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到有点不真实。
明媚得仿佛有人给天空罩上一层七彩滤镜，若有若无的华光偶尔从眼角余光中闪过，身处其中，有种置身于现实之外的梦幻感。
苏铁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漂亮的光线，也从未从幻觉中或者梦境里看到过。
他心有所感，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天穹寥廓悠远，上面却并没有太阳。
这里和现实世界……不，应该说，和他之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住院的这些年里，苏铁认识不少病友。其中一个就曾经告诫过他，说他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在这个病友的学说里，什么人类就是被观测的缸中之脑都是小儿科。他觉得，世界是一道由很多个精神病人精神共振出来的虚影，是一团虚拟的精神投射。
苏铁当时就觉得对方说话很有道理，虽然他还有不认同的部分，但依旧对对方的学说报以尊重，并将之牢牢记在心里。
此刻，他决定暂且套用一下这位自称见多识广的病友的学说，把《危险信仰》当成另外一个虚影。
由一群精神病人精神共振出来的虚影。
都是虚影了，那发生什么匪夷所思违反常理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苏铁很没所谓地继续往前走，很快将窃火者神庙外面的环境一览而尽——外面啥都没有。
神庙外是一片几十米见宽的空地，光秃秃的，草都不见长。
三层高台逐级往下，能看见连接高台的一段栈桥。
栈桥另一端被浓密的白雾环绕，透不过任何光线，看不到另一头具体在哪。
但这座连接神庙的栈桥是通往外界唯一的出路。
根本没得选，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苏铁再度举步向前，身影很快没入浓雾之中。
姜川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格外没底，但还是咬咬牙，直接跟了上去。
浓雾之中的栈桥看上去很深，路也很远，但实际上走了没几步，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视线明晰起来，能看到栈桥另一头连接着一个漂浮在云雾之上的空中岛屿。
此外，空中岛屿还连接着其他的栈桥，呈放射性往外搭建连接，而栈桥尾端毫无例外都隐在浓雾之中。
数一数，包括他们现在所站着的窃火者神庙栈桥在内，面前一共有七座栈桥。
在这里，苏铁和姜川见到了其他的玩家，活的玩家。
玩家人数不多，略微一数，大概二十来个。
其他栈桥上也站着和苏铁他们一样的新人，一旦有新的人类玩家走到出口处，就有人上前迎接。
七个新手关卡，分别对应七个不同的神明吗？苏铁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了栈桥出口处。
每一座栈桥的出口，分别站着一座石像。
窃火者这座桥的出口，站立的是已经风化斑驳的窃火者石像——苏铁在神庙内见过倚过，还记得祂的身躯与面容。
臂膀上的裂痕、脸上模糊不清的五官、腐朽风化的身躯，都和在神庙里的那一座一模一样。
而其他六座石像则是一个比一个完整、一个比一个华丽。
最明显的不同是，其他神像除了完整、华丽之外，石像的脸上都带着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容。
而窃火者，身躯破旧风化不说，五官也都模糊了——不是因为身负璀璨光芒导致的五官模糊，单纯只因老旧而模糊。脸皮上还有一道道皲裂开的裂痕。
姜川简单扫了一眼之后，觉得窃火者实在太惨了些。
和其他神像站在一起，没有半点神明的气派，简直像个没穿衣服的乞丐。
——【窃火者信仰微薄，行走在人世间的信徒寥寥，已无力驱逐黑暗】
这是电子音曾经给出过的信息。
结合石像的情况来看，一句信仰微弱已经不足以概括窃火者的惨。
他肯定是七个神明当中，最落魄、信仰最少、混得最差的那位。
看上去日薄西山，气数将近啊！
“别的通过新手关卡的玩家都有人接，但我们没有人接。”苏铁忽然说话了。
姜川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七个出口，只有窃火者这边没有接应人。
“……”真的好没人气一神明。
如果说，玩家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起点就是神庙代表的神明的话，那他们的出生地无疑是很差很差的了。
姜川无奈叹口气。
而事实确实如苏铁所说的那样，其他玩家只是远远看着他们，并不主动靠近，间或低头耳语几句，看向他们的目光极其古怪，带着某种难以分辨善意恶意的好奇与打量。
这情况，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欢迎玩家姜川来到玩家广场，玩家广场是玩家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站。】
【玩家广场是绝对的安全区，禁止打架斗殴，违反的玩家将被处罚。】
【玩家广场可以将玩家传送至任何地方，请玩家选择目的，继续接下来的旅途。】
原来这是个中转站。
姜川算是明白玩家广场是干什么的了。
既然这里是绝对的安全区，那就不用关心这些玩家心里在想什么，统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是安全的，能活下去，能毫无忧虑地考虑接下去的计划了。
刚这样想，就有人走向他们。
一个娃娃脸的玩家走上前来，他悄悄打量了一眼一身狼藉的苏铁，很快转向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姜川，说道：“你好，我是使徒公会的成员，很高兴认识你。”
娃娃脸眉眼弯弯，对姜川摆着一张格外客气的笑脸。
只消一眼打量的工夫，娃娃脸就能判断出来眼前这两个人中谁才是他最想笼络的那位，自然知道自己的笑脸要迎向哪位。
苏铁脸面虽然干干净净，但额头上长着结痂的伤口，病服上黏着干涸的血痕，胸口处糊着的血污颜色尤其深，连底下的字都看不清了。
这一身狼狈，不大战好几个回合根本弄不出来。
这让娃娃脸很快确定了苏铁的生存方式——一个拼尽蛮力才能勉强通关的莽夫。
一个无脑的武力输出，使徒公会根本不缺，也不需要。
更何况这个武力输入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武力输入，那一身狼藉与身上的病服就让人很信不过他的战斗力水平。
他们需要的是一些特别的、更为稀缺的人才。
而这个身穿风衣的、优雅的、连灰都没沾的男人看上去赢得毫不费力。
很明显，这两个人之间，他才是负责脑力控场的那个。
一般来说，这种组合只需要打动控场的那颗脑子就可以，剩下那个武力输出的人就会跟着行动，根本不需要耗费额外的精力去说服。
娃娃脸笑得一脸无害，主动伸出手来，打算和姜川来个友好的见面礼。
姜川和他握了握手，言简意赅：“姜川。”
娃娃脸问：“我想问问你……和你的同伴，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使徒公会？”
姜川没有直接答应，反而先盘问道：“你们使徒公会是干什么的？”
娃娃脸微笑着，解释道：“在这个游戏里，一共有七个公会。而我们使徒公会是七个公会里最大、最强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说到这，他隐隐有些得意：“虽然组成公会是玩家自发的抱团行为，但是一般来说，公会的成员都是以信仰来划分的，一个公会只收同一种信仰的玩家。但我们使徒公会不一样，庇护我们的是贪婪与**之神，不具有排他性，祂只怕我们要的不够多，根本不会给我们加一些毫无意义的限制。所以，祂，包括祂的信众，都很欢迎其他神明信徒的加入。”
所以，这是一个什么人都有的公会。
不愧是贪婪与**之神，真是不挑啊。
太没品了。
姜川瞬间没有继续谈话的兴致了，他道：“对不起，我对使徒公会没有兴趣。”
娃娃脸的微笑僵在脸上。
看起来温和谦雅，没想到这么难搞。
他转向一脸木然的苏铁，试探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使徒公会？”
苏铁掀起眼皮，轻轻扫了娃娃脸一眼。
苏铁：“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反应这么平平吗？娃娃脸再度僵硬了脸色。
他不死心地强调：“我们使徒公会是最大、最强的公会，同时也是所有公会里福利最好的，请你们认、真、考、虑、加、入、我们！”
他说得一字一顿，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友好。
卸下和谐的伪装后，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
姜川没有回答，只将目光默默投向苏铁，暗自等待苏铁的判断。
苏铁去，他就去，虽然使徒公会没品，但是……如果苏铁说他们有可取之处，那就当他们有可取之处吧，也许只是现在的他发现不了而已。
娃娃脸也看出了姜川的意思，心下愕然：没想到他居然搞反了！
居然是要先搞定这个看上去很血腥暴力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娃娃脸立即转换策略，重新拾起笑意看向苏铁：“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苏铁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仔细看看我。”
“嗯？”
苏铁困惑问道：“我长得像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吗？”
娃娃脸：“……”
难怪都说窃火者的信徒在这个世界里会死得很快，这种固执的性格和一块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根本说不通道理！
会长为什么要把拉新人的任务交给他？好烦！
娃娃脸在苏铁这里碰了钉子，皱着眉头，忍着脾气没有发作——也有点忌惮的意思。
毕竟窃火者的神庙关卡已经很久没人打通关了。
他进入游戏时，窃火者的神庙就是关闭状态，之后也一直是关闭状态，他只能从一些老玩家的嘴巴里听说一些口口相传的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知道一些事情。
娃娃脸不敢发飙，但口吻冷下来不少：“实话告诉你们，窃火者的信徒在这个世界没什么生存空间。我们公会愿意收你们已经是奇迹，除了我们使徒公会，不会再有别的公会愿意收留你们。我不骗你们，不信你们问问其他在玩家广场接应的接头人，还有哪个公会愿意让你们加入？”
“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公会庇护的玩家，最后都死了。”
娃娃脸冷着脸说道：“加入我们使徒公会，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只有贪婪与**之神，才会宽容地对异信徒敞开怀抱。最后问你们一次，是否加入使徒公会？”
“错失这次机会，你们可就没有公会要了。死了都没人给你们收尸。”
苏铁眨了眨眼睛，还没回答，身后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谁说他们没公会要的？”
突兀响起的那道声音打断娃娃脸的话，姜川率先回头看去，只见一衣着华丽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而在看清来人后，娃娃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到不行。
修改了下结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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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