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梦令

演武场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叶惊秋坐在崖旁的那棵古树下,看着那云海翻涌,波涛起伏,有些烦闷。

“叶师姐的脾气一向很怪,你又不是不知道。”

“嘘,小点声,等等被她听到了,我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她那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一道女声裹挟着微风送至他耳边。

如此熟悉的语调,两人双双回过头来。

群山叠嶂,云雾笼翠。

于适之回头,见她立在那棵葱郁的古树下,风掠起她马尾的蓝白发带,她侧脸微垂,眉眼洁净,苍白而又透美。

“师姐,你怎么来啦?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于适之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我是说师姐勇敢又强大,上次打的那妖怪落花流水啊,师弟我佩服。”

叶惊秋盯着他,“我早就在这里了。”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于适之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鲜花饼来,“哦对了,师姐,这是师兄前几日下山专门从鲜花之都定州带来的鲜花饼,我偷偷拿了几块,你尝尝,可好吃了。”

叶惊秋低头看一眼,“这是给我的还是给江师妹的?”

“当然是给你的。”于适之谄媚道。

叶惊秋抬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不错,可我不喜欢吃甜的。”

江月眠喜欢吃甜的。

之前路过饭斋时,就听到江月眠说好想念家乡定州的鲜花饼,她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时川记住了。

她记忆中的师兄,清冷如嫡仙,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原来,还是会有在意的东西。

叶惊秋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胸口闷的难受。

“惊秋。”时川在身后叫她,“才歇了几日,怎么就来演武场了。身体最要紧,练剑不急于一时,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师兄。”叶惊秋出声打断。

夕阳余晖,落日云海。

淡金色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侧,她面上却丝毫不添半分神光,她淡淡开口,“如果那日去诡画林的是江师妹,你会回去找她吗?”

时川一愣。

———

叶惊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像是为了逃避什么,那次她没有等到师兄回答就急匆匆地走了。

叶惊秋很烦,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

但走在路上,还能时不时地听到江月眠的消息。

“江师妹好厉害,这才几日,炼气竟又破了一个小周天。”

“对啊,我最近天天失眠来着,用她培育的灵草泡茶喝,睡眠果真好了许多。”

叶惊秋停下脚步。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刚进扶云宗的日子。

无人问津。

于是,在扶云宗沉寂了许久的叶惊秋,终于逮到了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自从她上次与织梦妖在诡画林大战之后,它已经许久未出来作乱人间,想必是在暗地里韬光养晦。但毕竟没有除根,相隔几月,青崖镇中便又出现了它都身影。

扶云宗当仁不让,立刻又派出了除妖小分队。

鉴于上次的经验,楚江多派几个队伍前去。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被列入队伍名单之内。

叶惊秋十分不平衡,本想着去求楚江,但恰逢楚江闭关未出,她连连等了五日都没见到师父的人。

于是在那棵海棠树下,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偷偷地跟着他们下山。

她没有线索,贸然前去还是不妥,只能偷摸跟在他们身后。

然而行至山脚下的客栈,叶惊秋就忍不了了。

她好饿。

她下山之程来的匆忙,连所谓的银板儿都没带几个,她默默地立在门口啃着干瘪的面包,幽怨地看着他们桌上萦绕着丝丝香气的美味佳肴。

店小二顶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走近,“客官,吃些什么?”

约莫是怕暴露自己,叶惊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什么人啊?不吃饭站那门口干什么?我们不做生意的啊?”

小二的这一通嚎叫,惹的不少食客侧目。

按照她以往的暴脾气,她大约会把来人给揍一顿。但今时不同往日,叶惊秋压下心中的怒火,把斗笠往下压了压,刚准备踏出门槛。

“惊秋。”

是师姐慕雨的声音。

慕雨是扶云宗长老慕连山的女儿。她为人向来和善,叶惊秋无法忽视她,被她这么一叫,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叶惊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惊秋?饿了就过来吃些吧。”

叶惊秋本想撒腿就跑,但听着肚子立发出的清晰的“咕噜”声,她犹豫了。

片刻后,她乖乖坐下。

同行之人有些许不解的,他小心声地说,“师姐,你叫她吃饭干嘛?她或许是偷偷跑下山来的,这要是被掌门知道了…..”

叶惊秋刚咬了一口鸡腿,神色如常,“师兄放心,师父若是怪罪下来,我不会连累你们。”

话音刚落,下一刻,叶惊秋就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差点都拿不住筷子,再抬头一看,桌上的几人纷纷倒地。

或许是这些菜有问题。

所幸她吃的并不多,尚存有一番理智,只是整个人晕的厉害。

她顺势趴倒在桌子上。

几个年轻的大汉走过来用黑袋子蒙了他们的眼睛,拖到了什么地方。

视域狭小昏暗,脚边有火油的味道。

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入耳中。

“村长,我们真的要这样吗?我听说这都是些修仙者,万一半路醒过来……”

“就因为如此,我用的软骨散才下足了剂量。我能怎么办,上次来的那只妖怪说只要我们把这些来捉妖的修仙者杀了送给它,它就答应不再来侵扰我们的村子。”

“妖的话,你也信?”

身后传来声嗤笑。

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缓缓回头,他的眉弓上有着几条疤,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叶惊秋环视四周,才发现这是处并不大的柴房,逼仄的屋子里站了不下数十个人,他们拿着火把,看着她的眼神幽暗无比。

“还能怎么近来的,被你们绑进来的呗。”,叶惊秋说,“放人。我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中年男人却是道,“放了你们,我们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毫无惧怕之意,“你们修仙者不是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吗?不能随意殴打凡人。况且,这软骨散里加了可以限制修为的东西,你的剑,使不出来。”

村长说,“阿虎说的有道理,不杀了他们,我们就没有活路。”

叶惊秋冷笑一声,画影被她松松地捏在手心,“你又不是凡人,织梦,几月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扮演角色?”

她刀锋上下一点,拉出一条不甚明亮的光弧,激得火把明明灭灭。

中年男人还未来得及出手,便看见一抹浓郁的身影压过来,剑的主人低睨着他,眼神冷得瘆人。

他抬起眼,面颊之上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剑术有进步,不过,还杀不了我。”

话未完,叶惊秋只觉一阵恍惚,眼看着他的身形一晃,叶惊秋眨了眨眼睛,刚要落刀,才发现刀下的人似乎有些不对。

他弓着背,瑟瑟发抖,瞳孔里倒影的是她的刀光。

明显不是刚刚那个人。

织梦应该是又附到了其他人身上。

想必是那软骨散起了作用,她眼前有些模糊,化作光陆怪离的虚影。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她不行了,把她抓起来。”

有人朝她扑来。

“你们抓我干什么,抓妖啊,它就藏在你们中间。”

叶惊秋分辨不清织梦藏匿于哪个人身上,她只好将剑掉了个儿,用剑柄将冲过来的人给扫了出去。

她放狠话,“谁再过来,我就杀谁。”

与此同时,凌乱的脚步声在风中逼近。

随着一声娇叱,浮光掠影之间,露出个纤瘦的身影。

剑风袭来,白光如潮。

白刃横空飞来,后面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嚎叫,织梦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

叶惊秋觉得不可置信,江月眠居然如此轻易地杀了织梦妖。

“师姐,住手。”

江月眠的剑锋擦着叶惊秋的剑刃。

“再怎么样,师姐你也不能对无辜的村民动手。”

“他们无辜?”叶惊秋觉得有些好笑,“那织梦妖藏在他们中间。他们要动手烧死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们无辜?”

————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惊动了正在闭关的楚江。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这是楚江的声音。

“我有什么错。”

少女倔强地抬起头,耳畔凌乱湿润的头发贴在脸侧,“我们好心来救他们,他们却对我们动手,难道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楚江很生气,“这是规矩。”

她唇角仍溢着血,眼睛却亮的可怕,“这算哪门子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按照师父的做法,恐怕等不到你们来,我们就命丧黄泉了。”

“你私自下山就算了,还口无遮拦,公然伤人。”楚江忍无可忍,“叶惊秋,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之声不断。

“是啊,叶师姐这次确实过分了,打了人不说,还险些把江师妹伤了。”

“你不知道,叶师姐一向都自恃高傲,连内门规矩都不放在眼里,掌门这次若不亲自惩戒她,恐怕她以后更是目中无人了。”

“……..”

他负手背过身去,吐出来的话冷冰冰的,“去律堂自领十鞭,关七日禁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她!”

“师父。”时川出声阻拦,“惊秋重伤未愈,鞭子就免了吧。”

慕雨说,“掌门,此事是我们考虑不周,但昨日要是没有叶师妹,我们恐怕….”

“民间天子犯错都与庶民同罪,她犯了错,就该受罚,你们不用再替他求情。”楚江说罢,甩了甩袖子,带着江月眠回去休息了。

周围人流渐渐散去。

叶惊秋没有说话,她跪得腿有些麻了,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惊秋,你这又是何必,你给掌门服个软,此事说不定就翻页了。”

“师姐。”叶惊秋堪堪扶住她的手臂,她的神色十分疲惫,扯了扯苍白的嘴唇,“我没有错,为何要认?”

———

叶惊秋被关完禁闭出来时,已经是十天之后。

此时离一年一度的仙林大会,仅仅只剩一天。

所谓仙林大会,实际上就是东极海各大仙门比武切磋的平台。

她睁开眼皮,入目便是那淡黄色的帐子顶,被斜蹿进来的夕阳一照,盈盈波动,像是泛着涟漪的湖面。

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这十天的禁闭十分难熬,先不说整日跪在蒲团上反思,饭菜也不好吃,更何况她天天晚上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异世狐尾,天外领主。

都是些无厘头的东西。

天色渐暗,叶惊秋照常去饭斋里寻觅吃食,才到了门口,便发现里头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随风摇曳,流光溢彩。

月色清辉,灼灼灯火,映着江月眠灿烂的笑容。

她随手拉了个路过的柳师妹,“今日是有什么活动吗?”

“今日是江师妹的生辰,大师兄亲自掌勺,大家都在为她庆祝呢。”

或许是发现叶惊秋面色不太好,她热情地提出邀请,“叶师姐要不要一起?听说大师兄的厨艺很好,说起来我可还没尝过呢。”

叶惊秋后知后觉,她今年的生辰早就过了。

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生辰,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

然而也并没有人问过,更没有人为她庆过生。

她以为,进了仙门,就不需要过生辰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

饭斋里其乐融融,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了,我有些累了。”

她又灰溜溜地跑了。

跑到兰台吹晚风。

没成想那逍遥门的顾愈又撞她枪口上来。

“就你这种孤僻暴躁,脾气阴晴不定的人,怎么可能叫人喜欢的起来,大家不喜欢你,都是有理由的。”

叶惊秋没工夫跟他扯皮,“闭嘴。”

“喂,你也太嚣张了吧,看我不好好整整你。”顾愈看着她这副样子就恼,从身后拿出了个由混沌水气而凝结成的水波纹镜。

他哈哈大笑起来,神情近乎狰狞,“你不是很厉害吗?听说这是妖族圣镜,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抵挡地住。”

“东海灵镜,你也敢私自拿?”

随后一片白光闪过,叶惊秋被刺眼的光闪地闭上眼睛,她脑袋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荒唐而怪诞的梦。

梦中的画面模糊而扭曲,大雪封山,十里苍茫。血水顺着台阶一路蔓延,染红了雪地,像一朵朵傲雪凌霜的红梅,透着一股诡秘凋敝的美感。

大殿之上是一片沉郁的寂,顾愈衣袍带血,颤颤巍巍地往后缩。

风中有银铃作响,剑尖擦过地面的声音却令人毛骨悚然。

叶惊秋眼看着那血衣曳地的神秘女子如行尸走肉般,拖着长剑,步伐一步一步靠近。

她一言未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郁郁的暴虐气息。

而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是时川。

叶惊秋下意识出声,“师兄,小心。”

时川似乎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他白衣脏污,没了以前的冷静自持,眼神趋于复杂,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又像是痛惜,“怎么会这样…..”

“惊秋。”

后面两个字如同惊雷,叶惊秋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用力一扯,生硬地拉了回来。

眼前的画面一转,她茫然地低头,翻涌而来的血气使她本能地看向自己的手,她泛白的指节握着把剑,血珠如线般一滴一滴地从剑锋淌落,染红了她的青袍。

地面上的染血的剑痕,在她脚下戛然而止。

直到她看见被逼到角落里的顾愈,他瞪大双眼看着她,眼神里是对死亡的恐惧,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生了什么。

记忆凌乱地涌入脑海里。

她之前不是在与顾愈比试吗?

刚刚她看见的那个冷漠,阴沉,像是来自地狱的神秘女子,竟是她自己。

余光之中,她瞥见自己身后巨大的狐尾,蓬松而柔软,犹如流光溢彩的祥云。

叶惊秋头痛欲裂,她脸色惨白,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脱离手掌,与地面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抱着头,首先触碰到的,竟又是自己高耸竖起的耳朵,像是两片轻盈的羽毛。她的身子慢幔滑下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楚江姗姗来迟。

风声呜咽,也掩盖不了周围低低的议论声。

“既然是妖,怎么还能留在扶云宗?”

“妖多险恶,我看当场诛杀也不为过。这几日宗门内混进了妖,说不定就是她与之勾结的。”

叶惊秋面如死灰。

她张了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没有背叛宗门。”

“我也没有想杀他,是他先对我动的杀心。”

叶惊秋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突然会对着顾愈大开杀戒。

“大胆孽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楚江紧锁眉头,神色凝重,看向她的眼神冷地像冰。

他背过身去,良久,才道,“领五大天雷鞭,带去无极崖吧。”

此话一出,众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虽然其他掌门一致认为,对付一只阴险狡诈的妖,当场诛杀岂不是一劳永逸?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不过无极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往往都是有去无回。

在那里,被关了千年的妖魔们早就蠢蠢欲动。

——

行刑的那日,是个冷到极致的雪天,叶惊秋只穿了身单衣,跪在地上被冻地瑟瑟发抖。

天边闷雷滚滚,连阴沉的雪幕都被照地发亮。

围观的人群中有带着同情的,或是鄙夷的目光,偏偏是她以前最讨厌别人看她的那两种神情。

她挺直着脊背,木然的视线扫过人群,随后闭上眼睛。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却不防那激起天雷的鞭子如刀一般劈下,她被抽得猛向前倒去,胸腔中血气翻涌,直冲鼻尖。

身上是散架般的剧痛,后背渗出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叶惊秋趴在地上,乌发沾了汗水,凌乱地贴在面颊上,与血渍和泥沙黏在了一起。

这一鞭子下去,抽碎了她以往所有的骄傲和自尊。

她知道现在自己狼狈至极。

无极崖也同样暗无天日。

森森妖气在崖底盘旋,久久不散。

压抑,陈腐,腥臭。

这是叶惊秋对无极崖的评价。时间久了之后,她也数不清自己在崖底待了多少时日。

她的皮肤也因为太久不见阳光而变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若再不出去,她恐怕就得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里腐烂。

生前无人在意,恐怕死后也是。

她难道真的要这样死在这里?

如尘埃,如枯骨般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堕落,堙灭?

她不要。

就算要死,也要让这修仙界所有人都记得她,记得她叶惊秋的名字。

直到她有次趁机打晕了个守卫巡逻的弟子,在一个寂寥的雨夜跑了出去。

壁上幽暗的火光燃尽,叶惊秋在门口驻足,看见那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庞。

他长睫半阖着,在即将熄灭的那一片光影里,那张脸显得异常冷清。

宋砚清。

叶惊秋感慨刚才对他下手太重,不过,他什么时候成了巡逻弟子?

顾不得其他,自由而新鲜的空气一度使她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只是奇怪的是,无极崖一向守卫极其森严,这回却一路畅通无阻。

她不想细想,也不敢去细想。

雨还在下,沙沙的雨露声莫名令人心烦。

四下静了片刻。

叶惊秋十分警惕,当即捏诀抽出画影。

刀光相接,在湿润的雨幕里闪烁,淡青色的气旋在四周激荡。

叶惊秋脸上沾着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她拿剑的手分明在发抖,看向那个在雾气中的影子, “你谁?”

那人半张脸被斗笠的阴影遮盖住,只能瞧见个白皙的下颌,他扯了扯唇,只是说,“你跑不掉的。”

“我不想杀你。你若非要拦我,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宋砚清。”

对面那个人没有动。

叶惊秋随即旋身抽刀,墨色的衣摆扫过道旁的枝叶,溅起一串串水珠。

她虽受着伤,但出剑极快,那带着雨露的剑锋不偏不倚,刺中了少年人的胸口。

雨丝混着血珠,落在剑刃上,发出铮鸣。

宋砚清垂眸盯住她,斗笠之下的那双一双眼晴里有湿润的雾气,犹如迷蒙的远山,摸不清方向。

叶惊秋尚微有些气喘,她愕然抬头,“你干嘛不躲?”

疲惫与晕眩冲击着她并不太清醒的神智,刚刚那一剑,她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因为她压根就使不出什么力气。

要想挡她的这一剑,非常容易。

叶惊秋没料想到他连躲都没有躲,她似乎顿了一下,索性不去看他,转而望向蜿蜒曲折的山道,叹了口气。

她抬手将画影剑砸入湍急的河流中,声音如风雨一般冷,“回去吧,宋砚清,今天就当没见过我。”

“或许下次再见面,就是你要杀我了。”

“而我们,也只会是敌人。”

她转过身,扶着左肩已经开裂渗血的伤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道是恨极,还是对生活了十余年的扶云宗没有丝毫留恋。那样长的一段路,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得很慢,却一次也未回头。

宋砚清立在原地,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步履蹒跚的身影上,直至她消失在山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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