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盛烈。
盛京街市如画,阊门青瓦欲流。
一队人马入城,直向皇城。
消息传来的时候造办处繁忙,制衣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易棠吩咐绣娘添针,放下裁具便离开。
原书剧情魏征鸣今日返京,一入京城就直奔皇宫,赶到天子面前述职。
如此着急也有宋芸被栽赃陷害的原因在里边。
心上人身陷困境,小将军见过君主,第一个找的就是谢年祈。
静心湖中水榭长廊蜿蜒,两位郎君长身玉立,光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易棠默念宋芸交代的事宜。
朝堂君臣牵制,魏武侯世代效忠朝廷,如今功高盖主,镇守边疆的差事也得易主。
倘若魏征鸣抗拒上交虎符,欲与天子论高下,她得及时阻止。
远远看着那两道身影,她深吸一口气。
天家冷漠,这吃人的皇城若没有谢年祈遮挡,易家绣庄很可能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察觉到动静,少年望了过来,目光锐利,随即瞥一眼身旁的人。
“魏将军,”易棠略一行礼,平静道,“三公主送来密信。”
魏征鸣拆开信封,视线从上面扫过,没有说话。
密信的消息用暗语加密,记录当今朝堂的势力纠纷,亦有宋芸为他往后的打算。
就是不知道能否接受。
她看着小将军,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蓝衣,腰间环佩繁复,是个浮夸的主。
被打量的少年郎收起信纸,薄唇上下一碰:“麻烦易掌柜捎句话,多谢公主,恕在下无法接受。”
说完转身欲走,却遭谢年祈阻拦。
少年的脚步猛地停顿,环佩叮当作响。
他露出无奈的笑容:“真是好笑,你方才否认得积极,现在又为她出头,闹的究竟是哪出?”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易棠只当二人先前讨论宋芸,并且为之争执。
“正事。”谢年祈拿出泛黄的纸张。
阳光下黑墨顺滑,字迹清晰,记着象棋步数和进退顺序。
小字密密麻麻,实实在在的弃马局。
如若不知晓背后的惊险,看起来就是友人交流象棋路数。
魏小将军抱臂直立,食指在手臂点了点,眉头攒成一股。
“这条消息分三则,我在郊外拦截两则,本来奇怪第三则怎么一直未传出,原来是让你二人截和。”
他拿出两张纸,材质和字迹相同。
一则《牡丹亭》,另一则《智囊》。
前者言书生小姐超越生死终成眷属,后者讲述古人巧用才智克敌制胜。
加上弃马局和当前局势,完整消息呈现。
使臣暴露,柳家覆灭,长公主入狱。细作里出了一对鸳鸯,同谋保持理智,企图放弃鸳鸯中的“马”。
一路查过来的二人看这消息一阵头疼。
刚清除北邕眼线,柳萧逃匿,尚未查明先前的“与桑”为何人,如今又添一个“马”。
线索在此中断,事情愈发棘手。
水榭里三人围聚,湖水凌波微闪,映射出的光线刺得眉头难以舒展开来。
突兀人声打断思绪,造办处来人传唤。
信已送达,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妥,易棠告辞便离开。
她走后余下的二人相视,谢年祈率先开口:“是什么?”
“什么?”魏征鸣诧异。
“那封信。”
“你没事吧?”
小将军睁大双眼,探他的额头:“脑子没烧啊,宋芸给我的信,你也要瞧?”
听了这话谢年祈颔首。
易棠向来利落,从未掩藏消息。此次避开他,显然受宋芸嘱托才如此行事。
倒要看看究竟什么秘密,连他也隔绝在外。
“罢了罢了,陪我下一局就让你看。”魏征鸣摆摆手,摊开棋盘。
湖光水色连天,玉棋声落如雨。
两位玉公子对立而坐,静止沉思。
茶香缈缈,水雾缭绕。
棋盘上黑白分明。
一枚白子打破僵局,“咔哒”落在中腹。
少年今日有些犹豫。
“你的心思不在棋上。”谢年祈点着棋盘,不着急落子。
魏老将军早年冲锋陷阵,功高震主。
当今天子仁慈,不走过河拆桥的路数,魏府上下只要踏实过日子,后世皆可无忧。
谁知这魏府小公子承了其老子的脾性,非要舍弃京城的富足生活,到军营谋战勋。
说什么魏家上下忧国忧民,心怀家国天下,一心向主。
可天家终究是天家,任尔何许人也,立过何等功劳,龙椅上的那位坐得不踏实,被盯上的人便不能好过。
今次召魏征鸣归京,便是要魏家上交兵权,留个名存实亡的侯爷称号。
既是敲打魏家,也是告诫后来者——
护国元老我都敢治,再有人胆大妄为,也是这般下场。
水蓝锦袍的少年郎清了清嗓子:“嗐,旁人就算了,怎么你也觉得我在意这些虚名。”
人人皆道魏府小公子任性,却不知晓背后真相。
盛京富足,贵公子哥脑子进了屎才会放着富贵日子不过,跑去鸟不拉屎的边塞硬吃苦头。
魏征鸣也是如此。
突然赶赴边疆源于一次争吵,宋芸呛他无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继承魏老将军的长处。
彼时少年心性,受心爱的女孩刺激,气性上来非要到军营证明一番。
未曾想这一去便是三年。
起初他还当闲玩,但看将士辛苦操练,大小战事频发,就再也闲不住。
杀起敌来那叫一个狠绝,接连拿下头领首级,官职一升再升。
两年就到了左将军。
圣旨下来时他想,边关大漠辽阔,不似京城人心复杂。
成天嚷嚷大漠贫瘠的人,真到了离开的时候竟有些不舍。
他也想快些告诉心尖上的人,她的少年拿了战勋,不是那般只会遛猫逗狗的闲散少爷。
可她现在被禁足于凤阳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思及此魏征鸣眨了眨眼,扯开话头:“此次归京听闻许多关于你的传言。”
少年的棋风凌厉,带着杀气紧逼黑棋,犹如战场上指挥兵马。
相较之下对面的人沉稳老练,布局皆为长远谋划。
“有话直说。”谢年祈把玩着棋子。
“方才那女子可是传闻中的那位?”少年问。
谢年祈抬眼睨他,冷声道:“是又如何。”
“我知你心性,不可能同她有瓜葛,”魏征鸣落下一子,抿一口清茶,“看你关切非常,可是有特殊之处?”
又一枚黑子落定,修长手指捡起黑子包围的白棋。
“她为棋,”黑衣服的人拢袖,“一枚好棋,可当生死棋用。”
“你输了,信拿来。”那人抬眼,一双黑眸映出夕阳水色,在昏暗中明亮而澄澈。
此人常穿黑衣,偏好留截异色衣袖在外。
魏征鸣想到先帝身边那只黑猫,也是这样隐匿于黑暗逗弄老鼠,露条尾巴在光亮处打摆。
这厮当真恐怖,儿女私情都当手段使用,着实可怕。
回想谢年祈在京中所为,魏小将军惋惜方才的小娘子。
桃花薄命,京城又要多一位短命姑娘。
身处造办处的易棠打了个喷嚏,暗骂晦气之后继续刺绣。
【紧急情报:宿主请与谢年祈保持距离】
[啥?终于可以远离他?]
【相处时请勿越界,若与该角色过于亲近,系统无法保证宿主安全】
感情是怕她死在那煞星的手上。
谢年祈和魏征鸣相处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很难形容这一感觉。
两人的言行兀自出现在记忆当中,就如看了一段影像,亦如她亲身经历一切。
易棠已经习惯系统的操作,气愤的是那人拿她当棋子,还是关键时刻要命的饵棋。
难怪突然与她亲昵,甚至频繁接触。
原来是以情爱迷惑心智,诱人为其奉献甚至舍弃尊严,到最后死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宋芸和梦中人的告诫与那人的行径契合。
事情不似表面上的简单,他惯会蛊惑人心,精于算计,擅长利用。
呵,到底是她心性纯良,真认为谢年祈是什么好人,还存有良心。
正气在头上,先前打听谢年祈的绣娘悄然到来:“易家妹妹,小公爷当真如你所说那般……”
绣娘脸颊微红,后面的话难以表述。
“当然当然,多的是赶着献殷勤的人,不出众点如何入得了他的青眼。”易棠挂起笑容。
这绣娘三天两头打探谢年祈的喜好,明眼人都瞧出藏的什么心思。
宫人容易接触权势,靠能耐攀升最为牢靠,也最为熬人,况且数千百人中真正有能耐的能有几人。
晋升通道狭窄,时间久了总有人走捷径。
婢子爬床生个一儿半女,摇身变为主子,外室争宠惹得夫家宠妾灭妻,后宅不得安宁。
古往今来烂透的路数。
她原先有意劝退绣娘,将谢年祈的癖好往小众编造,专挑露骨的话语形容。
偏这绣娘多次凑过来,颇有甘愿献身、不畏生死的势头,随了那人执棋所需,甚是般配。
“易妹妹?”绣娘小声催促。
“呀,刺绣紧张给忘了,姐姐别急。”
易棠靠近绣娘,道尽毕生所知的妖艳方法,生怕不够刺激。
谢年祈此人,表面放浪,背地里行的还是君子守正那套。
既然算计她的性命,那就送去一剂猛药,看他如何在人前维持软弱形象。
平日里受尽捉弄,如今风水轮转,总得好好报复一通才能发泄怒气。
她挑拣寻常人难以接受的癖好,尽数兜在那位皇城司副使头上。
不怕给其添麻烦,就怕眼前的绣娘退缩。
哪知对方两眼放光,一一答应,认真得易棠愧疚感全无。
这般坚韧的人,再不送到谢年祈跟前真是糟蹋人才。
“多谢易妹妹,我这就回去准备。”
话到最后绣娘收敛神色,再次言谢。
“举手之劳,担不起担不起。”易棠扯了扯嘴角。
哼哼,有他好果子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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