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京中假药

夜幕渐临时,余香斋的老师傅正在收拾案台。店里早已经打烊,只余下一室香气。老人将用过的朱漆食盒一个个擦拭干净,动作轻柔而缓慢。他总是习惯先用温水洗过,再用干布细细擦拭,最后还要用沾了茶水的布再抹一遍,说是这样才能保住木头的光泽。

收拾完食盒,他又开始清点剩下的食材。糯米要倒进青瓷缸里存着,桂花要挑拣掉枯萎的,蜜饯要检查有没有受潮。他将各样材料在案板上排开,轻声数着数目,手指在空中轻点,却不碰触食材分毫。

"这般数材料的法子,倒是和赵老一模一样。"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破旧的宣纸:"徐老先生,这是赵老临终前留给我的。他说,方子上标着'茶温三沸'的,是给贵人吃的;写着'文火煨至米黄'的,便是给下人的。"

老人手微微颤抖:"这是......"声音哽咽。

"只有当年大晟御膳房的几位老人才知道这些暗记。"萧景珩上前一步,"您就是怀安掌案吧?"

徐怀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那人虽着书童装束,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

"在下萧景珩,大梁二皇子。"他缓声道,"在北境为质时,多亏赵老照料。他常做些大梁糕点解我思乡之苦。临终前托我寻一故人,说那人数材料的习惯和做金丝糕的手艺,与您一般无二。特来完成他这个心愿。"

徐怀安慌忙要拜,萧景珩忙扶住他:"不必多礼。今日我是私访,也未带随从。就当我是个寻常求点心的食客便是。"

徐怀安曾是大晟宫中的御膳掌案,专门伺候大晟皇后。那位皇后虽入宫多年,却始终保留着家乡的口味,尤其嗜甜。徐怀安琢磨出了一道金丝糕,软糯清甜,恰合皇后心意,自此便成了她案头常备的点心。

十六年前那场宫变,朝廷重臣虽都难逃一死,但皇上并未为难宫中仆役。徐怀安本可留在宫中,继续做他的御厨。可他日日行走在这朝堂上,看着昔日熟悉的身影都已不在,心中总是难安。思虑再三,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方子......"徐怀安颤抖着展开那张宣纸,"这确实是他的字迹。您说......他走了?"

"去岁冬天的事。"萧景珩语气沉重,"他临终前说,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改良这道方子,如今终得完善。若能在京城寻到您,定要将它交到您手中。"

他停顿片刻,神色转为严肃:"如今朝中暗涌,北境必有一战。您是前朝御膳掌案,一旦局势有变,恐会遭人算计。除完成赵老遗愿,我今日前来,也是为提醒您早作打算。若您愿意,我可即刻派人护送您回北境。"

"殿下放心,"徐怀安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个做点心的老人。这偌大的京城,谁还记得大晟的一个御厨?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这些点心的味道罢了。"

萧景珩看着老人平静的神色:"若有需要,徐老可在店门口摆一盆若蝶花。"

"不必了。"徐怀安转身熄灯,"殿下的好意,老朽心领。您身份尊贵,不该与一个做点心的老人有所牵连。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萧景珩走出余香斋后,看到前方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原来是有戏班子在街心搭了台子,正唱着《白蛇传》。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说是有个孩子突然昏倒了。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时,沈绫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她随身带着药囊,正是为了防备这种突发情况。她让人把孩子抱到一旁茶寮,仔细诊脉。原来是这孩子馋嘴,偷吃了不干净的点心,这才腹痛难忍。

只是这茶寮竟然是专门卖 “金丝糕” 仿制品的,竟还挂着 “御膳坊” 的牌匾。掌柜见过沈绫在余香斋买糕点,便有些尴尬地解释说这是正经买来的配方。

萧景珩在暗处看着这一切,见沈绫一边给孩子施针,一边还不忘教育茶寮掌柜,说再好的方子若是用料不精、火候不到,也可能害人。她这番话说得恳切,那掌柜竟红了眼眶,说自己家中也有个病秧子似的孩子,这才想着开个茶寮补贴家用。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原来是皇城内的烟火要开始了。街上的人群蜂拥着往前挤。沈绫正要收拾药囊离开,茶寮掌柜突然跪下抱住她的腿:"沈大夫,求求您也救救我家孩子!"

掌柜浑身发抖,说自己偷学金丝糕的手艺,其实是想攒钱给孩子治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这是前几日一个江湖郎中卖给我的,说是能治我儿子的怪病,要价五十两......"

沈绫接过方子一看,脸色大变。这那是什么救命的方子,分明是一张害人的毒方!若是真按这方子抓药,那孩子非没命不可。

暗处的萧景珩心中一动。他认得那方子上的字迹,正是前些日子刑部查获的一桩奇案中,那个专门兜售毒方、趁机抢夺钱财的江湖大盗所书。此人作案十几起,本已被围捕在城郊,不知为何又在城中出现。

"这江湖郎中现在何处?"沈绫追问。

"说是今晚要在城西庙会上摆摊......"掌柜话未说完,沈绫已经抓起药囊往外跑。今晚是正月十五,城中处处张灯结彩,若让那江湖大盗在庙会上再害人,不知还要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等等!"萧景珩叫住她,"城西路远,我带你去。"

两人骑马直奔城西。路上萧景珩将那江湖大盗的事略说给沈绫听。沈绫这才知道,原来近来城中有不少人买了高价药方,却反被药方害得家破人亡。那大盗专挑家中有病人的下手,让人看不出是他下的毒手。

两人策马狂奔,沈绫心中却在盘算着对付那毒贩的法子。她猜那人定会在庙会上寻找新的目标,若能在他下手前抓住,就能救更多人。

城西的庙会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沈绫和萧景珩在一座偏僻的庙门前下了马。

"他就在前面卖药。"萧景珩低声道,"城西分守的官兵已经埋伏好了,只等我们确认身份。"

沈绫点点头。方才在马上时,她已经想好了对策:"这人善用毒药,我们得防着他在庙会上伤人。不如......"她俯身在萧景珩耳边低语几句。

庙会的一角搭着个简陋的摊子,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向人群兜售药方。他说话时慈眉善目,不时还咳嗽两声,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走方郎中。但沈绫一眼就认出,这老者脸上抹了特制的脂粉,显得苍老,一双手却白皙修长,哪像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大夫。

沈绫故意跌跌撞撞地挤到摊前:"郎中,可有治咳血的方子?"她脸色苍白,说话时还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姑娘这是肺痨之症,老朽倒是有个秘方......"

"多少钱?"沈绫急切地问。

"八十两。"

"这么贵?"沈绫犹豫道。

"这方子可是......"老者还要说什么,突然瞳孔一缩。因为沈绫不知何时已经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刺目的红痕。

"姑娘这是......"

"前几日吃了一副药,就起了这个。"沈绫说着,又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夫给的方子有问题......"

老者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沈绫知道自己说中了。这道红痕是她方才用特制的药粉抹上的,正是那毒方引发的症状之一。这恶贼见她中过自己的毒,定然心生顾忌。

果然,老者脸色一变:"这样的症状可不好治,老朽这里有另一个方子......"他说着摸向腰间。

就在这时,沈绫突然扬手洒出一把粉末。老者大惊,下意识地往后一跃,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伸手要抽出藏在袖中的暗器,却发现身子一软,竟然使不出力气。

原来沈绫洒出的是一种**香,专门克制这种用毒的行家。她早料到这人身上定有防身的毒药,所以先发制人。

老者脸色大变,抬脚就要逃,却撞进了一堵人墙。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

"阁下好身手,"萧景珩冷冷道,"只是装得太过了。堂堂沧州盐帮的李飞,如今倒是会装老头了。"

李尚先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小子倒是好眼力。不过......"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就凭这丫头的迷香,也想制住我?"

瓷瓶还未打开,萧景珩已经出手如电,一掌劈在李飞手腕上。瓷瓶应声落地,但还未着地,就被一旁的沈绫用药囊兜住。她这一手快准狠,显然没少跟药瓶打交道。

李飞见状,突然暴起发难。他武功确实不凡,几招就逼退了埋伏的官兵。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沈绫早料到他会逃,方才那迷香里掺了一味药,此时正好发作。李飞鸿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被萧景珩一掌制住。

"这些毒方,都是你自己配的?"沈绫收起药囊问道。

李飞冷笑:"你们不会以为就这么简单吧?"

沈绫心中一动:"还有同伙?"

"你到底是谁指使的?"萧景珩冷声问。

李飞苦笑一声:"指使?如今沧州盐帮都散了,还有谁指使我?"他忽然神色萎顿,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京城里的水,比盐还要咸啊......"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破空而来,正中李飞后心。他瞪大了眼睛,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们不是要我查药......"

萧景珩飞身上屋,却见远处人影晃动,已是追之不及。他回头看着沈绫,脸色凝重。方才李飞的话虽未说完,但提到"查药"二字时那意味深长的语气,显然这背后另有隐情。

沈绫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检查着那些毒方:"这些都要收缴,免得再害人。"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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