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禾推开门,脱外套的动作都带着走神——指尖刚蹭到衣摆,就先摸出了手机,点开了林屿的朋友圈—指尖快速的划动屏幕,直接拽到了动态列表最底端。看得格外仔细——留学时的校园落叶道、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异国市集的新鲜果蔬,工作中的草图本设计线稿、电脑屏幕里的排版草稿、出差带的便携画具,日常的阳台绿植、睡前勾勒的灵感涂鸦,每一条都逐字读完,连配图的角落都没放过。
可翻到那条“备料”的橙子照片,她还是没找出半分熟悉的痕迹,那些异国风光、设计相关的工作碎片与生活日常,都像别人的故事,和她毫无关联。
她轻轻叹口气,把手机扔到床头,起身去了浴室。热水顺着花洒落下,温热的水流裹着水汽漫下来,直直洒在她脸上。
洗完澡,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程清禾裹着浴巾出来,皮肤浸得泛着薄红。她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指尖在关机键上顿了两秒,狠下心按到底——屏幕骤然变黑,像掐灭了最后一丝让她心神不宁的火苗。
从行李箱里,拿出白色药瓶,她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温水咽下,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往下滑。
褪去浴巾,裸睡是她唯一能彻底卸下防备的方式。钻进被子时,她平躺着,脑子里不受控地飘着林屿朋友圈里的设计线稿、随手涂鸦,还有他说话时温和却藏着钩子的眼神。她用力闭眼,逼着自己数呼吸,从一到十,再到一百。
“别想了,睡吧。”她在心里默念,疲惫开始慢慢潜入,眼皮开始发沉,但意识还在倔强地挣扎,那些没答案的疑问总在暗处冒头。药效渐渐漫开,程清禾的意识终于沉了下去,坠入一片朦胧的梦境——
是大学的礼堂,舞台顶的水晶灯亮得晃眼,台下坐满了模糊的人影,窃窃的低语随着演出的开始轻轻退去。她穿着绿色吊带演出裙,裙摆扫过舞台地板,带着莫名的笃定走上前,指尖落在钢琴黑白键上的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平稳。
巴赫《意大利协奏曲》的旋律流畅地淌出来,指法娴熟得像是刻在骨子里,每一个音准、音色的控制、每一处换气都恰到好处。她微垂着眼,沉浸在乐曲的节奏里,直到弹到第三乐章的**部分,指尖突然顿住——后面的旋律像被橡皮擦干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慌了,指尖在琴键上胡乱按了两个音,刺耳的杂音划破礼堂的安静。原本熟悉的乐谱,此刻连一个音符都想不起来,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顺着指缝滴落在琴键上。
“怎么停了?”“是不是忘谱了?”
台下的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朵里。有人轻轻咳嗽,有人站起、有人离场,甚至能听见隐约的笑声。她想抬头,脖子却僵硬得抬不起来,指尖发颤,再按下去的音全是错乱的,原本流畅的乐曲变成了破碎的噪音。
她用力咬着下唇,牙齿几乎嵌进肉里,脑子里拼命搜刮那些丢失的旋律,可越急越空白,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钢琴的黑白键在眼前晃来晃去,像在嘲笑她的窘迫,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裹着她的呼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尖锐的呵斥声刺破混乱,画面猛地切换——
是大学琴房,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钢琴前,指尖还悬在琴键上,谱子摊开在琴架上,密密麻麻的音符旁画满了红色标记。
“国庆玩疯了?”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手指重重敲在谱子的细节处,“颤音不稳,连音断得像蹦豆子,你这练的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老师抓起谱子,狠狠往琴房门口扔了出去。纸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她抬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慌忙低下头,愧疚和无措涌上来,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老师沉重的脚步声在琴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学音乐最忌分心!”老师的呵斥还在继续,“你是谈恋爱了吧!琴都没弹明白,有时间谈吗?”
她盯着散落在地上的谱子,那些熟悉的音符此刻变得格外刺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任由羞耻和慌乱裹住自己——
“你分手弹吧!”老师的话落定,她攥着皱谱子逃出琴房,拨通男友电话。
梧桐道里,见男友举着橘子走来,她低头:“我们分手吧,我得专心练琴。”
男友愣在原地,她道了句“对不起”,转身跑开,没回头看那只滚落在落叶里的橘子。
刚转身跑远,脚下的梧桐落叶突然又回到音乐会开始前,后台的地毯——嘈杂的调音声裹着脂粉气涌来,她正坐在化妆台前,人还在困惑中,镜中晃进了个身影:白色衬衫,肩线和林屿一样利落,指尖捏着张她今晚演出的节目单,排版是他朋友圈里那种利落的线条风格。
对方走到她身后,递来杯温水,身上裹着熟悉的木质香。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可镜里的脸浸在顶光阴影里,五官糊成一片,只能看见下颌线的弧度,像极了林屿。
“别紧张,你能做到的。”声音温温的,和今晚的语调分毫不差。
她攥着水杯抬头,想问“你是谁”,后台突然响起报幕声:“程清禾钢琴独奏《意大利协奏曲》”。她慌忙回头,再转过来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张节目单落在化妆台上。
她像是困在这个舞台了一样,重复播放,再次走向舞台。她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气息,指尖刚搭在琴键边缘,眼角余光就撞进台下第三排——身影与今晚林屿的侧身的轮廓十分相似。
旋律淌开时比排练更顺,连尾句的轻音都落得恰好,她分神望过去:对方指尖转着支银色钢笔(是他朋友圈配文上出现的那款),转笔的频率刚好卡在乐句的换气节点,像是节拍器一样给她在打着拍子。
弹完最后一个音,掌声漫上来的间隙,第三排那道身影已经混进退场的人流里。只有支钢笔落在座椅扶手上,旁边压着张对折的速写,是琴键的极简线条,旁侧是他设计稿同款的利落笔迹——“收尾轻音,比从前柔”。
“从前”两个字蹭得她指尖发紧,可关于“从前”的画面一片空茫。那支钢笔的握痕,和她在他朋友圈里见的设计稿批注笔迹的发力点,莫名重合在一起,像根细针轻刺心口,慌意裹着熟悉感,缠得她呼吸都轻了半拍。梦里的余温还没散尽,耳边又开始响起敲门的——“笃,笃笃”,的声响,硬生生将程清禾从混沌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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