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5.

宫治合上英语笔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天色渐暗,房间里只亮着书桌上一盏台灯。

他把笔记推到一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对面书桌——宫侑正趴在那里,嘴里咬着笔帽,对着摊开的数学卷子愁眉苦脸,时不时发出烦躁的“啧”声。

无意观赏自家兄弟的蠢样,宫治的目光移向在桌角那几本摞起来的、封面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上——全是白河澪给的。

国文、数学、历史……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得可怕,像她这个人一样。

他想起白天在咖啡店,白河澪眼下淡淡的青色,还有面对宫侑那家伙层出不穷的愚蠢问题时,脸上的无奈,以及一点点习以为常的纵容。

纵容。

这个词很自然地浮现在宫治的脑海里。他仔细回想,发现这种纵容并非偶然,而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宫侑总喜欢在部活结束后,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然后“顺路”和白河澪走一段。

一路上,他会喋喋不休地抱怨训练强度、吐槽角名天天存他丑照、或者炫耀自己某个精彩得分,话题跳跃得像只没头苍蝇。

白河澪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或者在他抱怨得太过分时,淡淡提醒一句“注意措辞,阿侑”。她从未表现出不耐烦,也从未像对待其他无关紧要的搭讪者那样,用明确的疏离感划清界限。

还有,就是今天。宫侑的Line轰炸,配上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表情包,宫治完全可以想象白河澪在周六清晨被吵醒时的不爽。

但她最终不仅回复了,还牺牲了宝贵的休息时间,顶着黑眼圈去咖啡店,忍受着宫侑各种匪夷所思的基础知识漏洞和解题逻辑混乱,把内容一点点讲给他听。

甚至在宫侑被难题卡住、烦躁得抓耳挠腮时,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耐心点,再看一遍条件”。

这种程度的耐心和包容,宫治自问是做不到的。角名应该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北学长……嗯,侑大概也不会跟北学长这么闹腾。只有白河澪,能心平气和地包容着宫侑那些幼稚又闹腾的行为。

为什么?

宫治的指尖无意识划过笔记本光滑的封面。是因为经理的职责?不,她的职责范围显然不包括在周末清晨当补习老师。是因为宫侑是重要的二传手?这理由似乎不够有分量。那么……

宫侑对白河澪呢?

在宫治看来,白河澪大概是宫侑在学校里,除去排球部成员之外,关系最密切也最自然的女性。宫侑那家伙,虽然嘴上从来不承认,甚至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在白河澪面前的表现,和在其他女生面前截然不同。

在其他女生面前,宫侑要么是那副招牌式的、带着点疏离和应付的“帅哥”模式,敷衍地回应着告白或搭讪;

要么就是被那些锲而不舍的粉丝烦得直接拉下脸,毫不客气地拒绝。

但在白河澪面前呢?他会抱怨,会耍赖,会理直气壮地提出各种要求,会因为她的一句肯定而尾巴翘上天,也会因为她没及时回消息,像条被抛弃似的小狗一样汪汪叫。

这是一种宫侑自己都没开窍的、混杂着依赖、信任和某种微妙独占欲的情感。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宫治能感觉到这种不同寻常。

尽管宫侑本人还懵懵懂懂,只觉得“经理人很好”、“问她问题她真的会认真教”。

那么……他自己呢?

白河澪……冷静、高效、厨艺超群,有着令人安心的可靠。他欣赏她的能力,也认可她作为经理的付出。

他对她有好感吗?大概是有的。但这种好感,是像宫侑那种带着点不自知的懵懂吸引,还是更像对一位值得尊敬的伙伴的欣赏?

宫治试图划清这片模糊的情感分界,分辨那细微的差别——

“喂!阿治!”

宫侑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宫治的沉思。他抬起头,看见宫侑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书桌,正站在自己旁边,手里拿着几本白河澪给的笔记。

宫侑皱着眉,表情有点困惑,他把其中一本推到宫治面前,翻开书页:“你看这本,是不是有点奇怪?跟其他的不太一样。”

6.

晚上九点,家里只亮着一盏书房里的灯。我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最近一场职业联赛的录像——这是舅舅火烧呼太郎布置给我的“家庭作业”。

他要求我定期观看高水平比赛,分析关键球处理、战术博弈和球员状态,并写成书面报告。

笔记本摊开在手边,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里,二传手一个精妙的背传,攻手一锤定音。我的大脑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分析:对方拦网球员的起跳时机慢了几秒,是因为二传手在传球前有一个细微的、具有误导性的眼神假动作……这些细节,本该流畅地转化为纸上的文字。

然而,此刻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

因为……我的排球分析笔记本不见了。

不是现在这本新的。是那本旧的、记录着过去一段时间分析内容的笔记本。由于一点强迫症,我的笔记本都是同一款式,大小、厚度、颜色完全一致,只在书脊上用极小的标签标注科目或内容缩写。这样整齐划一,方便收纳管理,也赏心悦目。

今天下午从咖啡店回来,整理帆布包时,我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当时忙着处理其他事情,没细想。直到刚才,准备开始写分析报告,习惯性地去书架上拿那本特定的笔记本时,才发现它不在原来的位置。

我把书架上所有的笔记本都抽出来翻了一遍。国文、数学、历史、地理……甚至还有基本空白的备用本。唯独少了那本贴着“VB-ANL”(Volleyball Analysis)小标签的。

仔细回想,我得出结论——它大概是被我不小心混在那几本学科笔记里,一起塞给了宫侑和宫治。

我本来应该慌乱,但事实上,心中却有些奇异的平静,甚至……松了一口气。

是的,松了一口气。

仿佛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以一种无需我主动处理的方式,“扑通”一声落了地。

自从舅舅在电话里再次提到“勇于尝试”,自从来到稻荷崎,看着这群天赋卓绝的队员,我心底深处那个关于“分享分析”的念头就一直在蠢蠢欲动,又一直被更深的顾虑死死压住。

我一直在想,该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机,向谁(北前辈?教练?还是某个队员?)展现我的这份能力?主动拿着笔记去找他们,说“我发现你扣球时有个小习惯容易被预判”?

这感觉太刻意,也太容易招致“你一个没上过场的经理懂什么”的质疑。尤其是在稻荷崎这样强者云集、个性鲜明的地方。

很难说,我坚持把所有笔记本混在一起放,潜意识里是不是就抱着这种“阴差阳错”的期待?期待着某一天,它能在非我主观意愿的情况下,被某个“合适”的人偶然发现。这样,我就不用正面面对那份需要鼓起勇气的、主动暴露自己的不安。

而宫侑和宫治——更准确的说,是宫侑,作为发现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宫侑是稻荷崎的核心二传手,球商极高,对排球的理解力和场上洞察力都是顶尖的。及川前辈当初能看懂我的笔记,并迅速将那些分析转化为场上的应对,他在能力上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性格……足够直接。如果他看到了,觉得荒谬,大概会直接嚷嚷出来:“经理你写的是什么鬼东西?”

如果他觉得有用,大概也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兴趣。这种直接,反而让我觉得比小心翼翼的试探或礼貌的敷衍要好应付得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看懂,并且愿意去看。

说到底,我和稻荷崎排球部的大家,才相处了半个学期。时间太短了。短到还不足以建立起像和及川前辈那样,经过时间沉淀和实战磨合的深厚信任。

对我来说,及川前辈是特殊的,他不仅是队长,更是一棵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用他强大的自信和担当,为我支起了一个可以安全输出观察结果的平台。那份信任,是独一无二的。

而这份能力……这份舅舅口中珍贵的天赋,它带来的潜在影响,远比清洗毛巾、准备饮料、记录数据这些“普通经理工作”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它意味着更深层次的介入,意味着要承担判断失误可能带来的责任,意味着可能会改变队员固有的习惯甚至教练的战术安排……这其中的不确定性和随之而来的压力,让我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规避风险的人,本能地感到畏惧和退缩。

我太在意了。在意它的价值,也在意它可能带来的反效果。这种在意,反而让我在这件事上变得束手束脚,优柔寡断,失去了平日里那种高效和主动。

我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被动状态,像一个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把选择权交给了未知的“天意”。

大概……我内心深处,就是抱着这种“把一切交给天意”的想法吧。

如果宫侑发现了那本笔记,如果他看懂了并且觉得有用,那么或许……命运的齿轮会自己转动起来。

如果他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觉得毫无价值,那么,就让它继续沉睡在某个角落,或者被当作废纸扔掉好了。至少,我不用再为此纠结。

我放下悬停已久的笔,关掉了电脑上的比赛录像。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晕。

看着书架上那排整齐划一、唯独缺少了一本的笔记本队列,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

就这样吧。交给宫侑,交给天意。

我合上面前空白的笔记本,起身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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