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办处今日休息,易棠在云韶院闲逛,时不时看向小憩用的偏房。
和谢年祈约定寻线索,算了算时间,该搜到那间屋子了。
晴空万里无云,青石板冷硬。
碑亭前立一个人,盯这处盯了许久。
半刻钟过去,人影由远及近。
“易掌柜。”少年的声音清亮有力。
“魏小将军也有盯梢的喜好?”她笑着问。
端起来的仪态得当,挑不出任何错处。
魏征鸣尴尬一瞬。
想不到她如此直白。
寻常女儿家面对这般情况只会留个情面,掩饰也好真实也罢,少有指出他人盯着自己的时候。
虽然他也不爱好长时间看着别人,只是今日有事寻她,之前甩了脸色,当下不晓得如何相处,生怕惹恼人讨不到好处。
旁人尚且随意应付,但这是谢年祈指名搭档的人,回头再遭那人找事就麻烦了。
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杏眼,他有些懊悔。
易家掌柜不似一般人好拿捏,也不像传闻里的难堪。
当时光顾着下棋,早该向谢年祈打听易棠的习性。
他小心开口:“魏某有一事相求。”
“魏将军这是仔细阅过三公主的信。”她保持笑容,语气却瘆人。
果然难摆平。
少年咽下一口唾沫,打了个激灵。
正要接话,却听她说道:“民女也有一事相求。”
说罢易棠拜了一礼。
“不不不,易姐姐有话直说就好,我才是求你的人。”少年将军赶忙拉人直起身,四处张望,寻不到谢年祈的身影适才松出一口气。
若是让那人瞧见,他可没好果子吃。
“易姐姐,好姐姐,”魏征鸣抹一把后脖子,笑得人畜无害,“上次拜托你传的话没告诉宋芸吧?我改主意了,那上面说的事我答应。”
日光倾斜耀眼,映出少年眼里的赤诚。
信里写明朝堂纷争亦提及国君有意赐婚。
三年前魏征鸣负气出走,而今归来仍旧小气宋芸戳心窝子的话,拒绝所有好意。
送信的时候瞧他冷脸,易棠就知道这人没细看信里的字句,于是拖着未转告凤阳阁里的人,当下竟然派上用场。
原书描述魏小将军性子别扭,喜欢宋芸喜欢得紧,心里又憋着一股劲,多用酸溜溜的话语表达喜爱。
当日初见心知魏征鸣难接近,可她还要借他的脸面呈绣样。
正愁没路子,他倒自己找到跟前。
思绪收敛起来,她示意少年靠近,耳语几句话便恢复距离。
少年的眼神凝滞片刻,认真允诺道:“姐姐放心,一定给你办妥,宋芸那还麻烦多说好话。”
风卷来薄云,又刮去。
目送人离开还没多久,偏房传来声响。
好戏开始了。
从房中大步走出的人衣领微敞,面色阴沉如水。
他狠狠剜了易棠一眼,未等她开口嘲讽便将人拽入屋内。
偏房里香雾缭绕,浓郁的甜香气息直呛口鼻。
床边捆着一名未曾见过的宫女,轻纱裹身,面颊泛着潮红,已经昏死过去。
反观谢年祈乱的只有衣襟,其余完好无损,瞧不出一丝吸入迷香的痕迹。
“约定好的筹划里可没有这一环,”他猛地按住易棠的脖子,几乎贴在香炉上边,“和皇城司比用药,未免太过草率。”
慌乱之间她吸入一口迷香,呛得直咳嗽。
屋里的空气满是幽香。
迷香掺有催情的药物。
那绣娘意图爬床,是易棠想出迷香掺药的主意,旨在给谢年祈添些阻碍。
哪承想他计较至此。
“易掌柜未曾体会失控难耐的感受,”那人托住她的腰身,灌下一杯热茶,“这里边也有,你且好好享受。”
茶水从唇边溢出,沾湿衣袖,躁意涌上心头。易棠试图开窗散热,却被他紧扣在怀里。
“放手!”身体越来越热,她开始心慌。
“赛过神仙的滋味当真不想体会?”他在耳边呵气,“安排得这般妥当,应当很喜欢才是。”
闻言易棠扭过头,花了很大工夫才压下喉间的声音,房中回荡着粗重的喘息。
偏生腰间的手章法凌乱地摩挲着,撩拨得心头的燥火更甚。
她本能地抬手,“啪”一声脆响,打断身后人的节奏。
窗外白云舒卷,清风扫落檐廊木屑,房中的气氛却静止一般。
谢年祈被扇得偏过头,脸上浮现指印。
这是他第二次被扇巴掌。
心情本就不佳,这一掌如同火上浇油,催他眉心紧拧,深海般的黑眸紧盯着易棠。
易棠知道他生气,但她也不好惹。
“解药拿来。”她咬牙道。
“为何给你,”他的眸光冷若冰霜,“都是我方才体会的滋味,你也感受一下才是。”
“好啊,那我办你。”说罢她拽紧谢年祈的衣襟,猛然接近。
纤细手臂攀附肩头,冷梅香倏尔覆盖周身,两唇相碰,冰凉触感仿佛灼热沙漠中的一泓清泉。
她的吻如蜻蜓点水,若有似无地挑动反应。
那人的唇齿间带着药味的苦涩,草木清香疏解热意。
当他的手不自觉扶上她的腰,易棠蓦地拉开距离,眼角眉梢满是戏谑。
“献身当解药,小公爷真是好情趣。”她擦干净嘴,笑意不达眼底。
谢年祈看着眼前人动作,沉默半晌,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这次换他主动。
唇齿相依,带着报复的意味和挑衅的得意。
心中的畅快很快便被刺痛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鲜红血液从唇间渗出,谢年祈伴着血腥加深这个吻,任由怀里的人挣扎捶打。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再无反抗,药丸迅速塞进娇小人儿的口中,紧接着窗扉打开。
新鲜空气涌入屋内,冲散扰人心绪的迷香。
两人相对无言,不似想象中的气恼抑或怨恨,反倒平静非常。
易棠斜倚茶桌,心中躁意逐渐平息。
今日这出意在引诱乐师的情人现身。
特意借此次机会逗弄谢年祈,谁知这疯子避开迷香,干的第一件事竟是拉她进屋内,而不是盘问下药的宫女。
稍微瞧一眼床边的宫女,脂粉扑面,有些姿色,却不是打探消息的绣娘。
好家伙,原来那绣娘只是中间人,眼前这位才是正主。
谢年祈见状冷哼一声:“宫城人心远比你想得复杂。”
药效虽消去大半,但还有些烦躁。易棠皱眉沉思。
近些日子听来零碎八卦。
一名宫人和被擒的乐师搭对,为救出乐师,那名宫人在各宫之间求问好些时候。
打探谢年祈消息的绣娘言语老练,对话时多问皇城司的事,未曾掩饰上位意图。
那日谢年祈露面,绣娘问得更为殷勤,很容易看出此人有意攀扯谢小公爷。
两人猜测绣娘就是和乐师搭对的宫人,可以借此倒逼乐师开口。
这几日绣娘频繁打听谢小公爷私事,易棠本着报复谢年祈的想法,提出下药和轻衫勾引的法子。
此刻再看床边年幼的宫女,仔细回想起来也是漏洞百出。
谁家女子爬床还会**裸地说出口,也只有不是自己操作的情况下才好意思暴露。
心中滋味难言。
她抽了抽鼻子,神志逐渐清明。
“往后休要轻信他人,用药也需谨慎。”谢年祈端坐于桌前,拢了拢袖子,姿态优游自如。
颇有嘲讽的意味。
他今日的墨发挽束白玉发带,与发丝一同搭在肩头,挠得人心尖泛痒。
许是药物的作用,易棠看得出神。
那人见状从容抬手,头发放到身后,大掌又在她眼前摇晃几下:“醒醒,你这般模样着实像索吻的小姑娘。”
冷不丁撞入那双带笑的眼眸,她的心里更为烦躁,下意识捉住眼前的手。
经此动作那双眼睛变得晦暗。
易棠未来得及反应,身前的人已经凑上前来,一张皎若月华的脸近得模糊。
“咳、咳咳!”宫女急促的咳嗽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意识到失控,她慌忙推开谢年祈,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红晕。
只听他“啧”了一声,似在埋怨。
具体埋怨什么她无意深究。这人拿她当棋子,所有接近都是诱人入套的陷阱,沉沦其中只会丧失性命。
风跃过窗吹进屋内。
宫女双手反剪在身后,挪动着跪起身,浑身哆嗦犹如虱子上身。
粗绳磨破皮肉恍若未觉,她颤抖着求饶:“奴婢知错,求大人开恩!求大人饶命!”
“既然知道会死,为何冒险?”锦衣宽袖的上位者托腮,长指沿着茶盏边缘打转。
小宫女十四五岁的模样,声音稍显稚嫩。
“奴婢、奴婢也不想。”
闻言易棠和谢年祈对视。
不想,便是受人所迫,还有别的人参与其中。
“谁逼迫你?”
“……说来怕笑话。”
“无事,你说。要是实在冤枉,我们还能为你讨个公道。”
“其实、其实、其实不全是逼迫。”
“嗯?”
“一是奴婢的爹娘催促嫁入高门,二为讨个情面救郎君。”
“家人催促可以拒绝,你的情郎和皇城司有何干系?”
“不是、不是呐大人!大人你听我说,从小他们动辄打骂极尽羞辱,逼我吞咽残羹剩饭与狗争食。”
宫女的嘴角颤抖,眼里只有无助和隐隐的癫狂:“十三岁那年无奈入宫,只有云郎、只有云郎待我如亲人,只有云郎爱我、欢喜我,可他前些日子在夜里吹笛让皇城司捉拿,他求我想法子救他,求我用身子救他。”
“他说皇城司副使谢小公爷好女色,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能入眼,只要我和小公爷睡一觉,我只要躺在榻上张开腿,只需要一觉他就能重获自由。”
“我想,我要是攀上这样的高门,完成爹娘的期许当主子,还会成为云郎的依仗,多好的日子,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窗外日光耀眼。
稚嫩声音在房中稀碎,重复念叨一句话。
“红盖头最喜庆,卧一宿,嫁高门。”
“红盖头最喜庆,卧一宿,嫁高门。”
……
小揭底小揭底,宫里的剧情准备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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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杯弓蛇影.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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