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清楚了,两人并排向前走,中间拉开一段距离,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有些尴尬。
良久,裴钰开口问道:“你在里面还好吗?”
“一天送两顿饭,其他时间没人理我。”
“嗯。”
气氛再次凝结了。
又是裴钰先开口:“为什么刚出事的时候,不来找我。”
“没想起来,就算想起来了,也不想麻烦你。没想到最后,还是麻烦你了,虽然非我本意,但这个人情我认。谢谢你,这次是我欠你的。”
“嗯。你是欠了我,记下了。”
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路,裴钰把他送到路口,道:“去吧,师父他们在前面等你。”说完调转方向,朝前快步走了,从头到尾没有多看白虚室一眼。
很好,这正是白虚室想要的。
裴钰送完白虚室,径直去了金银台。
这可不是什么高雅之地,这儿的丝竹管弦,歌舞升平,是专门对着撩人心弦来的,撩拨的人们蠢蠢欲动,**一刻,容不得你慢慢品味。金银台里,灯红酒绿,环肥燕瘦,靡靡之音,纸醉金迷,常叫人一掷千金,是个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好去处。外面是自古逢秋悲寂寥,里面是芙蓉帐里醉春风。
裴钰上楼,周栾果然在他的老地方待着。据周栾说,那个位置可以看见金银台里的全貌,自然哪位小倌最合心意,就是一清二楚了。
裴钰在他面前坐下,周栾身边伺候的小倌,极有眼色的给裴钰倒酒。
两年前,周栾行完冠礼,他爹解了他的禁足,姜蔚郅不知所踪,当时周栾内心迷茫困顿,他厌恶他爹,却一直在他爹的掌控之下。他不满这种人生,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思考人生,除去周家二公子的身份,他是谁?如果与周聂毫无瓜葛,他是谁?
等周栾饿了,便信步进了一家看起来平民化的饭馆,他从前讨厌庶民,觉得低贱,现在屈尊降贵地放低身段,与民同乐,是为了感受抛去周聂儿子的身份,他会怎么活。
他的那家客栈座满,只有裴钰这边有空位,他本可以用自己的身份给这间客栈清场,但这样就违背了他的初衷,于是他去跟裴钰拼桌。周栾大手一挥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裴钰身上有股子矜骄自傲,他看得上裴钰,便邀请裴钰一起吃,裴钰只是喝了两杯酒,没有动筷。
付钱的时候周栾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钱袋,平时钱袋都是春和保管的,今天出门没带上他,最后是裴钰付的饭钱。也就是说,周栾游手好闲半天,除了蹭裴钰一顿饭,什么也没干成,只是重新确认了一遍,他的确不喜欢庶民的生活。
周栾从前那些狐朋狗友都成年了。他们这些公子王孙,一来要考虑家族脸面,二来确实到了要独当一面的年纪,故而二十岁冠礼一过,就会自动变成正人君子,像周栾一样还在叛逆纨绔的不多见。他们在父母的安排下,成婚的成婚,做官的做官,好没意思。
两人认识以后,没有了跟他一起鬼混的朋友,周栾便常找裴钰喝酒。当时周栾想做出自己的事业,裴钰也正在创业,于是两人合计,周栾出钱,裴钰出力。两人一起弄了个地下钱庄和赌坊,先引诱人赌博,再放高利贷给输家,很赚。后来裴钰自己的事业起来了,也往钱庄里投了不少。
周栾开口,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轻佻模样:“来这么早,没跟你的情郎多聊两句?”
“我今天没兴致聊。”
这人死要面子,周栾轻笑一声,道:“怎么样,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吧?”
与周栾不同,裴钰与他相比,可以说是一身正气:“没有,托你的福,好得很。”
“那就好,要不然,有人可要心疼的睡不着觉了。”
“我睡不着觉被你看见了?”裴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没睡你被窝,当然看不见,但我看见了你的黑眼圈,这可不太好,没有美人会喜欢熊猫的。”
“去你的,你才熊猫。”裴钰呛他,却下意识揉了揉眼底。
周栾知道自己怎么样最好看,一贯会用身体引诱别人对他投怀送抱,裴钰则不怎么注重外表,没有技巧,纯靠硬帅,但他也不想变成熊猫,必要时候,他可以像周栾一样考虑一下□□。
“不过,你那个情郎穷得叮当响,你想当人家债主,让他给那家人赔钱就是了,怎么还弄到牢里去了,多此一举,愚蠢。”周栾嫌弃地摇了摇头。
“我没让那女人报官,她也不敢,谁知道半路跑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那女人演得不错吧,我可是从这金银台里,给你找得最会哭的旦角儿,不便宜呢。”
“谢了。”
“裴兄,这么久都拿不下,你行不行啊?要不我教教你。”
“谁要你教,你要不是找机会笑话我,也不会关心我的事。”
“说的没错,那就说说我们两的事,钱庄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来了一伙人要分我们盘口,被我打发了,另外还有几笔账没收回来,年底差不多能收完。”
“嗯,挺好的。”
“现在钱赚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把赌坊的生意断掉,把钱庄换个名字弄到白道上,再找个靠谱的票号合作。我最近物色了几家票号,还没定下来。而且,一个新钱庄想合作,一开始收的利率会低一些,得给票号让利。”
周栾撑着胳膊转动玲珑瓷杯,漫不经心的看着镂花处明澈透光,光影流转。一看就完全没在听。
裴钰抱怨道:“我说周二公子,我整天像陀螺一样转不停,钱庄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心啊。”
“真不好意思,我生下来就是少爷,操心的事干不了一点。这样,分红你再多一成,如何?”
“那你岂不是更心安理得的当甩手掌柜了。”
“随你吧,反正账我也不看,你乐意拿多少就拿多少。”
楼下一舞开始,引得八方注目。台上少年身着水红色舞服,称得人水灵灵的,随着动作露出白净的胳膊和一览无余的两条腿,裸露的足尖轻点,随急促的音乐跃动起来。他身姿轻盈,柔弱无骨,想来应当是千娇百媚的一张脸,可偏偏面若桃花的脸上,是一双倔强的眼睛。
舞台在看客的中央,此时已经有人看着他,起了色心了,心急的还想上手去摸。
少年蹙起眉头,有一丝慌乱和不悦,朝伸咸猪手的人微不可察的翻了个白眼,还是继续跳着,如此叫人更想戏弄他。一曲舞罢,台上是看客一把一把撒过来的珍珠,金条,还有各种珠宝首饰,滚得到处都是。
周栾看着他出了神。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上上下下的戏子舞姬他见过多少,只有今天这个,让他觉得与众不同。那种没好气的倔强的眼神,会让他想起故人。
周栾语气难得正经了几分:“裴兄,你看他,是不是很漂亮。”
裴钰随意看了两眼,没什么特别,他道:“我不好这口。”
周栾朝着旁边的小倌,言简意赅道:“送我房里。”
小倌连忙道:“周二公子,小福他年纪还小,又是个雏儿,我怕他伺候不好您。”
“你去教他不就好了。”
“公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要是没学会,冲撞了您,那可怎么好啊。”
“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别废话。”
“是......”那小倌在心里为小福叹息,做他们这行,迟早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着,小福这么早就要□□。周栾和下面的那群人不一样,他们无非是偶尔多花点钱进来消遣一下,吃不着也不能怎么样,可像周栾这种有官家背景的,他这么坚决,小福是跑不掉的。小倌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去后台安排。
裴钰跟他喝酒可以,这方面他两玩不到一起去。裴钰很识相的起身要走:“周二公子好好玩儿吧,我就先走了。”
周栾颇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小福,道:“去吧,纯情处男。”
医馆上次出了事,虽说白虚室毫发无损的被放出来,但毕竟出了人命,中间有段日子没开张,后面来人也是稀稀拉拉两三个,生意惨淡,门可罗雀。他们也不慌,反正平时生意好的时候也赚不到什么钱,赚不到钱就少做善事呗,正好他们放个假,乐得清闲。
毕竟医馆生意太好于社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因为没生病所以没人来,那可就太好了。
林精卫:“大师兄,我最近学了一道新菜,酒酿圆子,你尝尝!”
白虚室:“嗯...师妹,我很乐意为你尝菜,可惜师兄酒量不好,要不你去找小满试试?”
“那好吧。”林精卫站在院里大喊一声:“小满!”王小满就从某个角落拿着皮影小人儿跑出来,然后被自愿的受林精卫使唤。
有时候就看见林精卫数落小满:“整天玩,昨天那章太阳病,学会了没啊?”
小满有理有据:“不是说好的明天才检查嘛,你不能现在让我背!
林精卫揪他耳朵,他就大喊:“母老虎!林精卫是母老虎,大师兄救我!”
“昨天说明天,到今天了还是明天吗!你喊师父来也没用,背多少天了还记不住。十七,你背给他听。”
姜蔚琬突然被点名,脑子来不及多想,嘴就条件反射的背了出来:“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葛根四两,麻黄三两,芍药二两,生姜三两,切甘草二两,炙大枣十二枚,桂皮二两。上七味,以水一斗.....”
林精卫:“听听,你还让人家叫你师兄,你自己有师兄的样子吗?”
王小满:“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背,我把书背烂!”
姜蔚琬和小满都在长身体,林精卫会买肉买虾回来做,还有螃蟹,肉红烧,螃蟹清蒸,至于虾的做法,反正不是醉的,而且总会少掉几个。不用想也是孙保光悄咪咪的吃了,老头吃完就用艾草熏腿。
林精卫作为骨科大夫,骨头有问题的病人很多行动不便,来不了医馆,林精卫就像之前一样去周围村镇出诊。之前接上骨头的几个病患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林精卫去给他们拆石膏。
小满又自己偷偷哭了一场。然后尴尬的发现,拆石膏很快,林精卫没几天就回来了。林精卫给他带了一个铁皮□□,能跳好远,说隔壁村的小孩儿都爱玩。
白虚室的房间里姜蔚琬最近,姜蔚琬晚上一个人发癔症的时候,被白虚室发现了。当时姜蔚琬的脚趾指甲在流血,却还在不停往墙上踢,企图用痛感让自己清醒。
那天白虚室闯进他房间,把姜蔚琬整个人牢牢圈住,阻止他自残,白虚室很用力,他动弹不得。很窒息,又很安全,就像姜蔚郅一直对他的那样。
这种感觉很像哥哥,姜蔚琬想哥哥了,他在师兄的臂弯里哭:“我总是在发疯,怎么办啊,师兄,我怎么办……”
他哭红了眼睛,他哭了多久,白虚室就在旁边陪了他多久。姜蔚琬在师兄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缓缓入睡。
白虚室知道姜蔚琬心神依然不稳,便为他特别调配了一种香丸,有安神的功效,可以将香丸放在手串的坠子里发散,姜蔚琬一直随身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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