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选中

太阳都下山了,某个大小姐还没到。

副导演不停地低下头看表,表情一次比一次急躁,皮鞋被他跺得咯咯响:“富二代就是靠不——”

“叔叔!”

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吓得他蹭地一下连人带椅子翻到地上。

“呦、哎呦…是孟小姐呀。”副导演抖动鸟毛,硬生生调整肌肉堆出一抹尬笑。

“叔叔…对不起,我是不是迟到了?”金毛犬孟瑶羞赧地吐吐舌头,心肠稍软的人根本没办法责怪她。

副导演当然不会心软,不过看在孟家的份上,他笑得比孙子都孝顺:“哎呦,您这来得正好啊,我们还没下班呢,刚巧把试镜全整理好~”

听到试镜,孟瑶的表情渐渐往下跨,仿佛阳光笼上阴霾。可没等她开口推脱,副导演已经把一本模特杂志摆在面前,大大咧咧掀动封面:“瞧~这次试镜,我们可连菲菲都叫来了呀。”

菲菲?菲菲是谁。

孟瑶搜肠刮肚老半天,总算想起了点什么:

这名字…好像听父亲提到过一两次?他提到过的还有萌萌、可可、宝宝、贝贝,都是些很可爱很上进的优秀omega。

就连omega们都在认真生活,只有我找不到方向吗……

看到大小姐脸色不好,副导演只得收起照片暗自腹诽:

啧,要是这次电影计划不奏效,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孟老板也真是娇惯女儿,连个金毛alpha都驯服不了。

哼,上面的人不给力,下面的人跑断腿。

孟瑶白着脸走向电脑,她颤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周围的人全是人精,赔笑归赔笑,谁也不和她对视,只顾着收拾自己手上的东西。

“您请坐~”

小助理飞快地拉开椅子让金毛先坐,然后为她按下播放按钮。

屏幕亮起,开始播放第一段录像。

一位垂耳兔omega捧着一盒草莓蛋糕,美滋滋地咂嘴:“你送的蛋糕好好吃~我好喜欢~咩~~”噘嘴的姿态很可爱,声音有气无力懒洋洋的。

副导演得意地搓搓手:“孟小姐您看,这位新人的讲话方式是最近刚流行的咩咩音,谁听了都想笑。”

诶,这里该笑吗?金毛犬愣了一下,随后抬起耳朵,露出真切而讨好的笑容:“是啊,好可爱哦!”

这都可爱?副导演急得直呲牙:他可是故意把这个神经咩咩音拉到第一个来衬托第二位的菲菲呀。菲菲毕竟是模特出身,演技平平无奇。

等等,我放个5秒钟原地蠕动总可以了吧。

想到这儿,他转了转眼珠,直接点击最短的视频记录:“这位也是新人,她虽然脑子有点犟,不过动作还算优雅。”

优雅个屁哦!嘿嘿嘿。副导演妄想着大金毛唾弃的眼神,却突然听到一声激动的汪!

“汪呜、是她!”

孟瑶双眼骤亮,在草场上奔跑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少女对准天空投掷飞盘,金毛犬陶醉地追着轨迹一口咬住——

汪呜~这样出格的行为肯定害她扣了不少分。所以在少女离开草场的前一刻,孟瑶鼓起勇气向她伸出右手:“对不起,我能补偿你吗?”

“补偿?”

“嗯,虽然我零花钱不是很多……你要是不嫌弃…”孟瑶的声音越来越小,耳朵都耷拉到地板上。

哇,我好逊啊,还零花钱——别人说得没错,我一点都不像母亲,一点都不像个alpha。

【孟瑶,你是我的孩子,就算是alpha也没关系,他们会接纳你的。】父亲的声音也在耳边回响,让她眼中的光芒愈加黯淡。

“不需要~”少女友好地摆摆手,金毛犬连尾巴都夹到了大腿里:是啊,肯定不需要。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认养omega,用父亲给的零花钱请人吃饭,耽误她被好alpha认养吗?

就在孟瑶自怨自艾到快要哭出来时,耳朵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

簌簌,簌簌…这种触电般的抚摸让她舒爽地眯起眼,从喉咙口发出呜呜呢喃。

少女用力揉搓着狗狗:“和你玩很开心!”

夸奖——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直白的夸奖!狗尾巴瞬间支棱起来。

“谢、谢谢!你不会觉得我很…怪异吗?”

“当然不会。”

这一刻,蓝天白云乃至于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失去光辉,只剩下少女甜美的笑颜:“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也和其它omega不太一样,我啊…”

粉嫩的嘴唇缓缓开合:“只喜欢~抛飞盘!”

……

“孟小姐?孟小姐!”

“哇啊啊啊!”孟瑶猛地睁开眼,视频早就过掉了,屏幕上正在播放天晓得第几位omega的喵喵舞。

她张口结舌地比划着,可周围的人还是用那种诡异的神情注视着金毛犬,好像什么都看不懂。

“我、我想选那位猫耳omega!”

助理小声提醒“面试者里有12位猫族。”

“我……”孟瑶深吸一口气,她环视四周。

啊啊,真的太明显了,那种迁就的眼神。他们【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迁就我,但对我真正的想法不感兴趣。

很奇异的,她忽然不那么紧张了。

金毛犬朝大家笑了笑,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就地一滚,用力蠕动:“我要选她,选做这个动作的——超级无敌可爱omega!”

……

总算把蜘蛛网清干净啦。

林露看着垃圾桶哇地舒了一口气,举起小刷子刷刷擦拭沙发。反正不是真皮,只要把上面那层泥灰刷掉,底下还挺光滑的。

咔哒。

“是我。”执薇拄着拖把抵住水桶,手电筒的光芒在她身上拖出一条瘦长鬼影。

细细长长的影子走入房间,化为高挑的大猞猁。她放下水桶朝猫猫点了点头:“剩下的我来吧,你先躺会儿。”

说完就把新买的坐垫拖到林露脚边:它比给布偶猫躺的小窝大两圈,但不论怎么看都是猫窝,奶黄色圆圈上还竖着一对猫咪耳朵。

噫,谁要睡猫窝呀。

林露撇撇小嘴,拿抹布蘸着水继续擦桌子:“用不着,这里到处都是灰,你一个人要忙到什么时候啊。”

“对不起。”

“不…和你没关系,我也想省钱。”

气氛愈加沉默,猫猫抖了抖耳朵:“那个…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执薇立刻抬起拖把,笑着回答:“这是我原来工作的地方。”

“什么样的工作呀?”

“说是投资公司,其实我只想拍一部电影,一部用繁星系统启动的电影。”

“然后…?”

“然后我破产了。”

“......”

“其实本来也没多少钱,所以我倒欠了虎鲸帮接近两千万,还亏掉了拉来的投资。”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林露忍不住龇牙咧嘴,捂住抽动的脸:“虎鲸帮是邪恶帮派吗?难怪你那么绝望……”

“绝望?”拖地声停止了,大猞猁支起一片黑影。

“对啊,都被逼得往树上挂绳子了。”

“呃……哈哈。”

疑惑、恍然、失笑,明明看不见她的表情,林露却能猜到猞猁那抹无奈的笑容:“不,没什么关系…没多少关系。”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她甚至带着点回忆的语气仰起头:“其实我挺感激她的。”

“谁?”

“虎鲸帮的首领,她是一位很有眼光和胆量的投资人。”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她对你的投资完全失败了吧!是哪个混蛋欠着钱还想自杀啊。

林露咬紧牙关把想说的话憋回去,螃蟹般挪动到水桶边洗抹布:“你们现在解散了,把这栋房子卖了多少能还点吧。”

“是租的。”

执薇卷动拖把,伸进沙发底下用力拖动:“我们租的时候就被告知过不吉利,beta创业者都很迷信,我就猜他租不出去…果然便宜。”

“凶宅?!”猫尾巴刷地炸了,林露噌噌滚到垫子上。她惊恐地看向窗外被风吹动的叶片,还有门背后手电筒照出来的影子,看哪儿都觉得有鬼躲在背后。

“第一任租客投资房产,被建筑公司坑了。第二任租客想开游戏公司,服务器三天两头出事还被盗版挤兑,第三任租客想做水果生意…”

“也破产了?”猫猫从毯子里探出爪,握住大猞猁伸来的手。

执薇捏捏猫爪:“被竞争对手雇人撞死了,我是第四任租客。”

“都这样了你还租,根本不是迷信的程度吧……”猫猫无奈地收起爪子,仿佛能看见几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中介的笑容中签下名字。

“因为很便宜,非常便宜。”

冷风穿过窗棱,吹起猞猁银灰色的长发。她居然还在微笑,眉眼间看不见一丝惨色。执薇抬起纤细的手腕从手提箱中抽出毛毯,舞蹈般优雅地盖上旧沙发。

“晚安,林露。”嗓音中的沙哑已然淡去,她坦然地沉入纯白毛毯,仿佛婴儿投入母亲的怀抱。

她身材高挑,即便蜷缩着身体,那对略显修长的猞猁耳还是越过沙发,漏到林露面前。

真是的,这么小的沙发确实不够睡。猫猫抬起爪子戳了戳她的耳毛,胸口憋着的叹息忽然消散了。

她沉默地抱起小毯子钻到猫窝里,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小声呢喃:“晚安。”

世界陷入幽暗,不知过了多久…窣窣,窸窸窣窣。

什么声音?

林露睁开眼双手一摸,正好捉住某人的袖管。她一个激灵翻出猫窝:“大猞猁,你要去哪里!”

“...上厕所。”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她顺着袖口往上捉,手腕是冰冷的。这家伙该不会还想找个地方挂着吧,这里到处都是破窗户,蓝星高层养猫还要封窗呢。

林露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脚踩到鞋子上:“哈欠~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上厕所…”说到一半,整只猫便歪歪扭扭地挂到了猞猁身上。

“……”

沙沙,小猫手中发出玻璃纸颤动的声音。执薇低下头,正好迎上塞进嘴里的球体。

猫眼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不是天蓝而是一种鬼魅的荧光粉。很容易让人想起各种恐怖电影,里面的鬼魂会给生者下毒,特别爱用老式药丸。

执薇轻轻压下牙齿,糖球瞬间碎成粉末,释放出点点滴滴的草莓味。

嘿嘿。

小猫得意洋洋的笑声与棉花糖的香味一起渗入感官:“今天的面试超赚的~客厅罐子里有免费糖果,我装了一口袋!下次你也记得拿,你的口袋更大呢。”

林露说完后还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歪着眼睛看过来。

“哈、哈哈。”

仿佛被谁按下了播放按钮,执薇终于笑了起来,她披上风衣将猫猫包裹进去,两人一同踏入幽暗…又一同走进路灯的光辉下。

……

清晨,一股浓郁的油香比阳光先一步唤醒沉睡的猞猁。她揉着额角坐起身,呆滞地看了会空荡荡的猫窝。

昨晚居然睡着了?一次都没有醒。

“林露?”

“在这里喵~”

围着围裙的猫猫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我在工棚那边买了两个鸡蛋,等会炸给你~”

对了,厨具。

执薇如梦初醒:昨天只买了日用品和毛毯,根本没想到厨具。定居这个词已经遗忘太久了。

她大跨步走出门,原来林露用砖头和枯叶搭了一个简易“灶台”,上面扣着一只最便宜的小铁锅,买十片拼接牛排免费赠送的那种。

铁锅里漂浮着两个打散的鸡蛋,滋滋冒油。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从胸中涌出,可惜大脑并不能接收到任何讯号。

铃铃~

执薇机械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

“请问是薇薇安女士吗?”

“我是,请说。”

“贵司旗下的林露小姐成功通过试镜,请问她是否愿意参加总导演的面试?我司愿意承担化妆费、交通费和基础感谢费。”

“具体时间是?”

“您看今天下午可以吗?”

“可以。”

“好的,具体时间会短信通知您,非常期待林露小姐的到来。”

“谢谢。”

“大猞猁~?”林露端起炸好的鸡蛋站在她身边,眼神中盛满了期待。

执薇挂断电话,用叉子叉了块焦黄的卷边,嘴角无意识地扬起:“先吃饭。”

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即使神经还在阻塞信息的传达,她还是觉得……迫不及待。

感谢猫薄荷君的灌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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