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一抬,长剑呼啸而至,震得纱纸窗都呼呼作响。
巨大的动静使其他的几人都醒了过来,他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叶惊秋剑气凛然,对着“江月眠”大打出手。
时川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拉住她出剑的手,“惊秋,你在干什么?”
“织梦附了她的身。”叶惊秋甩开他的手,声线淡薄,“别愣在那了师兄,快来帮忙,逼它出来。”
时川一顿,看向立在一旁的“江月眠”,她神色紧张,恹恹地叫了一声,“师兄,我不是。”
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具体奇怪在哪里。
他脑子很混乱,“惊秋,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刚看见了,还能有假?”叶惊秋懒得跟他们废话,抬手又是一剑,却被突然蹿出的黛蓝色身影逼的连忙调转刀头。
因为速度太快,锋利纤薄的剑刃割破了她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叶惊秋很生气,“于适之,你干什么?”
于适之挡在江月眠的前面,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知道师姐一直不喜欢江师妹,你嫉妒她抢了你的风头,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吧。”
叶惊秋瞳孔微缩,她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于适之低着头,没有说话。
“好,你够有种。”叶惊秋眸子里皆是冷寂,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让开。”
于适之不让,他眼瞅着那细长的剑身从他脸颊处擦过,刀风拂动他耳边的碎发,随后重重地抵住墙壁,发出闷响。
她手中的剑犹如灵活游弋的银蛇,只迅速一划,便挡住了“江月眠”的去路。
叶惊秋的嗓音冷静又含着笑意,她用刀尖挑起“江月眠”的下巴,“好啊,师妹,那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进我们扶云宗是什么时候?答错了的话,我的剑就不听使唤了哦。”
泛着泠泠寒光的剑刃紧贴着“江月眠”的脸,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半边脸骨生变,“最后一次,是你们的死期。”
话还未听清,于适之就感到身后一股蛮力,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树干上。
那双如枯树皮般粗糙尖细的手透过浓雾的屏障,准确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叶惊秋裹挟着厉风而来,一剑刺中了禁锢于适之的那双手。
无数双腥红的眼睛在头顶显现,织梦妖发出一声惨叫,一缕青烟从江月眠身体里冒出来,她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整个小镇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织梦不除必是祸害,你们先走,我断后。”
于适之咳的不行,一下回头,才发现叶惊秋提着剑如乘风一般掠过林梢,消失在漆黑的丛林深处。
除了织梦妖,这小镇上藏匿着的妖物,远比他们想象地,要多的多。
一路上,他们两斩了不少小妖,但奈何数量太多,江月眠又迟迟不醒。于适之一只胳膊受了伤,帮不上时川什么忙,好在半路上碰到了东极海其他仙门的队伍。
时川将昏迷不醒的江月眠放下,心中捉急。待队伍中的医修看过之后,他才松下一口气。
夜风微凉,屋外头落起了雨,时川盯着那濛濛的雨雾,忽然问,“惊秋?惊秋呢?”
于适之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咽了咽口水道,“完了…..师姐没有跟上来吗?”
“她一向冲动,我不是叫你看着她吗?”时川无力地坐下,额头上冷汗涔涔,“我去找她。”
“不行,不行,师兄。”于适之犹豫地扯着他的胳膊,“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你若贸然前去,恐怕…….”
——
诡画林中,树影摇曳,剑气凌风,叶惊秋默默地用指腹蹭过脸颊处的血迹,如墨色的衣袂逐渐与夜色相融,她的嗓音淡如冷霜,“继续。”
织梦妖累地气喘吁吁,枯手撑住膝盖,“我要累死了,还打啊?”
叶惊秋耸耸肩,睥睨着它,“不是你说要跟我决一死战的吗?”
“我说咱俩都是同类,你得饶妖处且饶妖,差不多得了,何必对同类赶尽杀绝?”
“同类,谁跟你是同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叶惊秋对此嗤之以鼻。
“怎么,还真装上了?”织梦妖那颗硕大的脑袋笑得一晃一晃的,脸上表情千变万化,“不过嘛,你也算是给我们妖届涨脸了,进仙门,你可是妖域第一人。”
“信不信我把你嘴皮子缝起来?”
“姐,你就饶了我吧。你这尾巴如此漂亮,想必是出自狐中大族,何必跟我们过不去?”
叶惊秋嘴角一抽,下意识往后扫了一眼,瞬间呆住。
因为在她的身后,长出了一条淡红色的狐狸尾巴,柔软的茸毛随着身体的幅度微晃,像是红色的鸢尾花交织盛开。
她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妖。
也不可能是妖。
“不可能。”叶惊秋的声音顿了顿,“你的幻术,太差。”
“世间万物,皆有可能。”它忽然阴沉沉地笑了一声,一双红色的眼珠充满戾气,“你是第一个说我差的人。”
它发了狠,枯树皮般延展伸长的手绕过了叶惊秋的剑,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拉,发黑的指尖划破她薄薄的衣料,开了几道极深的血口子。
不断下落的血珠子染红了她右边的衣领,织梦妖得意地笑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针尖划过玻璃,极其刺耳。
却不料下一刻,叶惊秋后仰侧身,柔韧的剑身一晃,刺破了它的胸口。
织梦妖那张血盆大口僵在了半空,它踉跄后退,仓皇抬首,对上那一双如泼墨远山般飘渺的紫眸。
随后是一道清越如水的女声,只是听起来有点哑,“别笑了,你笑得,真难听。”
“你等着。”织梦妖捂住自己的胸口,用着残存地力气闪回林间。
黑气消散,叶惊秋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她失力地倒在泥水里,却起不来身,只好咬紧牙关扯下一截布料将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忽然有重叠的阴影,漫天的雨丝砸在面颊上,叶惊秋神思紊乱,仍警惕地屈指握住身后的剑柄。
叶惊秋半睁着眼皮,却不防有人将兜帽扣到了她的头上,视线遮挡之中,她瞥见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颌。
她的声音干涩,像是被雨水呛了嗓子, “怎么是你?”
“我路过,看见这边妖气冲天,有问题吗?”宋砚清俯下身与她相视,他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眉眼清隽至极,“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叶惊秋勉强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她喉间溢血,有点懒得说话, “别管我了,你赶紧跑吧,这妖精说不定马上就要搬救兵回来,到时候我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寂寂长夜中,他的声音冷淡而又清晰,“我不怕死,你很怕死?”
叶惊秋被他问愣住了。
她垂头思考了一会,“说怕的话,好像也有点怕。”
“怕的话就上来。”宋砚清并不想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他蹲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背,“我背的起。”
按照叶惊秋以往的性子,要让她将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这是她绝对干不出来的事。但她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况且她确实走不太动了。
天色凝重,苍翠的远山也似乎被雨水洗的碧绿泛光,飘飘洒洒的雨丝好似薄雾轻烟,少年步伐稳健,行走在这一片青纱山色之中。
叶惊秋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整张脸埋在兜帽里,兜帽的毛边暖融融的,身上的伤口好痛,她没由来地觉得十分委屈,忍不住要落泪。
泪水积聚在眼眶,像是怕被人发现,她仰起头,努力掩盖住自己的啜泣声。
绵绵青山横亘一方,山道悠长,除了淅沥交织的雨珠,唯有清风与腰间银铃作响,宋砚清走了一段路,突然步履一顿,“你在难过。”
叶惊秋吓了一跳,慌忙擦干眼泪,尽量维持自己正常的音色,“我才没有。”
他侧过脸,漆黑的眼眸里有细微的水雾,他并没有瞧她,只是说,“我兜里有梅子糖。”
叶惊秋的声音蔫蔫的,“那都是些小孩子吃的玩意,我又不是小孩子。
兜帽滑下去几分,叶惊秋只听纸袋一响,微微抬头,一颗糖便塞入她的嘴里。
唇边冰凉指腹的温度转瞬即逝,口腔中充斥着酸酸甜甜的味道,梅子味竟十分浓郁。
叶惊秋低头,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这样近的距离,他眼中有荧光荡漾,映出清辉光斑。
“你究竟为何救我?我们又不熟。”
“是不熟。”漫天湿雾里,他的神情干净而又认真,“本来确实懒得救,怪我当初欠你一个人情。”
叶惊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鬓间银叶随着她的动作轻晃,“那这样算,我岂不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那便欠着吧。”他转过脸去,声音很轻,犹如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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