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鱼吞象(十)

雪名本打算一人去找庭兰,结果水陇溪,秦敛,还有一场大战后,刚回来就没了窝的萧轻离,三人铁了心要出份力。

虽然这仨找到的可能性不大,还是给他们分了区,东,南,西,北,一人一处。

村子处南,她去了南边。

灰暗的天色,悬挂的圆月,时隐时现的迷雾中,腐朽的高大树林中,雪名轻飘飘的身影,像一道奔跑的鬼火。

阴风阵阵,枯叶飘零,萤火闪烁,诡谲迷离。

每户门前,都架有一道火盆,偶然飘过的浊蛾,沾了火,烧成灰烬,落到盆里。

焦油的味道,顺着风扩散,怪难闻的。

吸入内里,堵得慌。

雪名是真不喜欢浊,活着碍眼,死了也不安生,这地底......

轻踩泥土,脚下有种诡异的肉感,像踩着了人,但分明又都是些细沙。

黏黏糊糊,像有层膜。

她不由得抬起脚,看了看鞋底,一抹油巴着,溜满整个鞋底,裹在上边。

.....这鞋子要不得了。

储物戒里不光鞋子靴子整整齐齐放了好几排,衣裳腰带也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些斗篷,披风,护肩,耳坠,挂链,也占了不少,放眼看去,各色样式皆有,只要穿着不舒心,她都会果断换掉。

庭兰是衣裳沾了泥点,都不大介意拍拍就了事的人,放在旁人身上的目光总要多过自己几分,只要跟前站了谷中师兄师姐,她就会先去问上一问,就算只是翻晒桑叶这种小事,都想帮忙,善心纯粹,恶果难料,先前的提点无用,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飘散的灰烬飞舞,徐徐落下,吸满光秃秃的树干,背后望去,很像个人。

雪名还没迈几步,鞋子又脏了,她跺跺脚,腿一甩,鞋子飞出几尺远,正好架在枯树上。

“呲”一声,虽小却没逃过她的耳朵,莫名不祥的预感。

该不是有奇怪的事情要发生吧。

这股念头刚掠过,想走却来不及了,天地变幻,几度春秋,她的面前出现了另一幅光景。

人声鼎沸,来往修士穿梭,这一眼所见之人,比前几日主街还热闹,城门不似之前腐朽,磅礴之中夹杂着浩瀚气息扑面而来,站在脚底的雪名跟它一比,就是个小黑点。

“踏声符阵”带她来到了万年前的渡城。

这座古老的城池,万年前的城门是在这里,如今的一里外村南。

身处阵法也不该是透明的,这阵法有点意思,鞋子完好无损地回到脚上,还带了个跟屁虫,那道符文就黏在鞋边,闪闪烁烁,残留的灵力即便不多,也足以将她困在此地。

与其说“困”,不如说这道还留有意念的符阵主人,在等一位仙器的修士路过。

只是这位前辈是不是挑错人了,她体内这只小鲤鱼,除了浑身冒仙气,只剩下好看了。

就跟雪名翻版一个模样,整日挨着灵荷,这朵荷叶是淬洗时凝练而成,当时只想着绿荷配红鲤,没过多念头,谁知它也很喜欢,几乎不挪窝,明明灵动的很,就不爱动弹。

至于灵荷扎根的铁疙瘩,结伴下来的仙器,现也不知全貌不可窥其一分。

魂识碰不得,她也看不透,但不得不说、挺想扔的。

占据灵脉中枢,吞食不少灵气,结果没憋出东西,亏得它拜赐,静修的时辰也总比师兄师姐长,也就内谷修炼没太限制,不然迟早要没,还给她记上几分。

如今符阵里的渡城,像一头浩然巨兽,静静蛰伏。

而雪名渺小地像巨兽跟前的一朵脆弱花朵,它张嘴呼口气,就能吹跑。

踹几脚砖头,挠痒痒似的攻击,“巨兽”压根不理她。

雪名又踢几脚,还是没有变化。

明明里头有东西藏着,被她踢几下,都不肯出来。

雪名:“前......”。

话未落,轰轰轰的声音响起,本是风平浪静的渡城,风起云涌,变为战场。

路过的妇人跌撞奔跑,一块砖头悄无声息消失,混沌兽角度刁钻,出现在雪名背后。

它出现就是要做事,来得猛烈去得迅疾,对着她后背就是一招。

两人有了交集,雪名活生生的一个人,轻飘飘地附身在妇人身上。

雪名:......

微妙的感应让她防备却还着了道,这防了个甚,不用灵力转而直接对魂识发起压制,用上符阵的力量,让她暂时变成这位逃生的妇人,领略铺天盖地的毁灭。

雪名...不...妇人鱼枝...心中骂道,“狗东西。”

这是何趣味,喜欢看人死。

鱼枝瞥眼衣裳,蓝色软裙,袖上蔷薇,料子上乘,奔跑间也十分舒服,上等的料子比肩外谷弟子,不修行的妇人也穿得这般好。

可惜这里只是留存的一段尘封,也不是真的回到渡城,不然还可找几样宝物。

一切都是假的,偷袭她的东西,那是真的。

古籍有记,渡城有兽,食灵,食浊,名为混沌。

大能相继逝去,天地渐渐不平衡,浊起灵消,混沌兽别说吃了压制都费劲,还得怪金都那帮人灵晶不给,全压在那块龙脉宝地,保着棺材本不分给别的地方。

它没了渡城没了,都只是个开始而已,轮到他们还能活。

此刻月黑风高,混沌兽藏身符阵,老神在在地缩在砖洞里,露出俩眼,特别悠闲地看着奔跑的鱼枝。

一面安详,一面灾祸,两处天差地别。

混乱中鱼枝发上银钗掉落在地,被吞食地一干二净。

受到惊吓的妇人慌不择路,撞挤里逃生,使出浑身力气也落在了末端。

这虫子还挺大个,比她见到的大多了。

混沌兽:.......

附身是不能操控的,为什么到了惹他厌的小丫头片子这好像没作数,慌张妇人回头看虫子。

它看着怪怪的,那小眼神还特冷,像块三千尺深潭里寒冰,明明那双眼多情柔美,这一眼偏生就看出了不是鱼枝。

魂灵强啊,强得鱼枝身上都沾了雪名的味道。

血腥弥漫,搏杀之间皆是下手狠厉,浊虫即便死了,肚里的污油还是淅淅沥沥往外滴,泼得满地,不是修士的忙着抢命,不光要跑得快,还要注意别被污油黏住,这玩意儿只要踩一脚,他们就容易没命,挣脱耗时,若是平日,一刻也就走了,但这会是特殊状况没人会顾她。

现在他们要逃进神祠,才能活命。

鱼枝体不弱,种的蔬菜里也含有灵气,此刻奔命还是没跑过些大块头男人,还顾不到脚下,正中污油。

慌张扯腿,背后的声响还贼大,完全六神无主。

混沌兽一口咬碎陨铁,诡异,即便她这般动作,它还是很确定那小丫头一点都不带慌的。

它知道妇人这里没死,被修士捞一把救了,但雪名怎么发觉这妇人命不该绝,难不成还学了点玄天宫那点小手段,可能真说不定,开山祖师就是个见仙器挪不开眼之人,这帮后生也定随了,这几派现在和和气气,强抢是不可能也做不出来这事,送送秘技结交结交甚有可能。

混沌兽想起玄天宫,祖师爷是图回报的,那这帮小崽子也没安好心才是,是想在这丫头身上捞什么好处呢。

神祠里,逃命的坐在干草上浑身发抖,他们安全了,只要不作死跑出去是不会有危险的。

鱼枝只记得恍惚间谁救了她,而自己又还活着,低头看了看,有手有脚,何其有幸没被吃。

缓了很久,她才有心神念别的事情,比如被人流冲散的丈夫,此刻在何处,是生还是死。

附身的雪名很不高兴,这类阵法虽不属攻击也不属守护,是幻境中较为平和的一类,只等结束即可,就是离开方式有点特别,身死即离,不管如何死,这刀她都得挨。

而让她更气的是,明明是去寻庭兰,却被兽捷足先登先拦下了。

混沌兽后背凉飕飕地,没道理这丫头会恨啊,况且它是好心让她开开眼界而已,身负仙器,遇到的危险可多了呢,提前感受下,若以后再遇,有了在此的一番教导不至于慌了神,虽说也不太可能发生这事啦。

神祠里静寂无声。

佛龛上的神像,能抵几人大,只有一点稍显奇怪,就它不像个人样,四角八怪地跟个灵植差不多,神明各有想法,要变成何物也是神之事,不该多嘴。

雪名看了眼,就没过多注意。

活下命的,都拿着身上仅有的物件去供奉,轮到鱼枝时,她放了桃花枝。

鲜活的花,摇摆的蕊颤动,就如她一般。

古老祭礼,虔诚祈祷,“天成神在上,请保佑勇哥平安无事,渡过此番劫难。”

险境对于妇人而言,能救人于水火的是这位神,鱼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混沌兽看得真切,雪名对于妇人所做的一切,似乎并未放在眼里,她心中无神。

虽说也管不着别个何做他想,但这令兽不舒服了,这位天成神万年前是凡人寄托,他们信仰所在,有求必应的神,在它心里也是非常敬佩的存在,此刻眼前有个无视神的臭丫头,他自要好生说道说道。

混沌兽:“臭丫头,你在看不起神?”。

这怨怒隔着魂灵对说,雪名都能感受到,“前辈看错了,我没那个意。”

还想着怎么引它出来,没料自个儿憋不住冒出来搭话,这位前辈也太快言快语了些,比她都强,上来就问罪直捅心窝子。

巧了,也如它所想,她确实没多尊敬。

即便是附身状态,混沌兽都有种错觉,她说这话有多敷衍,好歹也是万年前的神兽,怎么能被人小瞧呢。

爪子一挥,幻境地动山摇,神祠依旧如初,感受到动静的只有雪名一人。

雪名:......

幼稚,没点前辈样,若不知它的来历,她定会以为这是头没长大爱捉弄,猛撞地像头没出生多久的野子灵兽。

她没吭声,混沌兽就得意了。

脑子里愉悦的声音就像只扑棱翅膀的水鸭子,是它独特释放开心的方式,吱吱呀呀地,比水鸭子声儿难听上十倍。

雪名未出声打断,就让它高兴让它乐,受点折磨而已,之后再从它身上拿回来便是。

混沌兽开心地甩尾巴,来回擦城砖,给它们清扫污垢,十分乐呵,小施手段就吓到,有万年前的风范,很让它怀念。

就这么一下,又归于平静。

附身后,雪名既要接受鱼枝整个人,还要忙里偷闲观察神祠,云中谷外也有村落,他们供奉一块仙石,从古到今那块仙石庇护村落,保护着未踏上修行的众人,一方索求一方给予,两者之间谋求着平衡。

仙、神,诸天至高,需要仰望甚至百年千年追求的存在,修士的山巅便是成为仙主。

存于世留于现,与信仰般存在沾过地点滴,幸运地留下承载业火,诉说仙的存在。

她有听到浣洗衣裳的妇人,轻声哼过。

那是个好听的字眼,唤做惊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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