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捉迷藏

周栾也生出了不祥之感,他第一次听他说姜蔚郅死了,完全不能接受,以为是姜蔚琬在骗他。可他也知道,姜蔚郅若是活着,姜蔚琬都不可能会被他绑到这里来,只要姜蔚琬挣扎着喊一声,姜蔚郅就一定会出现。后面说是逼问他,更像是在一遍遍确定,把所有希冀都扼杀掉。

姜蔚琬癫狂道:“你见过人鲜血喷涌的样子吗?哈哈哈哈,人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喷,满脸满身都是,鼻子嘴巴一起往外喷血!他得多疼啊,得多疼啊!血还热乎着呢,冒热气儿的!哈哈哈哈哈。”

姜蔚琬说着,甚至有点儿兴奋,仿佛在说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他瞪大了眼睛,语气抑扬顿挫:“最后死透了,晃一晃他,血还会从鼻子里面流出来呢,那么多血,肯定疼死了,要过好久才能完全干掉。呐,就在你脚边那里。他就死在那儿了。可惜了,都没人给他擦身子,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他又突然暴怒:“都怪你!畜生!还有他妈的周家那个老畜生!羊场里的贱人!还有我!哈哈哈哈哈,所有人,全天下所有人!对不起我哥!都对不起我哥!都应该去死!都给他陪葬!”

周栾再也忍不了了,死死捏住他的下颌骨,快把他的骨头捏碎了,让他不能说话。姜蔚琬发泄不出来,被迫安静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一点,周栾这才松手,姜蔚琬又开始痛哭起来:“为什么我还好好的,我哥像我一样大的时候,他在经历什么,都在经历什么啊!都是他替我受了罪,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好好的!啊!该死的人是我,我早就该死了!像我这样吸人血的蚂蟥,拖油瓶,只会一天天的把我哥拖死!”

周栾实在厌恶这个疯子!他从一开始,第一次见到姜蔚琬就分外讨厌!姜蔚郅总是心心念念惦记他,把他当个宝生怕别人碰着,多看两眼都不行,现在出了事,他又只会发疯哭叫。

周栾不能让姜蔚郅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只得耐着性子严肃问道:“姜蔚琬,你好好想想!你哥是什么死的?突发恶疾,还是被人所害!?”

姜蔚琬已经哭累了,被绑着趴在地上,两眼失神,要死不活道:“不知道,他出门买东西,回来就那样了,我去找大夫,可是....”

说到这,姜蔚琬又开始哭起来,哽咽着说不连贯:“可是,我说不出来.....啊!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不出来!没用!我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就是废物!哥!”

周栾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别嚎了,你给老子清醒一点!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真他妈是个废物!

“废物!”周栾骂道,他把手一松,姜蔚琬自己竟然不使劲,头就那么摔在了地上。

周栾在房里踱步,顺便踹了姜蔚琬几脚,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道:“埋在哪?”

姜蔚琬趴在地上,鼻血和灰尘糊在一起,沾了他一身。他道:“回魂山,到处都是坟,你自己慢慢找吧。”他要是真找到了,姜蔚琬还得谢谢他。

周栾在前,随从架着姜蔚琬,众人一起往回魂山上去。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则是飘着蒙蒙细雨,往山上的土里一踩,稀泥就糊一鞋底,走起来还要甩一身泥点。周栾犹豫了一瞬,在泥浆里落了脚,这身衣服鞋子,他回去要全扔掉。

走了一会儿,周栾便顾不上什么衣服鞋子了,他在整个山头上疯狂找。姜蔚琬说的没错,这到处都是坟,根本无从找起。他甚至想用铁锹,把这些坟包一个个挖开,看看姜蔚郅到底躺在哪里!周栾总是这样,很热烈地寻找一个东西,越找越痴狂,越找越执着,直接递在他面前的东西,反倒没有那么珍惜,哪怕是他要找的东西。

山上阴风阵阵,有的坟被树丛掩住了,有的被雨水冲的只剩一个土包,一不小心就会看漏,但周栾一个都没有落下。

回魂山上,一共473座坟,339座有名有姓,134座无名坟。无名坟其中61座无附近村民认领,29座新坟,剩下44座,每个都可能是姜蔚郅。

周栾纨绔,但他毕竟出身名门,受过最正统的教育,到底做不出掘人坟墓的事。这44座坟,他都在旁边移栽了与广陵姜家同样的西府海棠树,每个都亲自上香,烧纸,命人修墓,厚葬了。

事毕,周栾把姜蔚琬放了回去,一身泥泞的去找裴钰,不是金银台,而是裴钰家。裴钰到处找不到他,正着急呢,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栾不管不顾,自顾自失意的走进裴钰的宅子,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裴钰刚见到他,便斥道:“周栾,好好的你绑他干嘛啊!眼线来报,说医馆那边在找他,我大师兄正着急呢。诶不是,你这脏成这样,别进我屋。”

周栾白了他一眼,干脆的地外衣鞋子都脱了,远远地扔出门外。

裴钰见他状态不对,骂完便问道:“你怎么了这是?”

“他是姜蔚郅他妹,你说我该不该绑他?”

“不是,妹?那家伙不是男的吗?是不是搞错了?”

周栾没好气道:“没错。”

男的也能是妹妹?裴钰原想问一句,觉得现在不合时宜,周栾多半也不会有心情给他答疑解惑,便算了。

裴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干嘛要绑他,现在放了吗?

“放了。”

“那便好。”姜蔚琬是他们师弟,白虚室又一向是护短的,若是周栾把人弄出个三长两短,被白虚室知道了,可就麻烦了,况且此事毕竟同裴钰有关,是裴钰说出去的消息,白虚室说不定还要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一份。

“你不懂,我要问他的事,不绑着,是说不成的。”周栾顿了一下,道:“他死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裴钰自然清楚。

周栾道:“拿酒来!”

裴钰朝侍从示意,很快便上来几壶酒。

一壶接一壶,一开始周栾还拉着裴钰要共饮,但裴钰饮酒一向有量,喝得差不多了,便是谁也灌不进他的酒去。周栾骂他扫兴,便自斟自饮,后面索性连斟酒也省了,直接掀开酒壶盖儿喝,喝一半洒一半,酒精把他脖颈胸膛的皮肤消毒个彻底。

裴钰眼神扫过,估计出被他浪费掉的酒的价钱,再凑个整。“年底从他分红里扣。”裴钰如是想着。

周栾哭道:“他死了,死了.....我都不知道我爱不爱他,他怎么敢去死?他怎么能?他应该长命百岁的.....他一直说他不喜欢我,讨厌我,可就算是讨厌我,也该在我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的!如何才能让他喜欢我,如何才算对他好,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谁教过我?我如何能懂!”

周栾从小便没了母亲,和父亲关系恶劣,他的哥哥,姐姐,父亲母亲,甚至继母的婚姻,全都是权力利益之下的交易,无一例外。曾经和他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只会和他一样,看上谁了就花钱买下谁。对于表达喜欢这种情绪,他只会简单粗暴地把对方扔到床上,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他唯一见识过的真心,还是后来从裴钰身上看到的。他之前还嘲笑裴钰愚蠢,这么多年都拿不下一个人,其实真正愚蠢的是他自己。

周栾没有爱过什么人,不知道什么算爱上,什么不算爱上,不知道爱上一个人要如何对他才算好,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过姜蔚郅。他也一直被困在这种混沌的情绪里,他想找姜蔚郅确认,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好把自己解脱出来,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他当时去那个小院里看姜蔚郅的时候,姜蔚郅疯疯癫癫但平安的待在那,周栾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看他便转身离去,或者把姜蔚郅带回去好好娇养着,再如裴钰所说,养不回来了就再抛弃的一次,又或者即使把他养回来了,养成了从前那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还有些脾气的小公子,或许过段时间自己又会有新欢。怎么看这份感情长久下去的概率都很小。

可是姜蔚郅死了,在周栾没有对他彻底死心的时候,彻底地死了,这样便成了绝响,周栾再也不会忘记他了。什么能比亏欠,愧疚,加上生离死别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周栾想着,如果当初面对周聂时,自己能同他周旋一番,不要在周聂气头上添油加火,姜蔚郅或许不会被卖到这么远的地方,如果自己能早点找到姜蔚郅,或许他的精神状态不会这么糟糕,如果能把人接到京城以后找个大夫给他看病,把他好好保护起来,姜蔚郅或许就不会死。

不过没有如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没有意义。

周栾难受的一部分原因还在于,姜蔚郅象征着他同周聂的抗争,不仅是姜蔚郅,那间装满了机枢的书房也是,书房被烧干净了,姜蔚郅死了,那么他的抗争也就彻底败了。

周栾念叨着:“我保不住,什么都保不住。”

那天周栾喝的烂醉,清醒之际,一直劝告裴钰,也是说给自己听。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喜欢的人,一定要保护好他,把他好好地放在身边。要给他他想要的,不要只给自己想给的,要尊重他的想法,要平等相处,要珍惜。否则,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他了,翻遍一整座山去也找不到.....”

他自己一个阴阳两隔的,竟然还给别人建议?裴钰不爱听醉鬼捋不直舌头还要说个不停,可听他说得多了,也不免得思考起来。自己想给的,大约是让白虚室待在家里每天等着自己回来,每天都能吃到他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希望白虚室什么人也不要见,除了自己什么人也不爱,眼里只看得见自己。可这些,绝不是白虚室想要的。

至于珍惜,白虚室动手打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手了,虽然不还手可能真的会被打残废。周栾说的这些,他又做到了哪一个呢?

与周栾不同的是,裴钰无比确信自己喜欢白虚室,自己爱他,可他又深深怀疑自己的动机。自己的感情对于白虚室来说,从头到尾都是负担,是烦恼。尽管如此,他还是自私的不想放手。他不像白虚室那样心怀大爱,他爱着一个心怀众生的人,自己却只能看到白虚室一个人。

裴钰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就这样耗着吧,可能白虚室哪天会爱上自己,哪怕是看自己爱得太辛苦,出于同情妥协了也好,白虚室施舍的感情他也想要。

周栾第二天一早在裴钰家酒醒以后便走了,他没有再去金银台,而是回家了。

裴钰笑话他:“金银台的包房退了?我还以为你硬不起来以前,要一直住在那。”

在知道姜蔚郅死讯以前,周栾还想过,等再见到他,要如何“惩罚”他,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个小院,为什么要让自己找不到他,想着要让他什么都不做,把他和讨厌的姜蔚琬分开,让他就陪在自己身边,只围着自己转,而周栾自己仍然可以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可当他知道姜蔚郅死了以后,他再也不想玩了,就是....一丁点想玩的心思都没了,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叫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周栾对着裴钰骂道:“去你的!”

随即头也不回地朝裴钰挥挥手:“老子要回家,做我的大鸢!”

一些熟悉的声音在周栾耳边响起:

“两只蝴蝶,是梁祝的故事,会不会不吉利啊?”

“本公子百无禁忌,你要是觉得不吉利早说啊,白瞎我这几天工夫。”

.......

“你说,两个人都变成了蝴蝶,算圆满吗?”

“不算吧。”

......

“小葫芦,你想不想到天上看看?”

“天上?我就知道,地上迟早有一天装不下你。”

“你就说想还是不想。”

“要是有机会,自然是想的。”

“好!那我就做一只大鸢出来,带你去天上看。到时候我们同乘,整个京城会变得小如砚台,云彩就在你的脚下。”

......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早有暗示。

凶手会被查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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