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慷慨但贫穷

饭桌上,林精卫给姜蔚琬夹菜。

“小十七,多吃点哦,这道菜是大师兄做的,师兄他厨艺很好的。我回来了以后就都是我做饭了,现在不吃,可就有段日子吃不着师兄做的菜咯。”

姜蔚琬点头,把她夹过来的菜都吃了。

林精卫装作漫不经心,向白虚室问道:“小满还不吃饭吗?”

白虚室看向她,心下了然,道:“我一会给他送去。”

“切,他还好意思赌气,你知道他今天说我什么吗?说我是母老虎诶!真是反了。”

“别生气,师妹不是。”

“我也不想气啊,但那盒胭脂是我攒了很久的钱买的诶,我只有那一盒。“

“师兄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林精卫像听到了什么稀罕事,睁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睫毛像鸟羽一般上下扑腾,扒在桌子上欢欣雀跃期待的看着他,道:“真的?你说的哦!我要在白玉津彩绡阁里最贵的胭脂!“

与林精卫一惊一乍的反应不同,白虚室平和地答道:“嗯,我说的。”

还不等她高兴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来看着他狐疑道:“师兄,你.....有钱了?”

要是正常开医馆,其实不少赚钱,但孙保光的这家医馆收费便宜,赚的钱只给医馆里的这些人留个基础开销,用来买菜做饭裁衣裳。主要是给小满裁衣裳,小孩长得快,衣服就能穿个一两年,其次是林精卫喜欢买好看衣裳,不过林精卫买衣服的钱,相当一部分是她自己出诊赚的。至于白虚室跟孙保光,几乎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白虚室月白色的衣服已经洗的越发白了。除此之外,再留一部分购置药材,其余的全部拿去做慈善,免费治病救人。

这是孙保光的做法,至于徒弟们自己凭本事赚的诊疗费,他从不要求徒弟必须同他一样慷慨解囊。比如林精卫就会存一点,而白虚室在医术高明的同时,也是最像孙保光的一个,贯彻落实的最为彻底,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对于林精卫的灵魂发问,闻言,白虚室有些心虚,抿嘴故作沉默。

林精卫看他这样心下了然,撇撇嘴转过来继续吃饭:“还以为师兄你转性了呢。”

白虚室见她失落,不再逗她,道:“好了,师兄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救死扶伤的,买胭脂的钱还是有的,等着吧。”

林精卫嚼着一根青菜,俏皮答道:“好啊,那我等着,先谢谢师兄啦。”心里却想,这个老男人估计连胭脂什么价都不知道,还以为买面粉呢。因此并不抱什么期待,不过大师兄向来言而有信,只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咯。

白虚室转过话题,继续安慰道:“师妹,别看小满这样,其实你每次走的时候,他都偷偷哭,又不好意思告诉你。”

“真的吗?”

“不骗你。”

林精卫想了一下,她小的时候也没少调皮捣蛋,弄坏孙保光新制的药丸是常有的事,当时还没开窍,不懂药材和寻常东西有什么区别,也不理解药理,抓了蜈蚣、蚂蚱、蚯蚓、小田鸡,还有农田里常见的一些虫子,和乱七八糟的草捣成汁,非要给别人喝下去,说是要给别人治病......

这么想着,林精卫越发犹豫,这真是她干过的事儿?不过小满犯的确实不算大错,便道:“师兄,等会我去给他送饭吧,正好我这次从外面给他带了皮影,还没来得及给他呢。”

白虚室给她一个赞赏的笑容,他扬起嘴角道:“好啊。”

话毕,林精卫快速扒了几口饭,趁热盛了一碗往小满房间走。她站到门口停下来,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喊道:“王小满!出来洗碗!”

里面的小十六自己哄自己,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母老虎竟然又让他洗碗,更委屈了。他犹豫的空档,林精卫又是一嗓子,小满便不敢再迟疑,只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的开了门。

一打开门,便看见他心心念念的皮影,几乎就要贴在他脸上。林精卫这边放下碗筷,操控着她给小满新买的皮影,用不伦不类的口技给皮影小人儿配音,那小人耍着大刀很是威风。

“关将军!”小满一下跳出门框外接过皮影,泪眼婆娑的眼睛瞬间闪闪发光,只顾着盯着皮影看。

林精卫在他眼前挥挥手,想给自己挣个露脸的机会。

“诶!拿了别人的东西,能不能赏脸看看我呢?”

“哦。”小满噘嘴,还是有点不服气,他本来想着,不争馒头争口气,不能受她这点东西的贿赂,还给她,咱不要!小满抬头看她一眼,林精卫一个眼刀飞过来,小满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低下头,还没开始硬气就蔫儿了。要是跟林精卫翻身农奴把歌唱,搞不好会被压迫的更残忍。

林精卫把饭碗往他面前递:“呐,把饭吃了。”

“不吃。”

“为什么不吃呢?告诉师姐呀?”

小满心想,真服了,这不应该问你吗。而且这语气,温柔的有点瘆人了啊姐。

“我要辟谷.....”

“小满乖~你不用辟谷,来~把饭吃了,很好吃的哦。”

“不吃。”

“不吃长不高哦~”

“不吃。”

“不吃永远都打不过师姐哦~”

“不吃!”

好了,林精卫的耐心到此为止,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王小满,你再不吃我揍你信不信!”

好汉不吃眼前亏!饥肠辘辘的小满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台阶,接过饭碗大快朵颐,吃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故意停下来装作不情不愿,但也不耽误他继续吃。小满吃着,林精卫就在一旁随便说几句好话哄着。

林精卫拿着空碗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一个小尾巴。师弟嘛,给他吃的玩的,高兴了又继续做起了师姐忠心耿耿的仆人。

这边师父已经吃晚饭回去了,留下大师兄和十七在收拾餐盘。林精卫走过来把空碗放下,看着姜蔚琬萎靡的背影若有所思,便对他道:“十七,甘草好像不多了,可以去清点一下吗?”

姜蔚琬木讷的点点头,随即便放下手里的活走了。

林精卫见他走远了,才小声对着白虚室道:“师兄,十七的失语症有法子吗?”

白虚室微微蹙眉,他连日来为此忧心,闻言也放下了碗筷,同林精卫谈论起来:“我近日一直在想这件事,也同师父商议过,之前给十七开了方子,药服过了,针灸过了,可是都收效甚微。”

“完全不能说话吗?”

“他不愿开口发声,无法诊断是什么原因。若是疾病,该用的法子都用过了,即使不完全对症,也不至于一点效果都没有。从他的状态来看,心病的可能性更大。若是心病,便复杂了。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若一直不愿说,这个症结便永远没人知道是什么,更没人能帮他解开。”

“如此看来,确实棘手啊。”

“还剩一个办法。”

“什么?”

“祝由术。”

林精卫有些惊讶,语气夸张道:“祝由术?师兄,你要给他跳大神吗?”

白虚室解释道:“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二者不一样的。我最近在研究,只是从前从未接触过祝由,如今流传下来的记载又残缺不全,我只能研究出皮毛来。十七症状是失语,在诸多病灶中不算大病,若是方向对了,那一点皮毛或许也够用。”

林精卫忙道:“可是师父说过,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他一向最看重你,要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忤逆他的想法。无论如何,我需得试试。”

林精卫虽然不太信祝由,但她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只是不免诧异,一直稳重从不忤逆师父的大师兄,竟然会有如此想法,便道:“好吧,师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也希望十七能早点好起来。”

“嗯。这件事先别告诉师父。”

“放心吧。”

另一边,王小满蹲在地上在哼哧哼哧的洗碗,他们都把活放下了,当然是小满自觉接手啦。林精卫和师兄聊完往这边看,喜上眉梢,过来和小满贴贴脸。

“哎呀,谁家的师弟这么乖,这么懂事呀~嗯?谁家的呀~”

小满害羞,被她问的又不能不答,低着头小声道:“你家的。”

“啊~我家的师弟呀~是小满呀!”

真拿她没办法,林精卫一直就是这么恩威并济,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他忠心耿耿的仆人!太可恶了!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反而更麻利了,哐哐一顿洗,每个碗都锃亮。

这段时间,白虚室除了在医馆门口义诊和为行动不便的病人出诊以外,其余时间都在研究祝由术,一些摇铃,黄符,挂在红绳上在他房间里缠缠绕绕,一不小心迈错了步子,就会绊的一阵铃声叮叮当当。他一手折着一本书握在手里,一手变换手势,脚下迈着特定的步法,嘴里念念有词,听不分明。平时出了房间,琢磨得入了迷,他也不自觉的无声念起来,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按理说,白虚室的形象怎么看都应该是跟仙风道骨的道士更沾边,他去跳大神实在有点滑稽,被林精卫撞见过几次。

林精卫一开始还笑他,“整天念经要出家啦!师兄出家正方便呢,本来就每天过得像和尚,现在更像了。”时间久了,林精卫见他整日专研,屋里的烛光熄得越来越晚,心思也越来越重,便没心情再开玩笑,转而时常提醒他注意身体,在师父面前收敛住,不要露出破绽。白虚室的祝由也从滑稽的花架子,变得有些上古大祭司的味道了。

黄符已经画得如复写般毫无二致了,咒语确定没有错处,一应事项皆无纰漏。白虚室此人,行医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便不会轻易用在旁人身上。“是药三分毒”,祝由虽不是药,可但凡有一点差池,被这样的上古秘术反噬的人古往今来大有人在。

白虚室烧了一张符,符灰落入碗中,将清澈的水变得有些浑浊。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因为要对旁人的性命负责,若是用自己做试验,便少了这份顾虑。他端起装着符水的碗一饮而尽。他信自己,他白虚室是什么样的天分和头脑,他自己最清楚,钻研了这么久,就算治不好病,也决不会做出毒药来。

过了几天,确定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白虚室才去找了姜蔚琬。

姜蔚琬正在后院碾药,药碾和捣药罐子交替着响,院里却听不出半分热闹。他不说话,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干活,到饭点了吃饭,没事做的时候就发呆,眼皮带着睫毛一起下垂,不知道在看什么,若是没人叫他,能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在小椅子上坐一个时辰。来了几个月了,应当是要教他些药理的,但他不能说话,教起来很是不方便,白虚室就一门心思扑在了给他治病上。

白虚室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就算这回没治好,也要教他些本事了。”他有这个耐心和充分的教学经验。他是孙保光第一个徒弟,也是悉心教养的唯一一个徒弟。因为大徒弟教得足够优秀,论人品论本事都是没得挑的,所以后面的徒弟孙保光基本上只负责捡回来,然后很放心的把他们都交给大徒弟带,给大徒弟教,等他们长大一点了,再各自选一个科目主攻。

白虚室走到姜蔚琬面前,道:“十七。”

月白色的衣角出现在老旧又吱呀乱响的金属药碾后面,叫人眼前一亮。姜蔚琬抬头看是他,木然的眼珠才有生气的转了一下,站起身来等他说话。

白虚室问道:“十七,你愿意试试祝由术吗?”

姜蔚琬听过祝由,他没兴致考虑祝由的好坏,停顿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照他这个状态,就算有人问他愿不愿意被活埋,他都会不假思索地同意。

白虚室见他状态如此消极,心中一沉道:“好,跟我来吧,十七,我会医好你的,我保证。”因为孙保光不允许徒弟学,也不允许医馆出现祝由术,所以白虚室只能在自己的房间布置那些东西。他拉起姜蔚琬的手腕,带着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姜蔚琬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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