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人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却理所应当地活着，这就是他们灭亡的真相。”

不知为何，在这场血腥的惨剧结束、尤赖亚·卡俄斯决定离开船队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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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赖亚，你觉得那个洞窟里面有什么？”

水深1.6万英尺，巨大的海底裂口处，停着一个形状酷似蜘蛛的机械设备。

设备的驾驶舱中，两个人影坐在里面。主驾驶上的是一个黑发蓝眸的男人，他一身浅褐色工装，袖子卷起，露出一截小臂，双腿肆意搭在仪表台上，姿势与操纵这台机器所要求的安全规范严重不符。

“说不定那些老家伙在底下和美人鱼快活呢。”主驾驶上，名叫尤赖亚的男人无所谓地说。他神色倦怠，带着半指手套的手无聊地点了点中控台。

“可是，他们已经一个小时没回来了。”一旁，副驾驶的年轻副手再度开口，转头看向尤赖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要不要也下去看看？”

“……”能有什么危险？尤赖亚·卡俄斯心想。

他的视线瞟向显示仪，水声雷达上的几个白点都老实安分地待着，这代表潜入洞窟的另外几个“三足蜘蛛”都安然无恙。

“待着吧。”尤赖亚说，双臂惬意地放在脑后，黑色短发被他自己弄乱了，“下去了又要被骂浪费燃料，超额的部分还要自己掏钱。”

他可穷着呢。

虽然跟船队混了这么多年，矿也采了不少，但尤赖亚就是存不下钱，那玩意增长得比资本家的良心还慢。

顺便一提，尤赖亚是个炸矿的水手。

他生活在一片名叫撒卡瓦帝的群岛，这里的平民大部分都靠挖水底的矿脉为生。

把它们炸碎，再从深海中捞上来——就这么简单。

“啊，老瑞德他们好像打算回来了。”副手看向雷达显示仪。

话音落下之后，雷达上的白点开始上浮。

老瑞德是爆破队的队长，爆破队就是他们这些跑到1.6万英尺的海底炸矿、把深海搅得不得安宁的家伙们。

而尤赖亚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他很年轻，但因为技术太好，被破格提拔了。

别想歪，不是那种技术。

就是单纯的操控机械的驾驶员技术，超酷超硬汉的那种。

“再有下次，我打死也不和这帮喜欢探险的老家伙一起下水。”尤赖亚抱怨着。

本来，他们现在应该在别处埋炸药，可是这个老队长看到洞穴就两眼放光，带着一群人非要来一场“宝藏探索”，头也不回钻进了洞窟里，留尤赖亚和他副手在外面望风。

虽然口头上抱怨着，尤赖亚手上却是很干净利落地操作起来。三足蜘蛛这种水下机械极听他的话，乖乖往后退了两步，以免和正在上升的同类撞在一起。

滋滋。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微弱的电流声。

“是老瑞德。”副手听到通讯声，转动中控台上的旋钮，调整频率，拿起对讲机，“这里是TS-10，水域已清理，请放心上浮。”

“*滋滋*……*滋滋*……”另一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通讯频道的杂音很重，无法捕捉到清晰的字句。

尤赖亚仔细地辨认了一阵子。

在某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那是呼救。

尤赖亚顿时皱起眉头，夺过副手手中的对讲机，灵巧地变换着接收波长，“喂？老瑞德，听得到吗？”

“*滋滋*……快……*滋滋滋*……”

“什么？快什么？我听不清。”尤赖亚追问。

“*滋*……人……在追……*滋滋*……”

“老家伙，这样不行，你得切个频道——”

“尤赖亚！”这时候，旁边的副手突然大叫了一声，他指着雷达显示仪，脸色有些发白，“这些是什么？”

尤赖亚的视线落在屏幕上，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白点。在雷达显示仪底部的最远端出现，数不清的白点。

像是蚁巢中倾巢而出的白蚁，它们走着不规律的路径，急速攀升，一瞬间，就将上方几个孤零零的白点吞没了。

与此同时，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冗长的噪音，这代表信号另一端的发送设备受到了毁灭性质的打击。

震惊之中，尤赖亚看到仪表上的“白蚁群”仍未停歇，它们依然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上浮，雷达显示速度比陆地上的高铁还快。

“这他妈——”

还没等骂完，雷达上的白点已经临近了洞口，快得令人发毛。

操纵三足蜘蛛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尤赖亚大声喊道：“准备接受冲击！”

“唔！”副驾驶的副手抱紧了脑袋。

尤赖亚也抓住了旁边的固定杆，身体紧绷，以来应对将要迎来的撞击。

然而，数秒过去，黢黑的洞口中只喷出来了一点海底灰。

“……？”尤赖亚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的区域，死死盯着黑暗的洞口，然而那黑洞比他还要沉默，“……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投向雷达显示仪，黑绿相间的屏幕上，那些虫卵似的白点依然存在，就在尤赖亚所在的三足蜘蛛附近，全都静止不动，像一堆死掉的白细胞。

“尤赖亚。”密闭的操纵室内，副手大气也不敢出，“我们周围……是有什么东西吗？”

如果说尤赖亚刚才没有感觉到恐惧的话，经过副手这么一形容，他也有点开始犯怵了。

海底是空白、黑暗，且寂静的。探照灯只照亮了前方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的侧方、后方、上方、下方的视野盲区，都可能存在什么。

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尤赖亚立刻操纵三足蜘蛛，原地转圈，把周围全都照了个遍。

然而，他连个鬼影都没看着。

“我听说……某些海域有海底人出没，他们吃人，会把身体整个吞下去，让人活生生地憋死，被胃酸腐蚀……”副手惊恐地抱着脑袋，声音幽幽地响起来。

“别说了，好不？算我求你。”尤赖亚伸出手去，用力抹了两把年轻副手的头发，粗暴地打断了对方诡异的联想，“我们周围什么都没有，明显是这破机器出故障了。而且，如果真有什么鬼东西从洞窟里窜出来的话，我们刚才不可能没看见。”

一定是他的副手太过紧张，搞得尤赖亚自己也神经兮兮的。

“艾登，准备好，我们进洞里去看看。”尤赖亚坐直了，对副手说。

“什么？”副手发出惊诧的声音，尽管他哆哆嗦嗦的嘴唇没再说出什么，但眼神无疑已经展现出他的恐惧。

尤赖亚感觉这红头发的年轻人就差没把“你疯了吗”说出口了。

副手是个胆小的红毛，性格有点对不起他的发色。他全名艾登·米勒，19岁，没念大学，上了船就成了尤赖亚的副手，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艾登虽然胆小，但学东西很快，也不招人讨厌，不然尤赖亚早在某次水下作业时就把他处理了——他开玩笑的。

“老瑞德他们还在洞里，水声通讯断了，万一他们需要救援又联系不上我们……就得我们主动点了。”尤赖亚说。

副驾驶的艾登听完，尽管害怕在他的脸上更加明显了，可他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那之后，三足蜘蛛行动起来。它在驾驶员的操控下，丝滑地钻进黑黢黢的洞口，像一颗投入深海的□□。

下潜的过程中，尤赖亚时不时瞟着雷达显示仪。那些繁杂的白点与他们如影随形，他们去哪，它们就跟到哪。

可是环顾四周，除了海水和岩壁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果然是仪器坏了吗？他心想。

下潜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另一台三足蜘蛛，它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卡在岩缝里。

“是老瑞德。”艾登认出了那台机器的所属。

尤赖亚操控着机器靠近，探照灯照过去，他透过玻璃往另一台三足蜘蛛的驾驶舱里看。

然而，驾驶舱里却是空的。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没人？”一旁，艾登发出疑问。

尤赖亚的表情凝重了几许。

机器没有破损的痕迹，驾驶舱内也没有注水的迹象。舱室的座位上有两套深水服，证明里面的人应该没有离开，不然没有深水服，是没法在水下这么大压强的地方生存的。

可是这样的话……里面的人去哪了？

“这群老家伙在跟我们玩躲猫猫，嗯？”尤赖亚最后看了那无人操控的三足蜘蛛一眼，转而向更深处进发，“来吧，咱们陪他们玩玩。继续下探。”

深度越来越深，仪表盘上实时显示着数据：16200英尺，16300英尺……16700英尺。

渐渐地，一片灰白出现在视野，他们到达了底部的海床。

三足蜘蛛在底部降落，惊起了层层灰尘。碍事的海底灰沉落之后，周围的景色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他们均被吓了一跳。

“这是……”艾登无意识地喃喃着。

他们身处于一个巨大洞窟中，比刚才所在的通道宽敞许多，四周全是灰白的岩石。

而吓到他们的，是在他们面前出现的一座巨大的人脸石雕。那是一个人类男性的形象，闭着眼睛，胸膛以下埋在海床里。

诡异的是，它上面并没有海草之类的附生物，整个雕塑看起来很突兀，和周围格格不入。

不，说到底，海底这种洞窟里会出现巨大的人脸石雕，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尤赖亚打量着男性雕像的脸，疑惑从心底冒了出来。

这玩意是打哪来的，又是谁扔在这里的？

还是说，它是在水下被雕刻的？

他听说，有些人会为了环保的目的，在海底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景观，警告世人不要肆意破坏。难道这也是谁为了警示的目的放在这里的？

“尤赖亚，下面……那是墓碑？”艾登的声音突然响起，副手将探照灯转向下方。

在巨大石雕的胸膛前，有一排赫然矗立的无名墓碑，它们整齐地排列着，灰色的石碑上附着着大大小小的底栖水生物。

从制式来看，这里的墓碑和陆地上常见的样式一模一样。尤赖亚更加相信这是某种人为的杰作了，虽然他在这片海域磕磕绊绊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旅游胜地”。

现代的艺术家还真是操蛋，不是吗。一碗饭不够吃，非要惦记别人的饭碗。

探照灯移动着，驾驶舱里的两人环顾四周。他们看到了更多了石碑，数量数起来，差不多要有一百多个了。

“见了鬼了，他们这是做了个墓穴。”尤赖亚惊讶道。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威慑？

如果他们继续在海底埋炸药、搞破坏，这些墓就是他们今晚的睡床了？

哈，可真搞笑。

“呼……呼……”

这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串急促的呼吸声。

听到这诡异的动静，尤赖亚狐疑地侧过头去，看到艾登抓着自己的领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和刷了漆一样惨白。

“你干嘛这么奇怪？搞得我有点发毛。”尤赖亚调侃道，“别告诉我你在海底待了几年，这时候深海恐惧症犯了。”

副手一时没回话，他操控着探照灯，灯光绕了一圈，晃过墓碑群，而后又回到了巨人雕像的脸上。

艾登紧紧地盯着操控室的前玻璃窗，伸出一根手指，发颤的指尖指着它。

“这个石像……刚才是睁着眼睛的吗？”

开新坑啦！搓手手

注：

＊1.6万英尺=4876.8米

＊水声通讯：深海电磁波通讯困难，现代一般使用声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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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底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