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绣有金色暗纹的黑色长袍，金丝镶边的发带扎起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清俊斯文却略显操劳的脸。手里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扇子，扇尖点在手心里不停地敲。

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人多势众，声势浩大。

看到来人的阵仗，娃娃脸的脸色极其难看，心知这一趟拉拢新人的任务恐怕困难重重。

他没想到，柳意来居然亲自出面，来和使徒公会抢人！

在这个世界里，柳意来的地位可不低，娃娃脸不知所措中透着一丝镇定，脸色难看了一瞬但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面上什么情绪都不表露出来，但暗地里手指飞快，偷偷给自己的会长发了消息。

在娃娃脸发消息的空档，柳意来已经步向前来。

“我们公会欢迎两位的加入。”柳意来上前两步，面对着姜川和苏铁两人，眼睛弯弯，笑得十分温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商行的会长，柳意来。”

没等苏铁和姜川说话，发完消息的娃娃脸抬起头来嚷嚷道：“柳会长，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两个人是我们使徒公会先看上的。”

柳意来脸上四平八稳的笑意不减：“你看他们愿意搭理你吗？”

“你——”娃娃脸又在柳意来这儿吃了瘪，可面对柳意来一张总是和气生财的笑脸，却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难道因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会长觉得他脾气很好，就把这种任务派给他是吗！ 他真是一点都不擅长拉拢新人啊！

娃娃脸冷笑一声：“人家是不愿意搭理我，但也不见得愿意搭理你啊。”

面上还在死撑，心里却已经慌到不行。

会长啊会长！赶紧过来啊！对面商行可是直接派出会长来拉人了！输人不输阵行不行啊！

柳意来用扇子敲一下手心，不再理他，看了眼姜川，视线又转向苏铁。

这个穿着病服的男孩一脸恹恹，容貌倒是很出众，气质很特别，明明长了一张昳丽的面容，身上却有种难容于世的抽离感，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这种疲顿病弱的气质弱化了他精致五官带来的冲击力，让他看起来十分无害，整体看上去年纪很小，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

是年轻人啊……

至于另外那个穿风衣戴耳钉的，气质比他还骚包，衣着上对自己身份的伪装与修饰太多，一看就是老油条。

他素来喜欢胜算更大的选项。

柳意来很快锁定自己要游说的对象。

他态度诚恳地对苏铁说：“我们商行是所有公会里福利最好的——”

没等他说完，苏铁睨了他一眼，冷不丁笑了。

苏铁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娃娃脸，说：“你说你们商行是福利最好的公会，他说使徒公会是福利最好的公会。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福利最好的？”

“这样，要不你们先打一架，得出一个共识之后，再回来找我？”苏铁目光扫向一旁的空地，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意来脸上的笑容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他清了清嗓：“我们商行成立最晚，但却是发展最快的公会，同时，也是最特别的公会。”

“一般来说，其他公会都是以信仰为前提来收拢成员，哪怕是使徒公会，也是要先信仰贪婪与**之神，才能成为他们的成员。我们商行就不一样了，我们不限制成员的出身，任何神明的信徒，都可以加入我们公会。包括你们，窃火者的信徒。”

柳意来将扇子别在腰间，分别指向他身后的三个人，说道：“他，生命与死亡之神的信徒。他，公平与规则之神的信徒。他，疾病与饥荒之神的信徒。在我们商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伙伴。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变成其他神明的信徒，只要你们愿意加入商行，你就是我们的伙伴。”

“而且我们商行和其他公会不一样，我们不喜欢打打杀杀，我们喜欢交朋友和交易物品。”

苏铁点点头，认可道：“是挺特别的。”

柳意来一听有戏，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那你们是否要加入我们？”

苏铁：“但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柳意来面色终于一僵，要说的话语全部哽在喉头。

看看，也白费口舌了吧？

一旁暗中观察的娃娃脸露出暗爽的笑容。

真好，苏铁怼起人来根本不分对象，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待遇。

这一刻，他心理平衡了。

柳意来拿起扇子抵在唇角，略微思考过后，他依旧没有放弃。

“你们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可能不是很清楚。”柳意来严肃起来，脸上不复温和的笑意，“虽然你们通关了新手关卡，打开了神庙久闭的大门，但在这个世界，窃火者的赐福是最恶毒的诅咒，是最可怕的污染。”

苏铁：“最？”

苏铁这时才露出一点好奇的表情。

“这些是之前的老玩家说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窃火者的信徒稀少，而且很难存活。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不过……”柳意来扇子抵在下巴上，一双眼直勾勾看着苏铁，“我们商会就有一位窃火者的信徒，说不定他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你们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商行吗？”柳意来问道。

听到这，姜川抿了抿唇，心旌开始动摇。

柳意来的话有没有让苏铁害怕他不知道，但确实引起了他的恐惧。

窃火者的赐福，是最恶毒的诅咒，最可怕的污染……

姜川知道，柳意来这句话不是乱说的。

窃火者作为七位神明之一，祂的赐福和火种，在新手关卡里，却被苏铁判断为污染源。

作为被火种“污染”的亲身经历者，姜川清楚那种被恐慌包围的绝望。

加入公会，找到情况相似的玩家抱团，就可以最快速地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同时提高对抗风险的能力。

姜川眉头死死皱起，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几乎立刻点下头来。可姜川不是傻子，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明面的好处，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

但他一时片刻，根本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怎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姜川又下意识看了苏铁一眼——

好像这都已经形成习惯了。

好吧，在苏铁面前，他不需要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反正他想的肯定是错的，反正苏铁肯定会解决问题。

于是姜川干脆又开摆了，他问苏铁：“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加入他们？”

一句话，瞬间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苏铁身上。

对于姜川争取苏铁意见的行为，柳意来同样相当意外。

苏铁抬起头来，眼底也浮现出一抹讶然之色。

他盯着姜川的脑壳看了两秒，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

姜川：“怎么了？”

苏铁道：“在思考你的大脑只有哪些功能区域有用。”

苏铁问：“你平时思考活动这么少，大脑一定很节能吧？你好像不太需要你这颗脑子，有没有考虑过把它捐给需要的人？正巧，我有个朋友，她正在进行关于人类大脑异种移植的研究。”

姜川：“……”

他张了张口，想替自己声辨，想到什么，又默默合上。

哈哈哈哈，跟一个精神病能计较什么呢？

神特么进行人类大脑异种移植的朋友，精神病院的病友吧？

娃娃脸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止是能用心理平衡这几个字简单概括的了。

连队友都怼啊！强啊！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嘲讽！

原来这家伙怼队友时嘴巴才是最毒的。

真好，幸好他不是这家伙的队友，不然他可没办法这么绅士地保持微笑。

姜川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沉默了两秒，忍辱负重地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铁瞥向柳意来，黑曜石般的眼眸多了一抹锐利，仿佛扫到柳意来身上的不是目光，而是一柄锋利的刀刃。

“很简单，你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做什么。”

苏铁无视柳意来脸色的变化，说道：“或许窃火者的信徒如他们所言，确实危险，但你别忘了，收益与风险往往并行。高风险意味着高收益。如果窃火者的信徒只有危险而没有收益，他们怎么还会拼命劝说我们而不肯离开？是因为他们是慈善机构吗？”

“恐怕不是吧？”苏铁盯着柳意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他们贪图的东西。”

姜川怔了怔，心中旋即升起懊悔。

又一次，他又一次因为着急而失去章法和判断能力！

他是恐慌窃火者赐福带来的负面效果，毕竟他刚刚差点因此送命，但苏铁说的没有错，高风险意味着高收益，窃火者一定有什么其他神明没有的特质，所以这两个公会的人才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他们！

也就是说，实际上，他和苏铁现在才是奇货可居的奇货。

而这些人，是想趁他们懵懵懂懂，最弱小无助时，用最便宜的筹码来买下他们……不，骗下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姜川心里无比愤怒。

他讨厌骗子。

柳意来看见姜川变脸，暗道一声糟糕。

柳意来连忙解释：“我没有欺瞒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们合作——窃火者的信徒可以给伙伴带来精神上的净化和增益。在这个充满污染的世界里，这是个很有用的技能。所以，我诚邀你们加入我们商行，条件你们随便开，只需要你们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们商行完成一些必要的、你们力所能及的任务。”

说话的同时，他一直情不自禁地看向苏铁，心里的震惊几乎要呈现到面上。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上去易于摆弄的苏铁比他想得难对付多了。

娃娃脸也急了，立即道：“我们会长马上就到了！你们等等不要着急做决定！！会长可以和你们谈条件！”

好了，他们终于都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

不过如此。

苏铁勾唇笑了，他悠悠道：“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答案：我不会加入你们任何一个公会。”

真狂啊。

意识到毫无拉拢的可能，柳意来脸色彻底冷下来，他说：“离群的孤狼注定死亡，这是谁都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你们需要一个公会。”

“是吗？那我就加入一个公会好了。”

柳意来和娃娃脸各自一喜，纷纷想要说一些话来拉拢，却听到苏铁扬声道：“我加入窃火者公会。”

柳意来一愣：“什么？”

娃娃脸也愣了：“窃火者没有公会。”

愣了几秒，柳意来忽然笑出了声。

这就是新人是吗？才赢了一场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也确实足够聪明，却总是不够周密。

对这个世界认知如此浅薄却又如此狷狂的，倒也少见。

“窃火者没有公会，你们到哪里去加入一个窃火者公会？”柳意来笑吟吟地看着苏铁，不知觉间找回了自己的底气，语气镇定多了，“是因为你听说有七个公会，而恰好又有七位神明，你就以为其中有一个是窃火者公会是吗？”

柳意来看着苏铁，他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一定能从苏铁脸上看到吃瘪的表情，他等着看这样的表情。

他看上去格外心平气和地说道：“但我们商行的成立，不以神明的信仰为基础，是有别于其他公会形式的。”

“所以，七位神明，只有六个对应的神明公会——窃火者的信徒没有公会。第七个公会是我们商行。”

“能不走弯路就不要走弯路，自己会多吃不少苦头不说，甚至还可能送命。而且，要是走了弯路再回来，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柳意来缓声道，“不会有窃火者公会的人出现来接你们的，选择我，跟我回去吧。”

苏铁无所谓说：“那现在有了。”

柳意来：“什么？”

“窃火者公会，我就是会长。”苏铁说道，“我宣布，窃火者信徒的公会，现在正式成立了。”

柳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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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