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丢在小圆桌上的瓷釉打火机,燃起星火,许暮芸趴在身下聚神打量,两行花体英文巧妙地遮挡细长的刀疤。
这句诗出自拜伦的《春逝》,老宅闺房里有一本《拜伦诗选》,高中时常在案头翻读,幻想美好的爱情,能有一天降临,一觉醒来,温泽出现在房门口,亲切地唤她一声:“细路妹,我来娶你。”
这首《春逝》忧愁而悲伤,意为:以前的恋人,因为世事种种,最终分离,我的情还在原地,生活却推着我们不断向前,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多年以后,如果我们再次相逢,却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也许儿女成群,儿孙绕膝,身旁的良人温柔相伴,但是那个人却不是你。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是满含热泪的对你祝福,还是默然低首,擦肩而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我的爱情还盘踞在我的心底,从未离去。
“什么时候纹的?”抚摸疤痕,往事历历在目。温泽不善言语,用莽撞的行动一次次地保护她,不受同学的嘲笑和欺负。
“武馆分别那晚。”
原来不光自己,他也想象过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嫁作他人。十一年来对对方的思念,他又何尝不是。
“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告诉我,你分明有很多次机会。”相爱的人近在咫尺,两颗心明明靠得这么近,却把她推得远远的,装作不认识。
“起初我怕配不上你,后来我怕你不爱我。”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自备怯懦的小胖子温泽,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谢辰泽被送去美国念书,彼时寄人篱下,谢氏集团由谢文松掌权,谢辰涛是他儿子,钦定的接班人。许暮芸当时只是谢家老宅的一介花匠。他天天插科打诨,只盼早点毕业回国,与她相认。
四年后郑宏坤去世,谢文松认许暮芸为孙女,身份转变,谢辰泽始料未及。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依靠亲戚赞助,勉强完成学业,有何资格迎娶谢氏千金小姐。
大学期间,他挖空心思如何迅速积累财富。倒卖港货、国货给同学,赢得人生的第一桶金,拿着2万美金一头扎进股市,那一年正好纳斯达克疯涨,运气占主要成分。
父亲是一名赌徒,谢辰泽良好地遗传到他的基因,赌性比其更甚。不同的是,父亲沉溺于赌场,谢辰泽依靠专业的金融知识,在期货市场大杀四方,能克制他赌性,见好就收的,是来自对许暮芸的承诺。
他可以为积累财富在金融市场豪赌,但不能赌徒般毫无节制,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美国著名的绿水全球基金注意到这名中国籍青年男子的魄力,与收放自如的韧性,其开创的景云资本,得到FreezingCoffin夫妇50亿美元的VC。
利用这笔启动资金,谢辰泽短短一年里,在期货市场把本金翻了二十倍,创造出华尔街神话。意识到金融的残酷,逐步收购实体企业,开启新的事业版图。
三年前原油期货是他与OPEC成员国联手做局,未料谢辰涛感受到在美国念书的这名大学生的威胁,素来谨小慎微的他,做出人生第一次豪赌,导致谢氏集团蒙受500亿的损失,资金链断裂,险些破产。
谢辰泽陷入自责,谢文松赞助他出国留学,他却利用金融资本,无意间整垮谢氏集团。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通过这件事,他看清一点,谢辰涛的性格和能力,无法撑起谢氏集团这艘大船。今日不栽在他手里,日也会把谢氏集团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回去接手谢氏集团,成为谢家家主,便能配得上她。FreezingCoffin是华尔街资本,眼中唯有利益。谢辰泽签署不平等对赌协议,利用景云资本收购欠债500多亿的谢氏资本,收拾残局。
谢辰泽极具商业头脑,手段杀伐果决,令谢文松刮目相看,为感恩,也为谢氏百年基业着想,让其接管谢氏集团,继承谢家家主。
谢辰泽回到京北,已是福布斯排行榜上名人。
在美国期间,他时常从侧面了解许暮芸的情况。当她决定成为一名演员,开通微博,谢辰泽是她的第一个粉丝。
那时他忙于在资本市场厮杀,一心想要扬名立万,无暇回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默默关注。每年她生日,不论再忙,都会准时出现在老宅附近,远远地目送她回家,回到曼哈顿的住所,亲手栽上一株栀子树。谢家二小姐,沦落到拍摄微短剧,他痛心疾首,心底暗自发誓,但凡欺负过她的人,将来必食恶果。
对许暮芸的爱,希冀与她携手余生,是支撑他开拓事业版图的动力,是抑制他心底愈发强烈赌性的阀门。
十一年的离别,谢辰泽不确定许暮芸是否还爱他,爱他有多深。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令他行事谨小慎微,不敢吐露心迹。
在红樽园里邂逅许暮芸,见魏驰对她动手动脚,他忍无可忍,出手相助。隔日魏家去老宅上门提亲,心爱的女人即将嫁为人妇,势必要把这门婚事搅黄。许暮芸不央求,他也会如此行事。
不论对方是否还爱着他,甘冒大不韪,先把她娶回家,实现当年的承诺。在相处过程中,察觉许暮芸对温泽用情至深,不禁吃起自己的醋。
为何对她这般千依百顺,她爱的还是温泽,不是他谢辰泽。
当她亲口承认爱上自己,愿把温泽永远埋藏在心底。又为她的见异思迁,舍弃与温泽的约定,愤愤不平。
他陷入无解的纠结,痛不欲生。
错过最佳的解释机会,拖延至今。
Mbola在矿工生活区挥拳打向许暮芸,所有的顾虑与纠结,显得无足轻重,用自己的余生爱他、护她,何种身份已然不重要,情急之下使出咏春拳,救她于危难之际。
“你真是个傻子,哪有自己吃自己醋的?不管你是温泽,还是谢辰泽,我爱的人都是眼前的你。”谢辰泽点滴的温暖与关爱,在心里不知曾几何时,汇聚成汪洋,没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爱,怎会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非洲的贫瘠之地。
有意无意地拍打在脸颊,心底的燥火,在他讲述过往经历与感受的过程中点燃,含入口中。
“不要这样?”扭动的身子发出抗议的信号。
“不舒服吗?”许暮芸抬头,投去询问的眼神,改为舌尖轻柔的触碰。
“不是,不喜欢这样。”温曼青惨死的情景,蓦然划过脑海,“别问,以后你会知道。”
看得出,他不承认自己是温泽,除方才所言,另有隐情。他不想说,自有他的道理。
坐起身子,换个姿势。首次主动,没有经验,摆弄许久,才坐下。
举目远眺前方生锈的铁门,借着墙上绿色应急灯微弱的光亮,确定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颠簸,生怕脱离掌控。
有些事,与生俱来,不用教,不用学,亦能掌握。几个回合后,熟稔驾驭,与前几次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霸道的蛮横,一面忍受撕裂的痛楚,一面享受畅快的欢愉,痛并快乐着。这回掌握主动权,可通过节奏的变化,减少痛楚。相应的酣畅,不如之前。轻缓的循序渐进,使其有闲暇体验与回味美好的过程。
好景不长,对方的迎合强势而猛烈,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且韧性极佳。
沉甸甸的爱,时起时落,在心底漾出阵阵涟漪,嘶哑的嗓音把寂静的黑夜撕裂,响彻矿坑,回音在坑中缭绕,回荡在耳边。
呐喊的余音,在脑中萦绕,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有些迷离,仿佛置身于幽寂的山谷,融入大自然,与山涧的涓涓溪水发出共鸣。
水流湍急而下,为磐石所阻挡,暗暗聚集力量,终在一次次的冲撞下,顶开坚硬的磐石,急速奔流。
水流恣意狂奔,溅起阵阵浪花,拍打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积蓄的水流释放,逐渐归于平静。
许暮芸瘫软地趴在厚实的胸膛,回味大自然神奇的魅力。
炽热的阳光刺入皮肤,隐隐灼烧,扭头望向犹如深渊的矿坑,像是有股魔力,源源不断地吸收热量,铅白色的巨坑如同披上一件银色的外衣,熠熠生辉。
“阿泽,快看,我们的铜矿变成银矿啦!”许暮芸惊奇地发现,耀眼的白银闪耀夺目的光芒。
“想什么呢,小财迷,那是阳光折射。”抬腕瞄一下陀飞轮,催促道,“快起来穿衣服,一会Kabwe来送早餐,你想这个样子见人吗?”
许暮芸哆嗦一下,双臂抱胸,趴在壮实的胸口,目光直视正对他们的大铁门,竖起耳朵,辨别附近的声响。
匍匐十数秒,跳起来赤脚跑到简易工棚旁,拉下晾在电线上的衣物,躲在阴凉处换上。
“你这么有钱,我什么时候能换掉这身酒店员工服?”许暮芸低头看胸前的景云丽景酒店的LOGO,旗袍开叉较低,只露出小半截大腿。
“下午去机场给你买。”谢辰泽套上白色背心和浅蓝色工装裤,把到处是斑斑水渍的床垫,翻上简易工棚的墙面,收拾地上散乱的套子。许暮芸带来的套子,昨日消耗殆尽。
“要回去了吗?”猛然想到谢氏集团和景云资本,尚不知谢辰泽在非洲逍遥快活,矿区手机没有信号,没有充电器,许暮芸的手机昨晚已自动关机。
“后天回港城,下午带你去安巴通德拉扎卡,带你去看个矿。”谢辰泽一脸神秘地说,在她被阳光晒得通红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看矿,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许暮芸揉起双颊,撅着樱桃小嘴,满不情愿地说,“我要回家敷面膜,你看我这样,还怎么拍戏?”
这里穷得连个镜子都找不到,手机又没电,指腹触碰有微微疼痛感,许暮芸察觉出自己皮肤,经过昨日阳光炙烤,明显长出红斑。
一张好好的脸被毁,她心痛不已。
“等下去机场,给你买面膜。我在那边给你准备一个礼物。”谢辰泽向拎着早餐,蹦蹦跳跳跑过来的Kabwe挥手。
结婚至今,谢辰泽没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倒是Haylie殷勤得很,隔三差五给她带来惊喜。看在礼物的份上,她勉强答应。想到又要闻铜臭味儿,着实提不起兴致。
越野摩托车载许暮芸,在矿工生活区停下,黑人们一拥而上,举起手中的玉米敲打,以热情的欢呼迎接他们:“矿主先生!矿主夫人!Chinese功夫! ”
了解风俗人情,今日不怵面前这些高大的黑人,手被他们捏得有些生疼,强挤出微笑与他们打招呼。
Mbola张开漏风的牙口,向她跪拜,为昨日的冒犯深表歉意。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对方磕掉两颗牙,许暮芸过意不去,问谢辰泽要来几张美钞,当做补偿。
听说矿主先生要离开,黑人们依依不舍。前两任矿主对矿工极尽剥削,不把他们当人看,动不动挨鞭子,不给饭吃。谢辰泽到来,为矿工生活区接通水电,请来老师教孩子识字。虽不完善,但解燃眉之急。
许暮芸双手捧着一堆送来的食物,感受这些当地人日子过得穷苦,内心的快乐洋溢在一张张灿烂的笑容里。这是她在京北,鲜少看到的丰富表情。
Kabwe借来一辆吉普车,送他们去机场,临别时,抱住许暮芸,用生涩蹩脚的汉语说:“矿主夫人,好看,圣母玛利亚,我学习努力,看你,去中国。”
“努力学习,以后来找姐姐玩,我在中国等你。”今日一别,她很难有机会再踏上这片贫瘠的土地,Kabwe是个机灵的孩子,在这多亏有他,帮她把谢辰泽照顾得这么好,许暮芸心中感怀,在他黑兮兮的小脸蛋上亲一口,摘下脖子上的栀子花项链送给他。
许暮芸穿着在机场免税店买的小雏菊印花连衣裙,换上一双舒坦的白色运动鞋,坐在飞往安巴通德拉扎卡的飞机的头等舱里照小镜子,仔细打量被晒出红斑的脸,用冰袋轻缓地敷。
在飞机广播里,许暮芸听到Madagascar的英文,扭头问道;“我们是去马达加斯加?电影里的动物王国?”
“是。”谢辰泽戴着眼罩点头回道。
“你不早说?我要去看狐猴、灵猫、番茄蛙、变色龙,还有可爱的猴面包树。”婚后没有蜜月,谢辰泽成日里忙工作,难得两人单独出来,若能近距离接触小动物们,放松心情,权当度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许暮芸满心欢喜的追问。
“我说了,你没地理常识,怪谁?”连日来在矿坑风吹日晒,回到生活正轨,谢辰泽只想睡个好觉,敷衍地揶揄道。
直肠癌!没救了!看在第一次单独出去旅行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在安巴通德拉扎卡机场,许暮芸远远望见身着黑色职业装的Haylie,又惊又喜。几个月不见,怪想念的,频繁助攻,眼力介和心思非常人所能及,尤其感激她在飞机上为她准备的东西。可随着她的出现,心中盘算单独旅行的计划泡汤。
“谢董、谢夫人,车已准备好,请随我来。” Haylie展现出一贯的职业风范,引二人进入黑色宾利车。
昨日多次折腾,在飞机上,许暮芸依靠即将开启旅游的兴奋劲,支撑到现在,看到Haylie,料想他们必是去工作,顺便捎上她,兴致全无,靠在谢辰泽的肩头打瞌睡。
“到啦,醒醒。”谢辰泽把她摇醒。
许暮芸迷迷糊糊地被他牵着手一路来到一个矿坑。
和赞比亚Chambishi铜矿的模样形状差不多,略微小一点,仅颜色不同,呈黄褐色。坑洞里嘈杂的机械声,缭绕于漩涡般的螺旋边缘,听得叫人头脑发昏。
步入一间像三线小镇招待所的灰白色楼宇,两名荷枪实弹,身穿防弹背心的黑人安保向一行人敬礼。
在二楼的办公室里,一名黑人男子上前与谢辰泽用法语交谈几句,戴上白色手套,从文件柜底下的保险箱里,双手捧出一块形似椭圆的不规则的蓝色宝石,放在摆满施工图的办公桌上的电子秤上。
谢辰泽戴上Haylie递来的白色手套,右眼套上圆筒放大镜,托在手心,对着阳光转动宝石,仔细辨别。深蓝色的钻石纯洁无瑕,具有高度饱和与良好的透明度,展现出深沉和浓郁的深蓝色,给人以深邃而神秘的感觉。
“3008克拉的蓝钻原石,Fancy Deep Blue,Type IIb 型,VS1纯净度,是迄今世界第二大蓝钻,现在它属于你,亲爱的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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