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鱼吞象(十七)

秦敛和水陇溪没料到雪名一出来就吐血,以为她在里头遇了事,法阵又还未消失,两人动不了,只能按耐着性子等候。

其实也无大事,就是不死心想在出来前在老虎屁股上拔根毛,结果刚伸手,就被甩了出来,直接出了魂墟,回到体内。

法门消失得贼快,可以想象到那位神龙大人有多不喜欢她这找宝藏的模样,还让她受了伤,虽也无碍,就是心口有点疼。

随着魂墟关闭,载阴狱符阵消失,血祭六个时辰后,那位洛管家已身死魂消,连下一世都不会拥有姓名,永远消失在了天地间。

雪名瞥眼法门消失处,站起身,来到屏风右侧。

还未等她施法,萧轻离的魂灵已经从袖中钻了出来,打开琉璃瓶,魂灵融合,也变成了个小猫,跟躺在地上的小身板分毫不差,围着雪名打转。

“急什么,这就送你过去。”

秦敛在一旁看着那个魂灵小猫,活蹦乱跳地就犹如找到了窝,急不可耐地想回去。

水珑溪趴在屏风上,磕着下巴看萧轻离,稀里糊涂冒了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活生生见到还魂之人。”

秦敛拍拍他,“坚强点,别想太多。”

水珑溪撇嘴,挺不服气,“我又没害怕,别把我当小孩子哄。”

姐姐姐夫平日里照顾他也就罢了,他们俩可是同岁,怎么在这位百草门弟子面前也矮一截,他已经是能独挡一面的太陵门弟子了,刚刚都没吓破胆,这会就更算不什么了,无非就是感觉挺新奇,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想想认识都快要半月,这奇妙的体验都快将前几十年的人生,刺激地想重新翻出来活一回才够带劲。

秦敛只当他嘴硬,也不与之争辩,看着雪名坐到床头,用他未曾见过的方式将寒魄玉心捏成洛风霆的模样,有鼻子有眼,就是耗灵挺多,她身子都摇晃了下。

指间一抬,又将他的魂灵禁锢,拉扯过来。

别看这人躺着,但这魂灵还挺不听话,跑得又快又急,掠过秦敛身边时扬起撕裂般的风刀,他没抓住,反而手背蹭了道伤口。

连魂灵都这般桀骜不驯,秦敛有些明了,他在玄天宫闯出的乱子一定不小,才被赶下了太渊山。

水珑溪特别专注地盯着洛风霆的魂灵,这东西在他眼里就好似乌灵箭,走路带风,谁挡杀谁,就是可惜没释放不出更大的威力,就被雪名拽了过去。

他眯起眼,沉思。

“淋血”秘技,学得通透,却未与灵结合,每次都只是强加给了法器,这一方使力另一方不配合,很讨厌这股外力,每次废好些力气,也没见乌灵箭听话地拐个弯。

刚刚那道眼前飘过的魂灵,被雪名从上而下淋个满头,这灵几乎占满,没给它丝毫反抗的余地。

那这乌灵箭,是否同样也可这般。

不知不觉间,他的法器就已在手,无意识间,乌灵箭已经听话由他掌控,和之前叛逆的模样完全两样。

秦敛眼角瞟见个玩意过来,都未见仔细,身体已往后退了半步,利箭擦着他鼻子过去,眼见要捅破窗上雕花,又一个停顿,拐个弯从他后脑勺穿过,回到主人手里。

秦敛:......

感谢行走山野间的多年心得,要不是恰巧刚好,那这得是何下场,只怕鼻子都没了。

反手给水珑溪后背一拳,他怒道,“你谋杀啊,不就念了句,还恩将仇报。”

“嘿嘿,”水珑溪手握乌灵箭,也不在意他那一下,笑得很傻气,“你瞧,它刚刚听我话了。”

“恭喜水兄又上一楼,”秦敛夸赞道,“不愧是天赋异禀的金都子弟,名扬天下指日可待,我看好你。”

水珑溪心满意足收起乌灵箭,冲他嘘声,“别太大声。”

秦敛点点头,无声地道,“知道了,要你瞎操心。”

洛风霆的魂灵停留魂墟过久,乍然来到现世,以为还是在那个无拘无束的地方,横冲直撞地跟个人一样,连和寒魄玉心融合都不肯。

这样让她想到不听话的折棠,下手间也就越发地的重,这位侯爷的魂灵马上就不闹腾了,乖乖地任由摆布。

半时辰后,两个洛风霆出现在他们面前。

雪名甩袖,床上的那位“旧人”浑身起火,阴火中燃去旧体,新生的躯体躺下,呼吸平稳地好似在睡着。

水珑溪过来,把他从头到脚仔细瞧遍。

秦敛:“吓傻了?”。

“那倒没有,”水珑溪摇摇头,“我以他会变个样子,就赶紧过来看下。”

总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人家魂灵都长那样,还能给你变个花出来不成。

“一时半会他们也醒不过来,”秦敛看眼萧轻离,“把小喵抱走,别打扰到这位侯爷。”

洛风霆醒来估计也想静一静,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但愿他之后能好好修行。

水珑溪轻手轻脚抱走小喵,秦敛跟在他后边。

雪名离去前将琉璃瓶放到新亭侯枕边,里面是洛昌龄的魂丝,血祭后本该弃去,她留了下来,就当是给这位玄天宫弟子一个念想,不至于以后想起那位陪伴许久的老人时,看到的只有一块木牌。

虽三人都各自回了房,但都没睡意。

秦敛辗转反侧,干脆爬起来打坐,也静不下心。

打开房门,凉风也没吹拂心中的烦闷,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眼见以命换命,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雪名换了身蓝裳,在院中小亭喝酒。

从小到大基本折棠的事都是她来善后,明面的“麻烦事”都很好解决,心思也好猜,不过是想不看她整日那么躺着,找点事给她,确实长大了,知道她顶多也就是念两句,不会真的同他置气。

管的闲事也不是一回两回,起初也不知他是何意,后来发现他是觉谷内那么欢声笑语,唯独她整日沉睡,与云中谷格格不入,像个局外人,好似和他不在一处。

所以走哪他都跟着,就怕一个转身她就没了。

会这么想也不怪他,雪名真那么做过,当时灵泉旁有个传送阵,沉眠来得太快,她踩了进去,转眼就到了霜雪居,倒在院子里。

折棠满谷找人,最后日落西头回来看到,心下稍安,在旁守了几日。

庭兰摸过来时人都傻了,主子躺着也就罢了,怎么小棠儿静修几日也不离去,云中谷又没有危险,这么守着也无用,简直费劲折腾自己。

小兰后来告诉她,雪名还有些讶异。

在她眼里折棠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毕竟连庭兰哭时他都不会安慰句,反而扔给一堆杂记让她看。

庭兰当时都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按照他说的话去做,阅读杂记五百遍。

莫说五百,就是十遍庭兰都没撑过,灰溜溜跑到他面前,说以后再也不哭了,折棠这才点了头。

仅一次庭兰就心生怕意,后来见着折棠在她面前,完全是另个模样,刚生的怯意又没了,只觉得两人好生有趣。

正想着,雪名见到小跟班过来,跟个游魂似的坐在对面。

“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她喝口百花酿。

秦敛抹把脸,“我原以为是不在意的,这会又冒出来,我其实想救下洛管家。”

昨夜他说将驱邪草换成容蒂草时,那位老人很高兴,见他这般真诚,也是为着洛风霆高兴,让他想到了还在淮陵的爷爷,就有了想救的念头。

“各人自有命数,你无需牵挂,”雪名还是没想到他这心还是太大,大到想把所见的一切都去搭救。

秦敛趴在桌上,难得真诚地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我太过天真?”。

他也明了,就算听了血祭也是徒添烦意,所以才瞒着没说,既然结果无力改变又何必插一脚。

“自己都知晓,还说出来问我做什么,”雪名很不给面子地说,“与其说天真,不如说心怀赤诚,修行很合适你,人间得在练练。”

“那会把我熬枯吗?”秦敛垂头丧气。

雪名:“焦土尘灰都压不垮的小草,不会那么脆弱。”

烦闷的心绪被风带到耳边的话语,一下吹散,就这般猝不及防。

百草门师门里他向来很好的一人,不给师兄师姐添麻烦,所藏的烦闷也都忍忍就过去,偶尔却还是会贪恋暖言,一句就好,就能多好些勇气,继续朝前走。

“谢谢,”秦敛埋着头,月笼草跳下他脑袋,蹦到酒瓶旁。

雪名晃晃百花酿,“你想喝?”。

月笼草弯弯两片叶子,搭在她手上。

雪名偏了下酒瓶,歪到它面前。

月笼草一片叶子伸到瓶口,就不往里了,另片叶子碰碰她手背。

雪名倒出百花酿,给它喂口。

酒香醉人,这下不仅它馋,连秦敛都眼巴巴看着。

酒只给一瓶,还摸出酒方问他,“会酿?”。

宋锦屏的存货没了,她得另外找个酿酒的,眼下的小跟班就挺好,又在一路,酿了还能分她些。

“没碰过酒,”秦敛收下百花酿,“听说没药丸难,要酿成品不难。”

雪名其实想说也没那么容易,眼见着他专心致志地看酒方,也就吞下了没出口的话。

信一回,若是味道不好,再揍他吧。

水珑溪这个二愣子就实在多了,水家祠堂那飘着的木牌也不是白看的,别人的选择无从干涉,这点他老早明白了,各人扫各雪,各家管各事,他家还没人替他们说句话呢,犯不着他替洛家担忧,好歹是个侯爷,这点场面就垮了,那真不咋样。

见过魂灵后他难得心神不安。

被吓着,后劲也回来了,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是水珑溪嘛。

生着闷气,怒摸猫头。

我要给你的毛发扎个小辫子。

绿眼绿皮猫,丝毫不知已被弄得乱糟糟,还在安心将魂灵归位。

洛风霆醒来,推开窗,看往昔庭院时已觉物是人非。

不过短暂一夜,曾经陪伴多年的人逝去。

他坐着发愣,路过的侍女不敢出声惊扰。

恍惚间,他听到一声呼唤,“侯爷。”

转过头,门前空空如也。

洛爷爷没了,他不在了。

房内动静特大的砸床声,吓得刚要迈进房的侍女又缩了回来。

侯爷心情不好,还是等会儿再进去伺候吧。

洛昌龄前一晚就已经嘱咐过他们,侯爷的身子会好,以后也用不着驱邪草,按照以前伺候的就行,各位仙师也是好本事,把侯爷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以后多去祈福,保护仙师们前途无量。

琉璃瓶放在枕边,洛风霆找了个细绳,挂在脖子上,拿起天云剑,跑到院里练剑。

混沌兽在一旁看戏半时辰,见他越发来劲,想是躺着的几年憋坏了。

洛昌龄的事没在它心里冒个泡,毕竟见多了,也觉得这个小子是练出来了,这些事往心底放一放,他是一城之主,渡城的事排首,若是刚刚发怒,它会一巴掌拍死他。

看来还明事理,没想着于这一城不顾,也没将怨恨转移到它身上,毕竟这多少还是有点关系,若是没吞太多,他的同门早就到了,也不会再赔上一命。

苍离岛的宝物就是好啊,起死回生不说,修为也恢复到如初。

八步旧影,修炼时会化出和本体一样实力的八分身,炼的是体,也需强大的魂识辅佐,若是不能完全操控,这个阶段是迈不过的。

洛风霆下山时也是九窍,凭着一股子毅力不服输的念头,到了八步阶段,分身也有七个,差一步圆满,想来以往会迈往更高的阶梯上,是件好事。

只希望这事在他心里没留下,不然六体心魔那个坎能把人困死。

暗蝠王和风阵的事,雪名之前就已提过,她明摆着提交易,他自是也没得选择,身为城主也为了自己,他该去讨这一笔账。

若没它们这城安然无恙,他好好地,洛爷爷也不会因此丧命,能安享晚年不留遗憾离开。

收好剑,站得笔直的小侯爷,汗如雨下。

绿皮猫醒来就发现被抱着,水珑溪昨晚吹了会风,倒头就睡。

一睡解千愁在他这很有用,打小爹就告诉他,身一倒,被一盖,生死置之度外,醒来又是条好汉。

他是这么做了,就是难为了萧轻离,睡着都没撒手。

符宗那些师兄睡姿也不好,四仰八叉跟宗里盛开的蒲公英一个模样,脚都搁他脸上了,若在再伸长就要喂嘴里去。

萧轻离看眼水珑溪,还是别喊了。

伸伸爪,动动腿,跳下床,找秦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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