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叛逆期

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白虚室道:“那我们随便走走吧。”

“好。”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一片相隔很远,才会看到另一处宅邸,私密性很好,走得再远一点才能看到人群,去到街上,没有喧闹杂乱的小摊小贩,两边是干净整齐的商铺。商铺数量不多,其中多半是酒楼饭馆,还没什么客人,几乎看不到贩售果蔬这种利润低的小本生意,真不知道住这里的人衣食住行都从哪里来。

走的远了,两人又调转方向走回来。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白虚室从来没有主动过过,他今天这样漫步了一个下午,什么也没做,抬头看看夕阳,还是美不胜收。

白虚室和姜蔚琬走到家门口,在不远处的长条石凳上并排坐下,等到天黑了,他们就回家。石凳旁的竹林被风吹着,竹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声,夕阳余晖笼罩着半边天空,透过摇晃的竹叶洒下斑驳的竹影,竹影像形状各异的印花,印在衣服上,印在脸上,生动地摇晃。

两人路上没怎么说话,此时白虚室才开口问道:“十七,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没有。”

“如果没有人要你做事呢。”

“那我就睡觉,发呆。一天就那么长,总会过完的。”

白虚室的身体缺少黑色素,他皮肤是冷白色,瞳孔颜色也浅,他听到这话,转头看着姜蔚琬,瞳孔微颤,阳光照得他的眼睛像琥珀一般:“时间很难熬吧。”

姜蔚琬看出他眼里的关切,反倒安慰起白虚室来,他看着白虚室眼睛,认真地说着:“师兄放心,我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长长久久地活着。”

白虚室对他微笑,温柔的回应他:“嗯。”

“那师兄你呢,想做什么。”

“做我一直以来在做的事,从九岁,到三十岁,到八十岁,然后死去。你觉得呢,这样的人生很无聊吗。”

“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很无聊,做一件无聊的事,不会比做三件无聊的事更无聊。”

白虚室从姜蔚琬身上,看不到一点对生活的热情。这种状态是无从劝慰的,他希望姜蔚琬有一天能有从阴霾中走出来,变得开心快乐,而眼下显然没有这样的人和物能把他彻底拉出来。和姜蔚琬比起来,他的愁云像是无病呻吟。不过愁云就是愁云,它不会因为旁人的愁云更大块而消失。

两人都不再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夕阳下沉。这样好的景色,白虚室想,如果自己能离经叛道一次呢?把腰封鞋袜都脱掉,不管不顾的在这样的夕阳里撒欢疯跑一次,跑累了就坐在地上大哭大笑一场,渴了就抓起一坛酒喝,再找个抗揍的人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这些是他能想到的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他突然想起了裴钰,裴钰是很抗揍。不过像裴钰那样从小和别人打架,惹是生非,有什么便说什么,想到什么便去做,对谁有心思就直接上嘴啃,自己是做不到的。这些单拎出来都不是好孩子的特征,白虚室现在就是突然觉得很想尝试。

等太阳完全落下,今天的最后一缕光消散,白虚室才叩响了新家的大门,因为师父说天黑之前不许回来。

小满哒哒哒地跑过来开门,霎时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小满逢人便夸赞自己的新房间,看见两人回来,喜气洋洋的又要说道一番自己的新房间有多大,床有多舒服,打开窗户飞过来的鸟有多漂亮.....

日子无聊,胜于慌张。

大家皆是无所事事的过了两天,虽说有个房契的事摆在那,但这群人一贯的就是,只要人没事,便没什么好着急的,日子过得还算悠闲。第三天,裴钰乘着马车来请白虚室去自己医馆坐诊。

这里是裴钰的宅子,但他没有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往门前一站,门口守卫替他敲门,等里面人过来开门,裴钰才进去。

小满见来人是裴钰,拘谨的道:“三师兄。”他同裴钰不熟,裴钰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又凶巴巴的,尤其是裴钰的眉毛,很浓,小满看裴钰皱一下眉,就会想逃跑。

裴钰“嗯”了一声便走了,径直去找白虚室。人还未到,先闻其声:“师兄好啊。”

白虚室在屋外的亭子里喝茶,茶没喝几口,就是摆了套茶具在面前,多半时间都在静坐。裴钰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白虚室搁下茶杯道:“裴钰。”

裴钰也走到亭子里坐在,同白虚室面对面:“师兄可让我好等啊。”

“等什么?”

“你答应了要来我的医馆坐诊,忘了?”

白虚室近来心不在焉,不过他没忘,就是没有什么心情做事,裴钰若是不提,能不了了之了也好。

“没忘,不过我近来.....”白虚室想说近来心情不好,但这样似乎显得矫情,便改口道:“我非去不可吗?”

“师兄不白去,一天薪酬一百六十两,食宿我负责,师兄委屈待个十天,我们之间的债务便可一笔勾销。白虚室,你非去不可。”

一天一百六十两,薪酬高到离谱了,就算他是金子做的,往医馆摆一天也不值这么多钱。不过,裴钰愿意开出这个条件就开吧,左右把钱还了,心里安稳些,白虚室实在不想再欠别人什么,大不了以后存钱了,再按市价薪酬把高出的部分还给他就是。

“好,我去。”

裴钰喜悦之情难掩,也不想掩饰,他一把拉住白虚室的胳膊,凑近了直勾勾的盯着他:“现在就走,我算你一整天的工时。”

白虚室心想,裴钰到底是个商人,这么着急把自己这个“药生尘”的活招牌拉去做噱头,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自己被这家店挖了墙角。白虚室不答,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两人出门正遇到孙保光,裴钰现在同他清清白白,白虚室问心无愧,但别人看了未必这样想。白虚室用力把胳膊挣开,正欲向师父辞行,裴钰率先开口:“师父住的还方便吗,可有什么东西要添?”

孙保光耳聪目明,刚才分明看见两人是拉着胳膊走的,心下正疑惑,却被裴钰的话打断了没时间多想,他道:“方便,都好。”

裴钰立即接话:“都好便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师兄最近不回来,我会照顾好,师父无需挂念。”

孙保光看看白虚室,白虚室朝他点头示意,孙保光才道:“好。”

裴钰又悄悄在袖子里拉住白虚室,快速的走了,好像多待一秒白虚室就要反悔。白虚室不想被人看见这样拉拉扯扯,裴钰也绝不会听他警告就放手,两人若是争执推搡起来只会闹出更大动静,便只好被他拉着,快速地从旁人的眼光中走掉。

两人走后,孙保光才想起来,他想添一座炼丹炉的,哎呀!光顾着看他两,把炼丹炉给忘了,难得他主动问,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裴钰和白虚室同乘一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在不宽不窄的小道上前行,哒哒的马蹄声拍着路面,这样简单的声音竟然有点好听。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白虚室明明没什么表情,他不至于一点事情就挂在脸上,在裴钰眼里却看出了他的情绪。白虚室反问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白虚室说这话时,平静又淡漠。裴钰最不喜欢他这个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喜欢看白虚室笑,对谁都有的那种温柔谦和的笑,发自内心的笑,开怀的笑,或者生气握紧拳头的样子,教训他的时候神情严厉的样子。还有自己少有的几个得逞的瞬间,亲到他的时候,他慌乱、气愤、恼羞成怒,以及对从未涉及过的领域的羞涩,加上微不可察的生理上的着迷,而且这种着迷是被自己带起来的。只要自己可以激起白虚室的情绪,快乐的或者不快乐的,裴钰都要,就是不能是淡漠的。

裴钰对赶车的马夫吩咐了一句,马夫立即停下马车。裴钰这边在白虚室疑惑的眼神中拉着他稳稳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到拉车的那匹马旁边,那边马夫已经解开了马与车厢之间的绳结。

此时白虚室才看清,这匹马体型高大,肌肉健硕,血统纯正,深棕色的皮毛油亮顺滑,叫它拉车实在是暴殄天物。

白虚室不明就里,问道:“你想做什么?”

裴钰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翻身上马,从高处向他伸来一只手:“敢上来吗?”

白虚室只犹豫了一瞬,便大大方方地搭上了他的手,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考虑呢,就这么随便裴钰把他带到哪去,会怎么样?

规矩的日子过的太久了,白虚室突然很想尝试这种毫无顾虑的生活。他终于在二十八岁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裴钰打马调转方向,随着骏马的一声嘶鸣便往山林里疾驰,与刚才马车里晃晃悠悠的行驶速度完全不同,这匹马此时才显出它该有速度与力量。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身上被溅到的激扬的水花,擦肩而过的树枝,绚丽的来不及看清的春天里的花,再快一点,更快一点,白虚室来不及看清任何东西,红红绿绿一片,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快要从马上摔下去了,就差一点。眼前和身体传来的感受是颠簸的,惊险的,如梦似幻的。他不能再保持风平浪静了,他惊叫出声,他感叹不止,他在这些刺激里心跳如擂鼓,他想有人与他共鸣这种喧嚣,每次的撞击摇晃都在告诉他,身后的裴钰一直在。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才在错落的山岭尽头到达一处平地停下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早已经不在京城了。人间四月芳菲尽,此处的花草新生,是高原吗?白虚室这样仔细谨慎的人,此时不想问这是哪儿,只一看便知道,这是好地方。

裴钰下马伸手去牵他,白虚室撑着裴钰的胳膊下来,在马上颠簸了太久,站在平地上感觉软绵绵的不平稳。眼前的景色是无数句豪放派诗词的具象,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裴钰。在壮阔的大自然面前,人类会显得很渺小脆弱,套在人身上的框架枷锁,就显得更愚蠢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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