉年死后,竟再也没来过这里。
门楣上的牌匾结满蛛网,破旧不堪。
大铁门也失去昔日光泽,威严不在。
烈日当空,姬无患竟感受到丝丝凉意。
“少爷,进去吧?”
听见阿福说话,他回神把扇子递过去,抬脚跟上韩霖的背影,一路走到一处漆黑的残桓面前。
四处打量一圈,他发现这里就是周吉年的卧房位置,不由心头一涩,转身背对灰烬,深吸一口气。
周吉年,小爷尊重你的选择。
今天过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你特么的不要再入我的梦了!
做完心理准备,姬无患面对大火后的残垣,看着年轻道士进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tui~”
只见这道士往这东西上连吐两口口水,然后往道袍上来回蹭了几次,露出一个青白相间的原状。
这小东西姬无患认识。
是周吉年的字画印章,他见周吉年在画完的画上印过这个,刻的是同乐,似乎是周吉年的名号。
“别的都烧毁了,便用这个印章吧,还请姬公子进入卧房,到你们俩人交集最多的地方去。”
听道士和自己说话,姬无患抬眸望过去,见对方面色平静。
他只好蹙着眉嫌弃地走近灰烬里,按着记忆中的位置,停在卧房的内室里。
看见地上有个淡淡的人形形状,这几个月都下了四五场暴雨了,竟然还没被冲刷掉?
周吉年,你傻不傻啊?
听着道士口中念叨着自己听不懂的口诀,姬无患缓缓蹲在地上,摸向地上的形状,闭上眼睛喃道:
“永别了,周吉年。”
当天午膳,姬无患就干完了一整碗米饭。
看老爹露出笑容,他才觉心中好受了些。
夜里去十六房里刺激醒鸟,饱餐一顿后才回院睡觉。
一夜无梦。
驱邪效果立竿见影。
姬无患心里高兴,吃过早膳就叫阿福打伞,自己扇扇子,顶着大日头就出街了。
正夏天,街上的年轻女子越发少了。
一个上午他光吹口哨远程调戏,看着各年纪的女人或羞或惊或大笑,倒也有几分趣味。
口干舌燥,他直接拐进望月楼喝酒。
刚坐下,就看见对面紧跟着坐下一人,定睛一看,这不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张思源吗?
姬无患上下打量这个上次被自己亲一口吓跑的好友,瞧他脸色比自己好,白里透着红,双眼也很精神,看上去并没有迷茫。
“哟,思源兄,稀客啊~”
听姬无患阴阳怪气,张思源无奈一笑,“安儿兄,几月不见你学坏了不少——怎得这般消瘦,莫不是过度思念为兄?”
“噗~”
姬无患一口酒还没下肚,全都喷到张思源脸上,指着他满脸的酒水哈哈大笑,“让你不要脸,小爷帮你洗洗,不必谢,都是兄弟。”
张思源摇头叹气,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一边擦脸一边盯着姬无患有了棱角的脸,缓缓勾起唇角,暗暗想道:
安儿兄,笑吧……
等下你便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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