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脱的尽头是死亡吗

下午的时间对于宁屿听来说还是过的太快了,整个下午他基本都没学进去什么就看着窗外发呆。

许轻言时不时给他扔两个纸条确认他还活着,等到宁屿听实在被扔的烦了转头对着许轻言做了一个爆打的手势,那头才停手。

他同桌自从中午给他带了一瓶橙汁后就在没跟他说过话,一整个下午除了调整睡姿基本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宁屿听挺羡慕他的,睡眠质量这么好。睡了快三个多小时一点都不带醒的。

最后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他那位睡神同桌终于醒了,宁屿听看着宋疏河从桌子上起来伸长腿向后仰头靠在椅子上缓了两分钟。

“同桌,几点了?”宋疏河睡的太久了还没回过神嗓音里还带着倦意,眼神还不太清明。

“快要放学了。”宁屿听回答。

宋疏河很轻的“啊”了一声,他坐起身捏了捏被枕的发麻的胳膊。侧过脸时,宁屿听看见了他左半张脸被硌出来的印子。

看的出来他确实睡的很香了。

宁屿听收回视线开始盯着本子发呆。

他面前的本子被他修修改改涂的乱七八糟的,最上面写了两个相当大的丑字随后又被他挂掉了,然后又在下面写了同款丑字,不过这回是小字。

写的是遗书。

他咬着笔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毕竟他好像也没什么要嘱咐的。他之前写了一份,就藏在家里他书桌的抽屉里,那封信太幼稚了他不想给他爸看就锁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想告诉他爸这下他死了,他爸生活应该能轻松了。至少不用为了孩子操太多的心了,也不用为了家里多一口人吃饭而犯难了。

至少,真的会很轻松。

距离下课还有一分钟的时候,他终于动笔了。他想的那些话都没写,就写了五个字。

爸爸,我爱你。

下课铃响了,他把纸叠好放进口袋里。

“你放学之后要先写作业吗?”宋疏河背好书包敲了敲他的桌子,“我可以教你数学。”

“……今天不想写了。”宁屿听没抬头,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下次再说吧。”

“哦,好。”宋疏河点点头,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喊他,“宁屿听。”

“嗯?”

“拜拜,明天见!”宋疏河站在门口笑着冲着他挥了挥手。

他是真的很爱笑。

宁屿听想。

明明决定了去死决定了不想在和谁有交集,但这一刻像是被宋疏河的笑容感染了一样,宁屿听鬼使神差的顺着宋疏河的话回了一句,“明天见。”

等宋疏河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刚刚回了什么。

他蹙起了眉毛很难想象自己刚才居然顺着宋疏河的话回答了,这太奇怪了。

碰上宋疏河好像一切都开始变了,这种不能掌控的变化让他不安。宋疏河这个人太奇怪了,他身上像是总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忍不住向他靠近的魔力。

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的太快了,这种转变让宁屿听非常不适应,也让他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宋疏河太自来熟了突如其来释放的善意让宁屿听感受到无所适从。

“走吧。”许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屿听背上书包跟在许轻言的身后,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许轻言在前面走宁屿听在后面跟着。

“宁屿听。”许轻言开口了。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许轻言问。

宁屿听眼尖的瞥见许轻言通红的眼睛,他愣住了,“你,哭什么?”

“你要死了。”许轻言回答。

他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淡没有什么起伏,但是眼睛很快蓄起了水雾,他垂在身后的手攥紧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接着说:“我以为我可以接受的,就像你接受我活不下去的那样。”

“我一个下午都在想,在想要怎么劝住你。”许轻言摸了一把脸,眼泪被他蹭了下去,“我想了很多个说辞,我想说白血病可以治好的。没钱我可以借给你的,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欠别人的。”宁屿听递给他一张纸,“尤其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知道。”许轻言的音调变了,他接过纸没擦眼泪反而把他装进了兜里,“所以我没想劝你,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宁屿听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没关系,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宁屿听从兜里把那张被小心叠好的纸条递给许轻言,“遗书,给我爸的。”

“嗯。”许轻言闷声接过,问,“什么时候给叔叔?”

宁屿听想了想回答,“我葬礼的时候吧。”

“行。”许轻言把纸条放进自己的口袋,“还有别的交代的吗?”

宁屿听:“想不起来了,就这些吧。”

一路上他俩没有向往常那样沉默,他俩聊了好多,从小时候聊到对未来的畅想,他们谁都默契的不提宁屿听要死了这件事,依旧沉醉在对未来的期许中。

许轻言也难得打开话匣子给宁屿听讲了好多冷笑话。

宁屿听听的直笑,“许轻言,你的笑话要给我冻死了。”

许轻言白了他一眼,“爱听不听。”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他们都恍惚了一瞬,好像回到了他们都没有经历痛苦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的那阵子。

很轻松也很自由。

到家门口他们都住了嘴,两个人沉默的背过身各回各家。

宁屿听推开门进了屋子,他把灯打开了又去厨房刷了今天中午没刷的碗。

从厨房出来他手上还带着水珠,他随意甩了甩就靠着沙发坐了下去。

茶几上摆着一把水果刀,旁边放了几盒药。

药是他爸的,盒子上的字被撕掉了里面装的止痛药。

他拿起茶几上的刀用布擦了一遍,然后那着刀去了卧室。坏了的玻璃还没人来修,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他还是感觉有点冷。

他放下刀拿了胶带把窗户粘了几层,想了想又摸出手机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那边乱糟糟的像是在工地。

“喂?”宁父疲惫的声音响起。

“爸。”宁屿听喊了一声,“窗户还没修。”

“那应该是明天来,我打个电话再问问吧。”宁父往前走了两步到空旷的地方问,“吃饭了吗?”

“吃了。”

“那行,我先挂了,还有活呢。”

“好。”

挂了电话的宁屿听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总感觉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那把水果刀被他擦的锃亮,下定去死的决心后他就把手机关机了他怕突然一个电话或者一个消息打扰他的计划。

又在房间转了一圈后他才又回到卧室,刀就放在床头柜上,他起身拿过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了几下,考虑现在如果打麻药待会会不会还有能力自杀。

最后他咬了咬牙,割了下去。

他其实还是有些怕疼的,刀子划过手腕他感觉疼爆了。

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特别别扭。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划的他头皮发麻,又疼又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戳电线上了。

这种感觉比刀划进手腕的感觉还难受,他忍不住出了声,“好疼。”他没敢喊出声,他们这隔音不好他怕邻居听见过来询问,那样他还得找说辞,特别麻烦。

不过真的好疼,疼疼疼疼疼疼死他了。

疼疼疼!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疼死了啊!

没人告诉他这么疼啊。

同时他也感受到一阵畅快,一种终于解脱了的畅快。

去他妈的蠢蛋日子,老子受够了!

他拿刀又在手腕上划了一下,一股奇怪的感觉顺着他的神经流入四肢百骸,又疼又爽。

他也不知道割没割到大动脉,他拿刀一直割都快要把那手腕上的肉划烂了,中间那块都露出了骨头。

伤口挺深的,这下应该能死了。

他扔了刀靠在床边静静等待死亡。血不断的顺着伤口往外淌,他已经没力气了。

他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心慌耳边出现嗡鸣,世界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头开始昏沉,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挺大的,砰砰砰的。

他已经没有力气在管,只觉得马上就要解脱了。

解脱的尽头是死亡吗?

他好像进入了走马灯的环节,脑海里的一幕幕开始重现,那些被他遗忘在记忆里最深处的东西也浮出水面。

“咚咚咚。”

身体渐渐变轻。

“咚咚咚。”

意识逐渐消失。

“咚咚咚。”

宁屿听彻底晕了过去。

宁屿听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世界飘荡没有落脚点,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对他说。

“听听,窗外的花开了。”

那道声音很温柔像是风一样拂过他耳畔,本来已经要沉睡过去的灵魂勉强撑起一只眼睛,他面前是一张年轻温柔的脸。

“妈……妈……”宁屿听小声呼唤着。

女人的脸很模糊但宁屿听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

“妈妈。”

女人摇了摇头,明明看不着脸但宁屿听还是从中看到了失望。

妈妈。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太痛苦了。

宁屿听没能说上话,场景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次女人没有之前的活力,整个人形如枯槁的躺在病床上,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宁屿听看到他妈妈哭着抓住对他爸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眼里的泪越来越多,她崩溃的大喊,“汵林,屿听还小不能没有妈妈……”

“汵林……我还不想死啊……”

“妈妈!”

“妈妈!”

宁屿听哭着握住他妈妈的手,“妈妈,我也不想死啊。”

“妈妈!”

“妈妈!”

躺在病床上的宁屿听突然喊了出来把一直陪在他床边的宁父吓了一跳。

从昨天晚上接到宁屿听自杀的消息到现在他都没合眼,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许轻言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快要被吓死了。

他匆匆从工地跑到医院来衣服都没换,来的时候看到宁屿听毫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上,宁父感觉天都塌了。

他坐在宁屿听身边坐了一夜。一夜没合眼他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

他抬手握住了宁屿听的手,这一刻才发现宁屿听太瘦了,摸到的地方都是骨头。

他右手手腕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里面的伤口他没看见,但听人描述也知道有多骇人。

他不明白儿子好端端的怎么想要自杀呢?要不是他给了修玻璃人钥匙,他进屋发现不对劲踹开门打了120不然这下他都见不到宁屿听。

“听听,你为什么想死呢?”宁父握着宁屿听的手喃喃询问,“怎么就突然自杀呢?”

昏迷中的宁屿听没能给他答案,只是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妈妈。”

宁屿听抽出手给他掖好被子,学着宁母之前的样子笨拙着拍着他,“妈妈在呢,爸爸也在。”

宁屿听慢慢平复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

“爸爸。”他突然喊。

“在呢。”宁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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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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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河是踩着点进班的,他发现他同桌不在,转头踢了踢好兄弟的桌子,“喂,宁屿听没来吗?”

“请假了吧应该。”赵衡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咋了,撞你身上给你撞出感情了?大早上就问人来没来。”

“少管。”宋疏河把手里的豆浆扔给他,“没吃完剩下的,凑合凑合吧。”

赵衡伸手接了一下豆浆没接住砸在他身上了,“……喂狗呢?”

“你喝不喝?”宋疏河问。

“喝。”

宋疏河:……

教室这回已经开始晨读了,他回到座位上随便掏出一本书开始混。

掏书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个算草本,他翻来第一页想看看写没写名,接过不小心看到了满篇被黑笔划掉的痕迹。

其中有一行最醒目被黑笔在底下划了两道。

割腕自杀。

宋疏河惊到了他把本合上看到了封面名字那一栏,写着宁屿听。

他右眼皮开始突突的跳,他不动声色的把本给宁屿听放进桌堂。

他没想偷看人**的,但是这几个字吓了他一跳。

他掏出手机先找到宁屿听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SS:同桌你怎么没来上课?

——SS:你请假了吗?

宋疏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宁屿听撞进他怀里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开始不自觉的关注宁屿听,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想着对他的补偿。

他又打开赵衡的聊天框。

——SS:宁屿听为什么请假知道么?

“宋疏河。”宋疏河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到赵衡对着他比了个中指,“就斜对桌的位置,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宋疏河白了他一眼,“快点回我。”

“您可真难伺候。”赵衡低头捣鼓了一阵,宋疏河很快感受到手机振动了一下。

——Z: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听说是自杀。

——Z:割的腕。

——Z:听说割的挺深的,都露骨头了。

宋疏河看到消息皱了皱眉。

——SS:听谁说的。

——Z:有同学跟他住的近,看到救护车来了。

——Z:咋了,真给你撞出毛病来了?

宋疏河没管这条,他熄了手机屏把视线重新转回课本里。

他随便拿的是本语文书,这会他跟不认识字了一样,半天看不出来写的什么。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句话,还有赵衡发来的短信。

割腕自杀。

割的腕,挺深的都见骨头了。

他心思完全都跑偏了,他又想到昨天在医院里抖着身体的宁屿听。

“啧。”

他啧了一声,自己跟有病一样怎么总是忍不住要打听宁屿听。

他还是忍不住又打字问赵衡。

——SS:谁看到救护车来的?

赵衡显然是无语了,发过来一个无语火柴人的表情包。

——Z:大哥,有完没完,我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告诉你成不成?

——Z:张婉茹说的,她离他家进。

宋疏河刚要灭了手机,赵衡又发了一条。

——Z:不过她就跟我说了,班级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别去问。

——SS:嗯。

宋疏河合上了手机,第一节课是语文。教他们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不太正经,也不太严肃,爱开玩笑。

上课氛围还是挺好的。

宋疏河听了一会就没在听了,他打开课本摊开在桌子上假装跟着读书,手伸进兜里摸手机。

他第一时间看的是和宁屿听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他给他发的那两句。

宋疏河有些失望的退出聊天界面。

他点开浏览器打开搜索栏输入。

[白血病详细介绍]

很快他在界面上看到了很多回答,他点开最新的一个回答认真的看了起来。

越往下翻他就越觉得心惊,这是他从来不曾涉及过的领域,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苦难。

文字下面还附着几个图片,他放大点开看了一眼,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口蔓延。

他动了动手指点开网页的救助网站给那个人捐助了一百块钱。

捐助成功后他返回浏览器继续搜索。

[白血病可以活多久?]

这次的这个答案给的都很模糊有的说几年的有的说几个月的。

其中一条回答让宋疏河停止了滑动。

[急性白血病不治疗平均存活期1-3个月,短者确诊数天死亡。]

宋疏河指尖停在上面,手指曲了曲按了截屏。

他把这一溜病情分析都截了下来。

截完屏他要点进相册的手顿住了。

他有些茫然,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没过一秒钟迷茫的他又点进了浏览器。

[自己最近总是不自觉的关心不太熟悉的同桌这是为什么?]

答:不太清楚您的问题呢亲亲,请您提供详细信息方便我进行分析呢。

宋疏河托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番后,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撞进他怀里的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带着点水雾望向他,他心猛然漏了一拍,然后打字回复:

[他的眼睛很好看。]

答:请您在明确问题呢亲亲。

[我很心疼他。]

这次答案加载了很久,中间那个齿轮一直在转动。大概过了半分钟那头才有了回答。

答:亲亲这边觉得你是爱上他了呢。

宋疏河看到答案愣了一下,他皱着眉从浏览器退出。

什么狗屁回答,他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就爱上一个人。

胡扯八道。

不过宁屿听的眼睛是真的好看,亮晶晶的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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