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有些后悔，他不该答应和周信一块打球。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顺，导致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听到张威在球场边叫他的时候，李念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球打的不错啊，嘉哥最近正说无聊，也陪我们打几场玩玩呗。”

李念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张威嗤笑了一声，“这才几点，打完球我送你回朝天街。”朝天街是李念住的地方。

李念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他没有再犹豫，“行，走吧。”

张威哥俩好似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还是老规矩，嘉哥不会亏待你。”

他所说的嘉哥是一班的韩嘉。

很久以后李念才知道，学校在分班的时候是很讲究的，既看成绩也看背景，重要的学生才会被分到一班。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当时没有发觉而已，比如年级第一路边边就在一班，而韩嘉的成绩并不怎么样，但他一入学就被分进了一班。

韩嘉有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张威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叫朱玮，三个人经常在一起。

李念第一次被他们注意到就是在篮球场上，那是一场班级间的友谊赛，因为双方都是业余水平，而且队友间磨合程度不够，所以算不得一场精彩的比赛，但李念作为小前锋的表现堪称亮眼，他的投篮命中率高，而且跳跃能力很不错，因此不仅多次得分，还在双方同时起跳的情况下，从对手手里成功抢了好几次篮板。

当时李念并不知道，那个和他同时起跳抢篮板的人就是韩嘉，直到张威来找他。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念曾经在无数次回忆起这场篮球赛。梦中他仿佛从躯体中抽离出另一个站在场边观赛的自己，耳边能听到拉拉队的加油声，但场上韩嘉的脸却如云山雾罩一般看不清楚，唯有自己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

我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吗？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李念尝试着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镜子里的那个人回应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还在这照镜子呢，别磨蹭了，赶紧出来吧，嘉哥都到了。”张威催促道，“一天到晚哪这么多事，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的，早打完早了事啊。”

李念缓缓呼出一口气，镜子里的人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他拧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一捧水，微微俯身泼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水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张威带他来的是体育馆里的一个室内篮球场，场馆的穹顶很高，整个空间干净又明亮，即便在室内也没有压抑的感觉，宽阔的空间被划分成了四个球场。平时这里都是锁着门的，只有在重要的赛事才会打开，但这样的规则显然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韩嘉坐在场边拿着个篮球在手里转着玩，时不时侧过头和朱玮聊天，张威一进来就举高了手和他们打招呼，大声道，“嘉哥，看我把谁带来了？”他说完就侧过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跟在身后的李念就露出脸来。

“这不是李念吗？好久不见了，还以为请不动你了。”韩嘉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李念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抓住了一点布料攥在手心，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张威顿时不高兴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嘉哥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李念被他推地摇晃了一下上半身，但依然没有开口。

韩嘉似乎觉得他这个默不作声的样子很有意思，忽然一抬手，把手里的篮球冲着李念的方向扔了过去。

他这一球来得猝不及防，李念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步，扭转身体的同时双手举至额前，只听见“嘭”的一声，篮球砸在了他的双手上。

“既然不想聊天，那就直接开打吧。”韩嘉站了起来。

朱玮也走了过来，从李念的口袋里摸走了手机，“手机得先拿出来，免得撞坏了，给你放边上。”

这场球从下午六点半打到晚上八点半，直到韩嘉接到一个电话才喊了停，“是我妈，说我爸出差回来了，我得回家了。”

李念双手撑着膝盖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跟个风箱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张威还有点不满，“这就不玩了？我还想再练练呢。”

朱玮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那你就再留下来玩玩，我明天还要早起，先走了。”

张威看看韩嘉又看看李念，“算了，一个人和他呆着怪没劲的，我们一块儿走吧。”他说完又指挥李念，“你把场馆打扫干净再走。”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李念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躺在了地上，他盯着场馆上方的穹顶看了一会儿，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紧绷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就像浪潮一般涌来，李念觉得很累，但精神却还很维持着亢奋，脑子里不断有混乱的信息闪过。

韩嘉无疑是三人中的领头人，从日常的吃穿就可以看出他家境优渥，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人上人。张威和朱玮两个人，比起朋友其实更像他的跟班。

李念见过韩嘉发火时的样子，就跟一条疯狗似的，见谁咬谁，张威和朱玮也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两人都没有和他呛声，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李念的直觉是不敢，因为他当时看到朱玮背在身后的手青筋暴起紧紧握成了拳头，而张威的小腿在打着颤。

韩嘉的父亲据说是一家大企业的分公司总经理，经常出差，母亲是二中的副校长，这也是他在学校里得到诸多特权的原因。

从他接电话时的表情来看，他的家庭关系并不如想象中和谐，但具体有什么问题，李念也不清楚。

张威并不和韩嘉在一个班，但他从一开始就跟在韩嘉身边，所以很可能是韩嘉初中或者更早以前的同学。

这个人的脑子一般，但是生的高大，对峙的时候非常有压迫感。他很听韩嘉的话，这种忠诚在一个高中生身上其实并不寻常，要么是受过恩惠或者被抓了把柄，要么是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

至于朱玮，他很明显是后加入的，关系不如韩嘉和张威亲近，但韩嘉对他还是挺看重的，因为他比张威有脑子。朱玮也是一班的，他上一次的月考成绩是年级第二，非常不错，只是他的稳定性不强，但基本没有掉出过前五，当然也从来没有拿过第一。

李念怀疑韩嘉做的很多事情都有朱玮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是一个很缜密的人，但似乎对韩嘉并不是真心服从。

朱玮的家境应该只是一般，远远比不上韩嘉。李念注意到朱玮今天脚上穿的那双大闪电有些眼熟，这鞋韩嘉之前穿过一次，刚好那一回打球时他的脚尖撞到了篮球架的底座，所以鞋尖被磨掉了一点，现在朱玮脚上的鞋也出现了同样的痕迹。

韩嘉的脚上则穿着一双红色的同款，应该是新买的。

他把一双自己穿过的鞋送给朱玮，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不了解朱玮，第二，他看不起朱玮。

考虑到韩嘉谁都看不起，李念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韩嘉看不起与他不在一个阶层的人，他为什么不去与那些和他一样的人上人做朋友呢？

答案很可能是因为他搞不定，侧面可以反映出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只会做有把握且风险小的事情。反过来说，如果事情的发展一旦不受控，他很可能会暴走。

李念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试图把脑子里杂乱的信息分类整理好，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只是凭本能觉得将来会有用处。

以前李念处在两重困境之中，但现在金钱的枷锁已经逐渐缓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逃离剩下的一重困境，但他只有一个人，需要面对的却是三个人，甚至还有他们背后的家庭力量，所以硬碰硬是绝对不可行得，只能选择智取。

思路虽说有理，但真要实践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论智商，朱玮不比他低，论武力值，一个张威就够他应付了，更何况还有个最不好对付的韩嘉，简直是地狱难度。

李念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即使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在羽翼未丰时也只能在窝里蹦哒。

等等，还有一个办法，韩嘉有两个帮手，我为什么不能找帮手，李念灵机一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赵轩宇。

赵轩宇不仅能说会道，而且理解能力强又有执行力，虽然有时候看着有点冒傻气，但也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可是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了，虽然红红火火的经营着学校的小卖部产业和补习产业，但赵轩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若是将他扯进这滩浑水，届时一旦无法全身而退，反而会害了一个帮助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