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杯弓蛇影.进展

眼看宫女神神叨叨,谢年祈斜睨一眼易棠,走向门外。

后者尴尬笑了两声。

起先瞧这小女孩还算正常,谁知道问几句话便发疯。

两人在屋外商量宫女和乐师的来历,房中呢喃声未断。

金巧巧曾提及一位至交,和宫女同样受家人所困,造办处的绣娘还为其添主意。

另一位绣娘探到消息就传给宫女,其中未免太过巧合。

思索片刻,易棠再次进到房中。

小宫女仍在絮叨那句话。

她蹲下身靠近宫女,伸手安抚。

“莫慌莫慌,他们现在无法伤你。”

柔嫩手掌覆上女孩的头顶,来回抚摸着,复而轻拍后背。

感受到女孩逐渐平稳的气息,她继续问:“可否说一下谁给你出的主意?”

未得到回应,她又轻抚几下小声劝慰,全然忽略身后灼热的目光。

润白如玉的手反复拍着,虎口倏尔被咬住。易棠惊呼一声,尝试掰开上面的嘴,宫女咬得更紧。

钝痛感侵蚀理智,手不住发颤,连带整条手臂酸麻无力。

她的眼角泛出些微泪光,偏头对上谢年祈看好戏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急道:“快帮忙啊你!”

那人闻声并未动作,看了一会儿适才走上前,在易棠再三催促下敲晕宫女。

房中终于安静。

白皙手背浮现一排紫红牙痕。

迎着谢年祈嘲笑的目光,她懊恼地瞧了瞧自己的手。

果然不能随便接近疯子。

“走,回一趟皇城司。”谢年祈不顾身后的人疼痛,径自离开偏房。

皇城司。

押司收拾案卷从监牢出来,迎面碰见多日未现身的副使,赶忙恭敬行礼。

那大人应也未应一声,率一女子快步走入牢内。

押司只当高位者骄傲,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方才审过的犯人哀嚎。

唉,苦矣。

牢狱里的烛光微弱。

谢年祈一鞭子下去尚未解气,正要动剜刀,却被身旁的易棠阻止。

刑架上的乐师颤抖不止,抽着气,不敢发出多余声响。

火鞭重重扔在桌面,满身戾气的人擦干净手,冷笑一声:“为了脱罪真是什么妙法都用上。”

他睨着刑架上的人:“你那情人都招了。她今岁只有十四,陪我睡一宿?真亏你敢想。”

说完他走到架着火盆的木架旁边。

那里头火焰跳跃,稍一拨弄,零星火花飞溅至手背。

谢年祈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稳当拿起烧红的烙铁。

铁头红得近乎透明,与外边的空气接触即刻“噼啪”两声,热气升腾催人心惊。

乐师见状连声叫唤:“大人!大人别啊大人!我方才认过了,已经认了!”

“认什么?”

“受、受人所托,在夜里吹奏固定曲子。”

“还有呢?”

“……没、没了。”

烙铁蓦地印在胸口,刑房内霎时充满皮肉烧焦的焦臭气味。

一阵嚎叫过后,眼见红铁块又要落下,乐师顶着冷汗赶忙开口:“使唤我的人我不知道……”

“嗞啦”声响,这次烙的大腿内侧,他一边大叫一边求饶:“大人!大人!我真不知道那人是谁!将我从南风楼赎出来的人也是他,冤枉!小人冤枉啊大人!”

“见过样貌?”

“嗬——未、未曾。”

“其大致身长、年岁,答不上来再烙几次。”

“约莫七尺……呃,五寸、七尺五寸约莫七尺五寸,还有……还有瘦,行事稳重应过而立之年。”

和冯里形容的一致。

身形瘦削,已过而立之年。

乐师多说了一处身长七尺五寸。

又是柳萧。

皇城司翻遍京城也寻不到的人,竟然在谢年祈的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宫城。颇有挑衅的意味。

宫里的细作嚣张至此。

如此折腾一番,诸多细节还得前往南风楼才可知。

沾满脏污的手浸在水里,出水后甩了两下,接过帕子擦拭干净。

“过几日送回南风楼,未得皇城司允许,任何人不准为这孬货赎身,”走之前他吩咐狱卒,“既然喜欢与人共寝,那就多陪点。”

说罢甩开衣袖大步离开,留那乐师在刑房内高喊:“谢大人不杀之恩!”

喊着喊着哭了,很快又笑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呵呵、哈哈!谢大人不杀之恩!不杀之恩哈哈!”

易棠紧跟在谢年祈身后,回头看了一眼。

冰冷牢房里人影稀疏,铁钩倒挂,幽暗烛光照不亮人心。

饶是地府也不过如此吧。

鸡皮疙瘩遍布手臂,她捋了又捋。

还是快些完成系统任务赶回现世,天天和疯子打交道,真是难受。

今日的街市如往常热闹。

车内却沉着阴冷死气,与外边的繁荣人气相异甚大。

车轮咕噜作响。

座椅上的人沉思。

当下线索完整,宫女身世凄苦,和金巧巧所言的友人一致,二者为同一个人。

可怜小女孩受乐师蒙骗,错将利用当真情,误入歪路子,但也由此牵扯出柳萧的行踪。

说到利用,易棠想起某人,下意识抬眼。

谢年祈双臂交叠,闭目倚着车壁休息。

此刻两人独处,她反应过来方才在偏房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由抬手捂脸。

冲动真的是魔鬼。

下一瞬马车停刹,身子向前倾倒,撞至那人的胸膛。

一双臂膀堪堪抵住她的肩。仰面望去,他似笑非笑,眼里满是嘲弄。

眼看就要起争执,谢年祈询问驾车的马夫:“何事停顿?”

“回大人,有条狗挡道。”马夫回应。

狗?

两人正奇怪,车辕晃动两下,随着马夫一声叫骂,一只黄犬钻进帘子冲了过来。

易棠被扑得身形不稳,惊讶道:“大黄?”

大黄尾巴上的毛秃去许多,裸露的皮肉边缘毛发焦黑。

在柳家的时候她常喂大黄点心,一来二去也就讨得小狗喜欢。

多日未见,它许是闻到气味就赶来,甩着斑秃的尾巴在易棠脚边蹦跳。

她蹲下身抱住大黄,揉了揉鼓囊囊的肚子,又捏了捏狗耳朵:“几日不见你去哪找的食物?流浪还胖成这样。”

柳家着火的时候众人逃散,没人记得住一条黄犬。它倒是顽强,自己活了下来。

谢年祈在旁边看着一人一狗亲昵,眸光晦暗几分。

大黄“汪汪”两声,伸出粉舌头就要舔人。易棠撇嘴推开它:“烦人精,你身上太脏了。”

难以招架狗子扑人的力气,她被撞得趔趄,瞧着就要碰到车壁。

谢年祈捏住大黄后脖子的皮,轻易提拎起来,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着易棠:“一条狗,如何听懂你的话。”

易棠险些翻白眼,腹诽这人真是败兴,随即抱过大黄,不客气道:“我瞧你平日里也没怎么听懂,反复问我接近你的意图。怎么,你也是狗吗?”

被嫌弃扫兴的人挑眉。

他记得这狗,那日挡了它的道未挪步便遭几嗓子狗叫。

蛮不讲理的性子倒和眼前的人相配。

突然受他注视,易棠心里尴尬。

今日怎么总是这般瞧她。

马车行至南风楼后院,谢年祈进去查问,留一人一狗在车上等候。

谁知他前脚刚走,大黄便扯着她的袖子往帘子外拉扯。见人没动静,它“嗷呜”催促。

袖口硬生生让小狗咬湿一角,车上的人无奈掀开布帘,大黄低头钻了出去,紧接着“汪汪”两声。

观它的模样是在引路。

易棠提起裙摆,随大黄来到巷子末端。

古朴小院木门微敞,红灯笼随风摇晃,似小院的眼睛,紧盯着来人。

一身短毛的黄犬摇晃尾巴进入院子,昂首挺胸威武得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她跨过门槛没见什么异样,就怕狗子冲撞院子里的人,紧紧捏着它的后脖子。

院中梨花绽放,一位老妇人静坐在石桌边,手中针线忽上忽下,缝的一条腰封,细瞧绣纹应当是年轻男子用的。

察觉有人进门,老妇人轻推鼻梁上的水晶镜片,倒一杯热茶。

瞧见易棠捏着的大黄,她轻轻摇头,无奈笑了下,扔出一块糕点。

大黄张嘴接住,象征性嚼两口便囫囵吞咽。

它生性亲人,在柳家院时看到人就扑挠。观其与老妇人亲近,想来这些日子都是她在喂养大黄。

可它当下见着老妇人却未吵闹,只是凑上去抖动鼻子,绕圈嗅了一会儿,转而趴在妇人脚边嘤嘤撒娇。

“姑娘是皇城司的人?”妇人轻推茶杯,粗短手指似风蚀的沙石,指节凸起,掌心硬茧几乎连成一块。

偏还要伸出这般难看的手,示意易棠坐下。

“打扰了。”易棠接过茶。

“说什么叨扰,我都听说了,我儿进了皇城司监牢。”妇人放下针线,苦笑着摇头。

易棠干笑两声。

一口茶吐也不是,咽也不妥。

这是道德绑架来了。

“姑娘莫急,我不为他开脱,那小子瞒着我做那般事,没什么好说情的。”

老妇人话锋一转,卸下她的警惕,慢悠悠道:“只是人老了,总想找个人说话,姑娘就当行好事,听我说点话罢。”

“婆婆您说。”

“云娃子自小没了爹,我一妇道人家拉扯长大。他虽走错了路,心底还是存有孝心。”

“婆婆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南风楼小倌,和我年轻时一般,躺在暖阁里张开腿,给钱就能睡一宿。”

同样的话乐师也说过,老妇人却笑了:“莫慌,莫慌,再听下去罢。”

“我也想教好他,可当时的屋子太小不允许呐。”

“婆婆……”

“那里只有一间窄屋、一张床榻、一道粗布帘,我接客的时候他就在帘子外,长大后催他致仕,他却嫌弃耗费钱财,进南风楼才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确实是个孝子。”

“姑娘可否解答一二,这院子也是他花银钱正当购置的,原本只要踏实接客,这窝囊日子过去也就过去罢,怎么就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易棠闻言放下茶杯,老妇人说了许多,但掩盖了关键。

皇城司的卷宗记录犯人毕生经历。

乐师是个孤儿,自小流浪街头,并非其所出。妇人却言乐师亲生,自小丧父。

她认真道:“婆婆未说实话,为何隐瞒令郎真正的来历?”

“人老了糊涂,时常记岔事,”老妇人笑了,“姑娘是否乐意解答?”

易棠垂下眼帘。

茶杯底结着厚厚的水垢,杯沿缺口细小,洁白花瓣落入其中,沾满水沉入杯底。

生来纯净之事物,因为外力堕落尘埃。

她道:“令郎从未正当,也从未踏实,何来踏实正当一说?”

四周静下来,妇人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哽咽:“是啊,从未正当。姑娘说得极好。”

皱巴巴的手伸到眼前。

“这腰封他最为欢喜,花大价钱购的,入宫前被恩客撕扯破,我给他缝好了,劳烦姑娘转交。”

老妇人的话声变得微弱。

似乎感应到什么,大黄站起来围绕她打转,呜咽着叫唤。

妇人抚摸大黄的头:“你像他小时候黏人,以后也要乖乖地,别再乱跑了。”

“好了,我要休息了,姑娘慢走。”她下了最后一道逐客令,转身躺进梨花树下的摇椅。

木藤摇椅轻摇,梨花被风吹离枝头,打转几圈落入红泥。

“近鬓彩钿云雁细。好客艳、花枝争媚。学双燕、同栖还并翅……情啊——郎呀——正闷里、也须欢喜——”

婉转小调掺杂俗语,咿咿呀呀飘荡在小院中。

易棠走到院门的时候声音停止,回头看去,老妇人面带微笑,双眼闭着。

那双难看得像两团肉的手从扶手上边垂下,随着摇椅一晃一晃,再无动作。

“近鬓彩钿云雁细。好客艳、花枝争媚。学双燕、同栖还并翅。”“正闷里、也须欢喜。”源自张先《雨中花令(赠胡楚草)》

老妇人的剖白本来想写好一点,但是真的太累了,现在的笔力要写戳心窝有点吃力,时间精力不允许,把该呈现的内容都写出来就不想动嘞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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