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血月灾变

山顶长年不化的积雪中,开辟着一块平整的青草地,草地四周,一人合抱的树木以相等的间隔,围出长方形区域,乍看上去,倒像是人类古神的神庙。

这里就是约定的地点了,埃兰操纵着他的傀儡,准备和精灵族谈判。

等了一会,一个年轻精灵走了进来,独自坐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是谈判官吗?不好判断,穿得太随意,满身闪亮亮的装饰品也就罢了,连墨绿色长发里都不知道塞了多少碎金箔。埃兰不是没见过精灵指挥官的装束,严肃干练,完全是另外的风格。

天色黯淡下来,坐在对面的精灵取出一盏古怪的复古油灯,桌上的文书已经被翻乱,他写信的频率也愈发频繁,显然是在催促他们的人快点过来。

对比之下,他的傀儡可有耐心多了,哪怕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依然不骄不躁,准确的说是一动不动。

毕竟只是一具黑色厚披风包裹的白骨而已。

早知道要等这么久,不如先给他的傀儡打扮一下,看着也能更有威慑力。

本来他没想找傀儡,从狮心里奥和虎胆贾克森那里,他才知道他给人的感觉和半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太适合亲自扮演邪恶形象。

狮心:“那时候是不死生物,现在吗,很难说清楚,硬要说,虚无感?”

这样吗?怪不得,现在他如果不刻意显现,其他人完全看不见他。

虎胆:“团长好得很,别瞎说。”

两人干瞪眼,没吵起来。

这俩在边境困了半年,上个月才碰见,都不知道如何回到现实世界,快憋疯了才打起来,现在已经双双熄了火,唯团长是从。

边境太大,出口分布稀疏,埃兰找到的小门只容单人通过,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从边境带队伍出来的计划只能作罢。

出口连接着帝国中部的一座废弃庄园,虎胆贾克森要回家看几个妹妹,往南去了普罗城,狮心里奥跟埃兰往北前往战场。

到了才知道,错过的三天,两边只消停了两天,第三天再次交战。人类队伍一路北行,破釜沉舟登上雪山,和精灵硬拼,战况惨烈。

他在雪山上下拦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下午时分,人类和精灵各自收兵,同意派代表和他商谈。

时间从下午推移到黄昏,天色灰蒙暗沉,浓云从南方的天空移来,极低的气压暗示着暴风雨的降临。

肥啾忙碌穿梭,埃兰靠在一棵大树下收发消息。

他写信给银叶,等虎胆到神庙以后,一起护送芙蕾雅北上,找机会和光明大团长说明一切。

几个小时内,收到的回信内容都差不多,他们在半途遇到几次追杀,目前尚能应对。

“不需要赶时间。”这行字还没写完,余光里有动静,他一抬眼,世界突然亮了——有人从传送阵里出来了。

埃兰连忙闪身躲在大树背面,树干足够宽,能完全遮住他。

这是干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虽然提前见到了,但现在还不是谈私人感情的时候……

脚步声朝他这边过来了。

除了踩着草地的沙沙声,还有金属链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的响动。

已经被发现了吗?埃兰悄悄探出脑袋。

斑驳的树影映在重重叠叠的轻盈衣料上,金子和水晶组成的发冠,仿佛由新鲜的花枝在瞬间用魔法凝固而成,鲜活而明亮。

米耀明明靠得很近了,却没搭理他,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就在埃兰疑惑的时候,米耀蹲下来,一侧的辫子滑落在地上,埃兰看见他淡金色发辫中编织着一束浅粉色的丝质发带,身后的长发也编得仔细精巧,不是靠自己可以做到的。

是谁帮米耀编了头发?

精灵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上点了两下,轻声说:“肥啾,过来。”

大概是几天前伤透了心,肥啾刚才远远看到米耀,第一次没有直冲过去,只呆立在地上,抬着脑袋看。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肥啾颤颤巍巍往前蹦了一小步,犹豫,安静地不像它。

米耀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两个节拍,一高一低,叫它过来的意思。埃兰被这个熟悉的口哨声弄得有点懵,肥啾也是一样,迷迷糊糊往前蹦,假装跳到他手指上。

米耀抬起手指,托着肥啾,在鼻尖蹭了一下。

等米耀转头走远,一连串兴奋地好像吃错药的啾啾声传来,埃兰才蓦然清醒——他的信使呢,就这么被拐走了?

肥啾最喜欢藏在米耀头发衣服里睡觉了,这一走,大概是不愿意再给他当苦力了?

于是,正路过的几个倒霉信使成了埃兰的临时工。

发了信,埃兰抄近路快速来到傀儡身后,手扶着椅背,有点紧张的等待着。

对面的绿藻精灵上一秒正两眼放空地转笔,忽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然后欢脱地小跑过去,连衣摆都在翩翩起舞。

“米耀!居然是你!好久不见!”奥金笑嘻嘻搭上米耀肩头,带着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放开他,倒退着盯着看,担忧道,“失联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贝柠说一见到你,衣服上全是血,真的没事吗?”

米耀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座位的傀儡身上,直到他看了几秒傀儡眼眶中幽蓝的魂火,才移开视线。

“好久不见,我没事。”米耀只得再次解释,坐到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

奥金搬着椅子往米耀身边挪近,突然觉得空气冷了几度,他往外看,天色全黑了,夜里就是会更冷吧。

收拢被他翻乱的文书,奥金说:“字太多了,翻译起来费劲,稍等我圈些重点出来。”

“不用了,”米耀轻抚袖口的空间指环,取出一沓纸张,递给奥金说,“把这个方案交到战斗部族会议室,我这边结束后立刻过去。”

奥金冻得打了个寒噤,看米耀倒是没觉得冷。

他快速翻动纸页,神色复杂:“其实,我们不用参与这些……你认真的?”

在获得了肯定的回答后,奥金叹了口气,起身说:“你放心,如果这里魔法波动异常,立刻会有人过来,我在会议室等你。”

奥金这么说着,威慑似的看了对面的不死生物一眼,意思是你最好不要乱来。只一眼,他打了个喷嚏,周身顿觉更冷了,指尖都冒起了白霜。

不是已经春天了吗?这么冷对吗?为什么有种再不离开就要被冻成冰块的奇怪错觉……

等脚步声终于走远,埃兰把自己显露出来。

米耀察觉到了,却移开目光,没看他。

空气安静,南边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地回荡在宽敞的空间里。

其实“好久不见”这句埃兰听懂了,这是他学过的少量句子中的一个。一个多月真的好久好久,虽然实际上只有三四天而已。

打破沉默的是米耀,他的视线落在文书上,轻声说:“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为什么不看着我了,一眼也没有。

天边雷声翻涌,埃兰的情绪突然变得不好,莫名很想发脾气,虽然理智上他并不该这样。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

米耀没多做解释,撑着桌沿站起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叫最好的选择。”雷声吵得埃兰烦躁,好像身体里埋了炸药,一点火星就能爆炸。

如果他再平静一点,就会及时发现言语里的残忍,绝对不会说出口:“还是说,你现在代表的是精灵的立场。”

不是的,我不是要说这个,我这是怎么了,不对劲。

雷声掩盖了克制的抽气声。

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也很冷,像是嘲讽,又像是委屈:“阁下又是什么立场?不死生物吗?”

说完,米耀直接转过身去,鼻尖一阵发酸。

酝酿许久的第一道闪电落下,随之而来的惊雷让山脉都跟着摇晃,埃兰眼前泛起淡淡血色,自己的声音也变得陌生。

“你说的没错,人类只能是我的奴隶,精灵最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米耀依然背对着他:“我不是来开玩笑的。完全控制人类,你做不到,但精灵可以,精灵族的强大远超我之前的了解。”

从金字塔回来,米耀只做了两件事就来到了这里。

其中一件,便是找阿珂妮大祭司评估他当前的实力。

距离半神一步之遥。

放在人类中,听着似乎挺厉害,是接近顶级的存在,放在精灵祭司里却还差得多。

他迫切需要更多实力。他已经决定跟在大祭司身边,以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

身后半晌没传来声音。雷声滚滚,米耀咬住下唇,没有回头。他怕回头看一眼,刚下定的决心就会彻底崩塌,或许更怕的是,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

埃兰正忙着运转法力,以阻挡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感觉,试了一会,没有效果,情绪更加烦躁不堪。

他艰难地把自己挪动到傀儡身边的空座椅上,两手支着脑袋,休息了一阵,情绪得到收束,理智慢慢回笼。

他仔细思考了米耀的意思,恢复平静道:“你是说,因为精灵族过于强大,人类的抵抗无论如何会失败,不如不反抗,是这样吗?”

见米耀没说话,埃兰继续说了下去:“就算是这样,只要有一点希望,人类都不会放弃的。互不侵犯的和平可以,但失去自由,被控制什么的,不可能接受的。”

谈话回到原点,绕了一圈,毫无进展。

米耀揉揉泛酸的眼睛,问他:“团长。”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埃兰耳边传来缥缈微弱的呓语。他根本没用多少法力,明明连红字都没跳出来,为什么会有呓语。

他尽量忽略,回答说:“嗯?”

“人类的自由对你而言很重要吧,是最重要的吗?”米耀背对着他问。

“是很重要,不是最重要。”埃兰觉得自己现在状态非常不对劲,直觉让他想要结束谈话。

“复仇更重要?”

“自由更重要。”埃兰站起来,呓语声猛然加大了音量,在一切变得更严重之前,他需要赶紧离开,“看来今晚实在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就这样吧。”

埃兰离开座位,走向夜的黑暗。

自由比复仇重要。

他是要回去复仇的,所以必须先提升自身战力,没有考虑女王给他指引的另一条路。

这是从金字塔出来做的另外一件事——和弥尔茵女王长谈。

在另外一条路上,他将前往弥尔茵的家族,接受训练,成为王选,接受竞争。最终能不能成功要看选票,但女王会将自己的经验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如果他喜欢这条路的话。

他当场拒绝。

现在想来,如果在未来要实现人类的自由,这条路似乎可以。

如果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那么他就可以做到。

如果不好二选一,他也可以全选,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代价,鼻尖的酸涩快要忍不住了。

凡事都需要代价,制伏曼达拉,拿回记忆,突破位阶,取得话语权。他还实在不够睿智和强大。

在一连串明亮的光芒中,傀儡默默沉入雪山,空旷的场地只留下怔然的米耀,他始终没有鼓起勇气看向那个仓皇的背影。

到了雪山脚下,埃兰开启冥想,不由吃了一惊。

原本完美的巨型结界,此刻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破口,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亮线勉强勾连成一张稀疏的巨网,显然已经失效。

恰逢一道落雷砸下,巨网摇摇晃晃,被劈中的几条亮线同时碎了。

可想而知,结界已经挡下了许多攻击,他居然才注意到。几个月过去,他已经习惯了这道结界的存在,就这样被弄坏了,他感到一阵心疼惋惜,但更多的,还是感激。

它是多么高多么远啊,想在消失之前触碰一下都做不到。

在石滩清理完分数,状况依然没半点好转,呓语不但没消失,反而有逐渐加强的趋势。更可气的是,分数一清零,他就被迫离开石滩,之后怎么也进不去,好像石滩在主动排斥他。

粗壮的紫红色闪电,柱子般从天而降,落向遥远的大陆南端,纵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每一次雷声响起,大地和山脉都会跟着颤抖。

浓云雷电,没有一滴雨,不用想也知道绝不是自然现象,只能又是那些人。

脑子变得混混沌沌,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知道身体里有什么力量就要爆发,而且十分危险。

他必须远离人群。

穿过人类军队密集的地带,他迎头遇上一个陌生的信使,反应几拍,才想起来这是他抓的临时工。

信里说,历时一夜一天,芙蕾雅安全抵达雪山,按照计划,她将在保护之下秘密会见光明大团长。

埃兰在勉强能看清的红光里写了简短的回信,说不用等他。

人群渐渐远了,埃兰潜入地下,四周的质感比空气厚重,像被子一样裹着他,给他带来一点点冰冷的安全感。

意识时有时无。

浓郁的黑气逐渐填充大地,散逸出地表,向四面八方扩散。南边的光明防线阻拦了这些力量,其他方向并无阻挡,包括暂时休战的雪山地带。

毫不起眼的小帐篷里,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芙蕾雅,在光明大团长艾伯特·桑纳面前卸下包装,大大方方亮出身份。

守在账外的铜板摇晃着脑袋,动来动去,一刻不得安静。

“迪安,我觉得不太舒服,是不是太久没休眠了,现在能不能离开一会。”

“当然不能。老实守着。叽叽歪歪的像话吗?”此话一出口,银叶也奇怪了,他平时不会这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很不对,易燃易爆十分躁动。

隐约的声音传来,像是众多怪兽愤怒的咆哮声。

光明骑士也发现了异常,几个小队长得令前去调查。

从地下冒出的邪恶黑气笼罩着先前的战场,死尸站了起来,状态和之前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听话的傀儡,现在的尸体则成了饿极的凶兽。

尸体眼睛发出红光,口中溢出嘶吼,光明小队一出现,立刻被红光锁定,像是终于被发现的美味食物,野兽们发疯般扑了过去。

凌乱的净化草草扫过,收效甚微。

“快!快逃——”

要不是有盔甲护体且反应迅速,他们已经被撕成碎片吞吃下肚了。

一支支惊魂未定的小队返回,迎接他们的先是几道净化。

得到消息的光明大团长艾伯特面沉如水,下令疏散撤离,所有人即刻前往防线以南。

和芙蕾雅的谈话被迫终止,艾伯特对她说:“你可以跟着我走。”

事发突然,还透漏着诡异,几个保镖判断跟着光明之人撤离对芙蕾雅最安全,芙蕾雅自己也没有反对。

雪山顶。

作战会议被紧急命令打断,所有精灵被要求立刻接受祭司检查,之后传送回精灵大陆。

奥金已经提前被叫走了,米耀在一个传送阵前找到他,奥金正举着他的长法杖,挨个给排着长队的精灵战士放行。

米耀问:“什么情况,要帮忙吗?”

“你没接受过训练,不知道怎么检查,不用帮忙。你没问题,赶紧回去!”

奥金不说具体情况,只一味让他回去,米耀心头冒出一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如果是真的……他必须亲自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否决。

“帮个忙,如果有人问起,说我已经回去了。”万一女王找不到他,说不定会派人来找。

“唉,等等——”

奥金的话被他抛在脑后,米耀避开众人视线,在山巅跃起,飞向高天之上。

云端之上,半轮血月沉沉坠在远方,完美的圆弧抵着浓云,平直的月弦像整齐的刀口,刀口之下正在汩汩流血。

悬起来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被封印在月亮的污染迟早要爆发,躲无可躲。即使已经知道这一点,亲眼看到的刹那,依然很难接受。

为了应对污染,精灵做了诸多准备。

从金字塔回来之后,弥尔茵将各种方案讲给他听,其中的纷繁复杂一时无法说清楚,但从大方面评估,他认为是可行的。

出于种种考量,精灵选择保护人类。

但如果人类已经被大规模污染,精灵会直接放弃。

幸好没到那个地步,目前只有最外层的结界遭到了破坏,损坏程度也不算严重。

即使不能感知结界状态,仅凭肉眼观察,他也可以确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最外层的结界,是他亲手封的。

也许是潜意识过于不安,关于“血海”的画面被早早回忆起来,提示他有隐患,提示他关键的两个名字。

“血海”的三分之二被封印进月亮,最后实在装不下,剩余三分之一被封入重剑“随行”之中。

铜板说,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偷到了终末之地,如果那些人得知了“随行”里封锁的力量,大概不会舍近求远打月亮的主意,也就是说,“随行”暂时没被发现。

这算是第二个好消息。

伴随着急坠的气流跃下云端,广阔的大地呈现在眼前。

天空行省大部分区域染着春天的青色,唯有雪山周边依然是一片白茫茫。

青色与白色交接之地,黑红醒目交织,犹如大地上腐烂的伤口,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一眼,米耀就发现那块地方和“血海”的相似之处。

很奇怪。

月亮溢出的力量应该已经被吸收了,这个又是什么?

落地后,米耀发现,本来应该在北方战场上的尸体,不知为何被集中在这里。

它们绝大部分已经破碎成泥,少数尚能屹立,彼此撕扯,撕到什么往嘴里塞什么,哪怕塞下去后又会从肚子的破口漏出来。

场面惨烈。

根据法力波动,造成一切的源头就在这片区域的深处。如果是在吸收力量之后故意制造污染,为什么会选在这片无人之地?

不管了,这一个先解决掉。

荆棘飞快带出来一团漆黑。

落雷劈下,无光无声,直击心灵。

在他反应过来以前,人已经飞过去牢牢接住,是在从前的漫漫长路上、在屋顶和座椅上消磨的时间里,身体不知不觉习惯了的抱着的姿势。

意识一片空白。

地上和怀里升腾的混沌黑气不断袭来,周身的晶格出现又消失,这些米耀全没注意到。

发冠金与粉的环形柔光,照亮着这小小一片空间。

米耀看得清楚,是“血海”没错,正凝结成一颗颗小珠子,从怀里空洞的眼眶滑落,没有魂火,状况不明,无法区分是不是休眠。

白皙的手指拂过眼眶,在眼尾顿住,那里有几个小小的晶格一闪而过。

再熟悉不过的晶格样式,是“随行”。

为什么,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会怎么样,该怎么办……

无数问题乱成一锅粥,无法思考,一时只觉心痛到无以复加。

仿佛是为了给他一个回应,怀里的人轻轻挣动。

埃兰抬起一边胳膊在空气中摸索,发现不是地下了,发出含糊的声音:“这是……哪里……”

埃兰在地下和混沌的力量抗争了许久。

感知到尸体在移动、在撕扯吞吃后,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命令它们只能互相攻击。同时他徒劳地捂紧自己,好像这样就能避免可怕的力量散逸。

他许久没生过病了,感觉像是突然得了重病,自身疗愈能力和病魔纠缠不休,身上每一寸被反复碾过,片刻不得安宁。

耳边呓语不休,眼前看不清,他感到自己又在移动了,血腥和腐烂的味道渐渐消失,流动的空气中,有了他喜欢的味道,他在长久的折磨之后终于感到一点放松。

再次停下来的时候,他得到了关于位置的回答:“在我这儿。”

熟悉的声音,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是脑子不听使唤,不想转动,只想抓住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休息,沉溺进睡梦中去。

“我……控制好了……没有……”

污染吗?

“控制好了。”

你是不是总能这样,以其他人绝对想不到的方法,做到不可能的事。

封印在“随行”中的“血海”污染了半径数百米的无人区域,血海散逸的力量几乎覆盖了防线以北的所有陆地。可能的破坏被阻断,再加上随着时间流逝,散逸的力量迅速衰减,目前已经没有威胁了。

都怪他之前太胆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埃兰在谈话的时候声音有异常,他应该及时发现的。

再后悔也迟了,应该想想还能做什么。福至心灵一般,他想到那个结界可能有用。

但就是……想起偷偷创造这个结界的理由,他的脸颊泛起温热。

从前真是年少轻狂啊!说不要脸就不要脸。

回忆掐断。

米耀想到学习新冥想会费力气,埃兰现在大概做不了这么复杂的事。除了画面之外,其实声音也可以。

他把怀里的脑袋捞起来,贴在胸口上,低头说:“听声音,专心点,有个结界可以屏蔽污染。”

听什么?

心跳声。

有点快,平稳有力。

此时此刻,没什么比这个声音更加美妙。埃兰听着清晰的鼓点,想要随着节奏睡着,又无限舍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他听到米耀有些期待地问他:“看到结界了吗?”

模糊的视线里,结界最后一根亮线苦苦支撑,伴随着一道闷雷,彻底熄灭了。

“嗯,看到了……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把大地都包裹住了……超级漂亮……”

随着断断续续的回答,他被抱得更紧、更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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