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慧娴从市局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出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那就是蒋遥根本没有对她儿子下手。
相反,蒋遥还救了她儿子,两次。
闻慧娴不禁想到了在审讯室里自己对警察说的那番话,那恐怕给蒋遥添了很大的麻烦。
不过她打听过,蒋遥比她先释放,想来警方应该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
当然,她清楚那只是“暂时”。
闻慧娴对警方说出了蒋遥最关键的杀人动机,警方找到证据是迟早的事,除非……证据根本不存在。
那么这个“暂时”就能一直维持下去了。
然而闻慧娴不止要烦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也够让她烦的。
她想去医院见儿子,但却发现警方一直在病房外守着,那就意味着她就算见到了儿子,也没办法顺利把人带走。
她只好在住院大楼下来回转悠,时不时仰头看着楼上儿子所住的那间病房,脑子里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带走。
想的多了,自然而然又回到原点。
想到了蒋遥。
眼下她已经知晓蒋遥不会对她儿子做什么,也就或多或少能确定黎勇的死,多半也跟蒋遥没关系。
但周利华还没定罪。
他既然敢绑一次,肯定敢绑第二次,在案子没有结束前,南城总归是不安全的。
想着想着,闻慧娴走进了旁边小花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她想得太入迷,以至于有人走到她身后都没发现。
“好久不见。”一道冷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闻慧娴吓得回了神,猛地转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蒋遥,随即整个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蒋遥会来找她。
“你、你怎么会……”
话没说完,蒋遥便开口打断她:“换个地方聊。”
所谓的换个地方,其实就是找了个监控盲区而已。
闻慧娴自知理亏,所以在蒋遥开口说话前,她先一步开了口。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姐姐的事……还有我调查你的事,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以为你杀了我爸,之后也会对我儿子出手,所以当我听到我儿子死了的时候,我真的只想到了你。但我完全没想到是那些警察骗了我!”
“我不求你原谅,我知道我也没资格求你原谅,你会做这些事,都是因为我当初造下的孽,是我对不起你。”
蒋遥安静听着,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即便看到了闻慧娴悔恨的眼泪,她也无动于衷,见她似乎是道完歉了,便淡淡开了口:“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闻慧娴一愣,抬起头来。
蒋遥:“不过她已经死了,你要道歉,恐怕只能到那边去跟她当面道歉了。”
闻慧娴面露惊恐:“你……”
蒋遥看着她,“赶紧收起你的愧疚、悔恨和眼泪吧,那些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真想道歉,那就帮我找回她当初失去的一切。”
闻慧娴:“你什么意思?”
又说:“难道当年不止我爸和周利华的手下做了移植手术?还有其他人?”
她心里一颤,那不就间接说明,蒋遥接下来还会杀人。
蒋遥轻轻一挑眉,说:“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完这话,她耳边回响起那天在兰因大学,跟莫乾的对话。
莫乾说:“我听说这位大体老师送来的时候,已经进行过器官捐献,所以遗体很不完整,校方最终决定做成大体标本,遗体后来也埋进了纪念大体老师的墓园里。”
“被移植的器官是不是刚好四个?”
“欸?你怎么知道?没错,这位大体老师在临终后,家属为其完成了遗愿,签下了捐献同意书,最终延续了四个人的生命,是个非常伟大的人呢。”
“伟大?”
“是啊,即便离开,也发挥了自己最大的价值,不是吗?”
“……真是可笑。”
闻慧娴目瞪口呆:“你是说……剩下的两个人,是眼睛和肺?难道他们也跟我爸是一伙的?”
蒋遥没有说实话:“是啊。”
闻慧娴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如果这件事换做是她,如果有人合起伙来谋害的是她的儿子,那她或许也会像蒋遥一样杀了他们,找回属于儿子的全部。
这一刻,闻慧娴忽然有点理解蒋遥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她问蒋遥:“是不是杀了他们之后,我儿子就彻底安全了?”
蒋遥:“绑架是周利华派人做的,他没死之前,不论是谁,不论在哪儿,都不安全。”
闻慧娴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
按照周利华和他爸之间的关系来看,他应该也参与了当年的谋杀才对。
但蒋遥却迟迟没对他动手,反而要迂回的伪造证据引起警方怀疑。
可伪造出来的证据真的能让周利华顶罪吗?她不觉得警察是傻子。
“因为我要让他的死,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蒋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年自己的助纣为虐,也许是为了偿还蒋遥两次舍命相救,闻慧娴还是同意了帮忙。
蒋遥让她从南城中学弄一个人出来。
闻慧娴要她劝说黎港离开医院。
两人暂时达成合作关系。
上午第二节课后,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所有学生都分散在学校各处,这是闻慧娴最好的机会。
光明正大的弄一个学生出来,闻慧娴当然没办法,但要是学生主动走出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比如现在。
她从身上摸出蒋遥交给她的那封信,然后钻进了南城中学后门所在的巷子里。
这个时间点,校外很多摊贩都会守在这里,巷子里人多嘴杂,她穿梭其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闻慧娴趁众人不注意把信扔进了蒋遥说过的那个墙缝里,随后转身离开,一直走出巷子都没回过头。
办法是蒋遥告诉她的。
“你只需要把信扔进去,然后什么也别做,尽快离开就好。”
墙缝是互通的,因为狭窄细小,所以没多少人会注意到这里,闻慧娴刚才往墙缝里扔了信,信纸穿过墙缝掉到了墙的另一边。
她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信就被人捡走了。
十分钟前,叶寒在走廊上注意到了后门那道鬼鬼祟祟又熟悉的身影。
她是见过闻慧娴的,她记得她跟踪过蒋老师。
她对这个中年女人的印象不太深,因为在她身上,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观察的特征。
对于一个暗中观察的实验体来说,闻慧娴显然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出了那么一点值得深究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隔着墙,感受这女人在做什么。
她感觉墙那边的女人似乎也在观察她。
很快,那封信从墙缝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干干净净的白色信封。
多诱人。
叶寒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带着这封信去了厕所。
厕所隔间里,她紧张的打开了那封信,发现是一张白纸。
一张白纸?叶寒大脑空白了一瞬。
为什么会是一张白纸?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感觉自己似乎是中了什么圈套。
这封装着白纸的信,就是钓她这条大鱼的诱饵。
她恍然想起刚才那种被人观察的感觉,也许……当时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她中计了!
叶寒当即就想撕碎信纸,两手高举的一瞬间却停下了动作,瞪大了眼睛。
她隐约有种感觉,觉得这封信或许没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一张白纸,很没必要。
叶寒揣着信走了出来,这次依然没回教室,而是去了一趟教师办公室,神态自若的顺走了一个打火机。
那是从“废物班”的混混手里收上来的,那帮家伙喜欢躲在小树林那边吞云吐雾,一学期叫老师们收走的打火机起码能有上百个。
她只不过顺走一个,当然不会被人发现。
这时,上课铃响了。
叶寒脚步一顿,所有学生齐刷刷从她身边跑过,走廊里很快空无一人,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咔哒”一声,小火苗亮起,她把信纸放在火上烤。
屏气凝神,静候几秒。
白色的纸张缓缓出现了一行字,淡棕色的、凌厉的字迹——
张志民回来找你了。
浅棕变成了深棕,纸张烧出了一个破洞,火苗越来越大,卷过了叶寒的指尖,她吃痛,恍然回神,白纸已然烧了个一干二净从她手中脱落。
“张志民……”叶寒直勾勾地看着灰烬飞往远方。
她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了这么个人,这么一个曾经差点毁了她的人。
叶寒怔愣的样子倒映在深蓝色玻璃片上,镜片的后方,是蒋遥带笑的眼睛。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呢?还要做什么?”身后传来闻慧娴的声音。
“别慌,接下来只需要……”蒋遥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她,“等。”
闻慧娴皱眉:“可你不是说那孩子会自己出来吗?”
蒋遥勾起唇角:“放心,快了。”
闻慧娴沉吟片刻,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去帮我把我儿子劝走?”
“最多今晚,他就会出院,至于他愿不愿意跟你走,那我就管不着了。”蒋遥从闻慧娴身边走过。
闻慧娴着急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蒋遥头也不回地说:“他跟你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真相。
是他父亲死去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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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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