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阿诺依(十)

扬刀山庄,冰炎谷。

高元敲得叮当响,火星子蹦到了旁边师弟的铸刀台上。

韩均机灵闪身,“师兄,别这么大劲,我衣裳不能再破了。”

自从师兄东海得了一朵仙花后,修为没见长多少,这劲是大了几倍,都快赶上大师兄了,以前遭罪,现在更是水深火热中了。

火钳夹住陨铁,没入冰泉水。

高元将陨铁放了回来,再次敲打,“有空的铸刀台不去,非挤我这,仙气抢不着,衣裳破一堆,还有脸跟我诉苦。”

韩均对着陨铁哈气,想看清自己挑选的这个是哪路成色,“我也不想,是那仙花香得很,我喜欢待这。”

许是师兄鲜液喂得多,养出了日月精华,他这半月闻着就舒心。

高元一锤下去,哐当两声,他皱起眉,“发什么疯,她有没有味在东海你不也知了,山庄这几分气还能飘出味了来,我看你是想姑娘想得。”

‘金露含烟’不用外物,灌鲜液不过是图个感情,想让这株仙花同他更亲近,半年日子兜里钱去了大半才给养出了些情分,近日修行都加快不少,有味也是清香,哪能跟‘香得很’扯上关系。

韩均一锤砸向陨铁,“我可没疯,这么香,师兄居然装傻不知,你日日带着跟人亲爹似的,仙气全喂你嘴里,天大的好处进兜里,还能记着闺女香不香了。”

师姐师妹们也不送香囊,都是些腰刀、大红花和莲花灯,大红花既不喘气儿也不吸天地灵气,只在喜庆日子里戴在他们胸膛前供同门一乐,能有那么大能耐让师兄弟们醉心的,只有文姬仙主亲手养出来的花。

高元也不忙活了,拿出金露含烟,往铸造台一放,“懒得同你多言,自己闻去。”

“真不是我......胡......说,”没了那份香,韩均一愣,“不对啊,这都飘了足一月,我以为都是你亲闺女赏的福缘,半月都往你这钻呢。”

高元斜睨一眼,看到师弟那副傻样,“市集逛多了吧,百草门弟子来山庄都在那扎堆,香囊一个挨一个,路过个几回你也香了。”

韩均摇头,“不大像,这味勾魂的很,那帮闲医的香囊飘不出这种香气。”

高元:“哟,这么了解,照你这般讲,我倒觉是哪朵妖花成了精,变了个漂亮姑娘,浑身带香,风一飘,就钻进了你的狗鼻子。”

这师弟几日闷头铸造,休憩都极少,难免让他这个师兄觉得许是他是累到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还飘了足一月,他是没闻到什么香。

陨铁没入冰泉水,刺啦冒烟,韩均撇嘴,“又不是只有我,师弟师妹们都说很香,东海回来就你得了株仙花,大师兄那张仙符又冒不出气儿,不是你这得味儿还能是哪里。”

高元侧头看他,神情颇为诡异。

韩均后背一凉,“怎、怎么了?师兄。”

高元:“你是长了猪脑袋吗?东海回来怎么抱着花睡觉的,还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半年日子也不长,竟也连这都记不得了。

韩均疑惑道,“有吗?”。

抱着花睡?他似乎没有这段记忆,记得最清就是师兄弟前两日都铸了好刀,几人围在一起分高下,结果刀都断了,在解剑湖研究半日,到了深夜才各自回院。

陨铁一放,铁锤一扔,高元说,“之前你死皮赖脸求我,让我把花给你,说要瞻仰文姬仙主留下的仙花,第二日你便来告状,说师兄弟欺负人,明明是你求得,却都来你屋里分杯羹,还好你力气大,没让他们占太多便宜”。

瞧见师兄没有逗笑意思,深思间,他放下手里活。

过了半晌,韩均摇头,“师兄,我确不记得此事。”

高元沉声,“实话?”。

韩均深深点头,“比湖里那万年王八都真。”

师弟虽然平日没个正经爱胡闹,但轻重还是分得清,不会在这等事上撒个小谎。

正巧这时,蒋坤溜达到这,见他们两人一坐一靠,如出一辙的凝重神情,他步子一顿就想溜走。

好不容易来这一次,就撞见这两人这一触即发,似是要决生死,这哪还是久留之地。

高元:“站住。”

蒋坤浑身一颤,慢吞吞转身,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高师兄,韩师兄,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你俩要切磋可不能带上我啊,我不当冤枉鬼。”

他们脸色已经难看要打架的地步了?高元深吸口气,搓了搓脸,“不切磋,有事问你。”

若只有韩师弟一人不记得尚且还好,他看了眼金露含烟,倘若师兄妹全都如此,那可就不大好了。

不切磋就好,蒋坤放下心,“师兄请讲,我定知无不尽,把心都掏干净给你。”

‘金露含烟’悬在右侧,让高元都有了分仙人模样,“东海回来的第三日,你去了韩师弟院子跟他睡了一夜,之后还去药堂拿了药,说是睡得腰酸背疼,此事记得吧。”

蒋坤讶异万分,“我?跟韩师兄睡觉?还睡得腰酸背疼?师兄,你记岔了吧,这半年我没往师兄院里去,何时就跟他睡得腰酸背疼,我也没傻到去挤他那个破床啊。”

师兄弟里没几个好睡姿,打铁累着都是沾床就倒,特别是韩师兄,搁他那屋里歇一夜,跟打铁了几个时辰似的,自从受过罪,他很少往师兄院里去了。

韩均闻言看他,“破床?”。

蒋坤脖子一缩,“师兄无须记挂这顺嘴而出的二字。”

高元又道,“不止你,还有七位师弟,当晚都挤在那屋赏仙花,记得梁师弟也在,都问问吧,我想知道师弟们还有谁记得这事。”

蒋坤忽地后背凉飕飕,“我竟听出了不祥之感,不过师兄啊,要抠日月轮转去算的话,说不定他们真就不记得了呢,平日修行也不轻松,他们未必记得桩桩件件的琐事。”

韩均深有同感,“是啊,师兄,万一缘由并非在我而是你记混了,也不无可能啊。”

高元走在最前,头也不回,“是,我不记得你发疯咬走了半片叶子生吞下肚,更不记得你浮肿成了猪,满门看了你三日笑话。”

韩均:.........

蒋坤:.........

韩均默默跟在师兄后边,再也不敢吭声。

蒋坤见状想笑也不敢,他打不过两位师兄,不过若此事为真他定是笑过了,想想韩师兄那惨样肯定乐得打滚。

问了一圈那日院子里的师兄弟后,也如高元所预料,他们都不记得了。

韩均和蒋坤还在逮着师兄妹,但在得到越多人摇头后,两人变得越发沉重。

他们不傻,但凡除了高师兄之外有一人记得,他们都不会如此慌乱。

明明是满门见证的此事,如今却全然不记得。

梁文那张秀气的脸没了笑意,“师兄,此事不大妙啊,大师兄下山未归,掌门去了玄天宫,堂主们大都也在闭关,此事若要告知,还没个主心骨呢。”

高元皱起眉,“大师姐呢,她在哪儿?”。

提起叶子衣,梁文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小声道,“去百草门了,你也知过几日就是山花节,她一向是爱提早去得,那地比山庄暖和,还拿了礼要送钱姑娘。”

高元叹气,“一个个的,平日没事在山庄发疯,有事一个见不着。”

梁文可没师兄那胆背后说大师兄大师姐闲话,他道,“市集那帮闲医还在呢,先去问问他们也可。”

高元一时没拐过弯,“又没病,问了也无用。”

梁文断言道,“师兄你也猜到了吧,此事缘由在奇香上,师弟师妹们都说有香,偏生你没闻到,我想是你那仙花的缘故。”

东海回来,高元就没将金露含烟收到过储物戒,一直带在身,该说是有点福缘在身上呢。

他点头,“是,可惜小烟还未好全,没飘出香来,让你们也受到此等好处。”

梁文笑了笑,“师兄不必自责,机缘福分向来难求,论识香几大派里百草门是拔尖的,但凡来过山庄都闻过此香,去问问,说不定他们知呢。”

高元吐口气,“走吧,再不去你那两师兄要有死志了。”

韩均和蒋坤两人,耷拉着脑袋过来,凡是路过‘解剑湖’的同门都问了个遍,连刚进门几日的小萝卜头都没放过,此等趣事同门都会到处瞎讲,结果竟是都不知,完全不记得有看过他笑话一事。

高元:“行了,收起你的装模作样。”

“师、师兄,我、我......好像忘了许多事,”韩均像被人泼了瓢凉水,从头淋到脚,“可怎么能呢,不说掌门,堂主我都没还够格坐上去呢,就已经痴呆到连那群糟老头都比不上了?”。

他此刻已经没了活络心思,压根没将此事和奇香想到一处去,只以为自己快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高元被他气笑,“快闭嘴吧你,越说越不着调,吃的灵果都进狗肚子里了?瞧你这声颤得。”

韩均垮了脸,哭丧一样,“师兄,我没说胡话,我真的连娘都记不清了,还有我爹,我弟,我妹,几个鼻子几双眼都不知了。”

高元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一句像个人话,两句就哭爹喊娘,谁还能夺了你的记忆去,别胡思乱想,跟我找那帮闲医去。”

韩均大惊失色,“这就要给我看病了?”。

高元转过身,“把心收肚子里,没你的事。”

蒋坤恍然回神,追上去,“师兄你是觉我们这样是跟那香有关?所以去问乎问乎。”

“不然呢,真以为走火入魔,把你们那猪脑袋吃了。”

“你骂韩师兄就行了,我聪明着呢,压根没想自己快死了,师兄消消气。”

韩均:.......

他也没有想自己走火入魔的啊,顶、顶多就是修行久了,出了些毛病,各门各派弟子谁还没些疴疾呢。

梁文拍了拍他肩,从跟前飘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均埋头跟上,其实他挺聪明的,这样的犯蠢极其少见,只是只这一次,想到爹娘弟妹就慌了。

扬刀山庄,市集处。

周季身子骨好了又开始各大派乱窜,呆了半日罐里灵种也没见少,山花节将至,大家都可以去百草门看灵花灵草的,这生意惨淡也在情理之中。

他双目睁着条缝,晒着太阳,懒洋洋看着几个扛着大刀的小姑娘,在师妹摊上好奇地看那些香囊和珠翠。

银朱指着手镯上的花纹,“这是月笼草,绥梦山最好看的仙草。”

小姑娘娇声道,“它只有两片叶子,不如师兄的仙花好看。”

银朱笑道,“姐姐说得是绥梦山最好看,这里谁最好看,就要你们去决定了。”

小姑娘觉得很有道理,放下手镯,看到精致梳妆小台,双眼放光,“姐姐,它好漂亮啊,我可以买走它吗?”。

绿红妆啊,眼光挺好,银朱笑笑,“这是姐姐心爱之物,不能给你呢。”

小姑娘虽不懂‘心爱之物’为何意,但听着是个重要物件,她也不闹,细细瞧着‘绿红妆’。

直到几个小伙伴都买好了喜欢的,小姑娘还扒着看呢。

银朱拿过一条绫帕,“姐姐还有这个,你看喜欢吗?”。

栩栩如生的图案,小姑娘一瞧便接过了,“喜欢,谢谢姐姐!”。

几个萝卜头欢喜走了,绫帕上的‘绿红妆’是她修行遇阻时为了舒缓心情所绘,每当心绪不好,她看上几眼梳妆小台就缓过来了,这么些年都是这般过来,遇到此物当真是件幸事。

污泥满身也未曾遮了她一眼喜欢,也是个漂亮模样。

眼见师妹装好铜币,周季伸个懒腰,搬起小板凳准备离去,“扬刀山庄没有财缘,去别地咯。”

银朱听个正着,笑骂道,“秦师兄说下次要拿就多些,别装几个铜币就跑,那只够一碗阳春面。”

周季:“啊?风太大,我听不见。”

银朱收好首饰盒,“师妹让你回山小心些,秦师兄这几日缺人试药,一两黄金一日,别让他逮住了。”

周季表情蓦地狰狞,“打发我几个银币,转头就变卦放消息,他故意的吧。”

银朱笑意盈盈,“可不是嘛,师兄咬这饵吗?”。

周季冷声,“不止咬,我连鱼竿都要给他扯断,不过几颗药丸,全吃了便是。”

银朱摇头,“养好身子不是让师兄拿来糟蹋的,是药三分毒,别光为了秦师兄那点情不顾惜自己,你也知若折棠不喜,那些萝卜不值一提,是你入了他眼,并非因着秦师兄。”

周季转头,看着收拾摊子的姑娘,无端笑了下,“长大了啊,心思都跟从前不一,那个胆小躲闪的小姑娘也会看进人心里了,我心甚慰啊,也并非因着这个,满门都待我极好,可人心都有杆秤,我是偏着秦师弟的。”

银朱附和道,“是喜欢他那股多管闲事的劲儿吧,不瞒师兄,我也很喜欢。”

周季心想这哪是喜欢啊,只是想护着这位泥菩萨师弟走得更远罢了,做不到像他那般,护着师弟还是能的。

两人挪地方准备去素音坊,这次下山门也无大事,只是香各大派都转悠下,赶在山花节前多赚些。

高元几人进入市集,在看到即将离去的两人时,径自拦了去路。

周季扫了眼几人,“稀客啊,各位有事?”。

这些傻大个多数不喜香囊,今日一起往这里钻,莫不是又有谁中毒了。

高元神色凝重,“是有件要紧事,对于这满山奇香,两位闲医有何见解?”。

周季微愣,“啊?挺、挺香的,就是一般这种浓香呢,闻多了也不好,头晕眼花,眼冒金星,难以呼吸之类的症状都可能伴随,劝各位少买些劣质东西,别家香囊都没我们百草门的好。”

银朱默然,师兄,可真有你的,这时都不忘财迷本性。

高元看向她,“姑娘,你觉得呢?”。

银朱看着东海见过的几位傻大个,深吸口气,“周师兄嗅觉灵敏,单凭此味我也断定不出比他多,若是要问何事,可否再告知详尽些?”。

周季也笑眯眯的,“是啊,傻大个些,想求人办事又说个只言片语,我虽张口就来但也并非全然假话,至少这香,你们还是少闻为妙。”

一瞬爬上的凶意,让高元几人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翻涌凉意,这香还真有出处不成。

阳了之后放飞自我,我有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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