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过夏

两年后。

药生尘医馆门下,站着一位小公子,身着天青色亚麻衣裳,像是汝窑的瓷,一支同色的玻璃种翡翠簪子挽起一半头发别在脑后,露出光洁平坦的额头,主人有意将额间头发悉数收束上去,但他的头发会在情绪混乱之际,被胡乱剪下几缕,这样被自己折腾的层差不齐,难免要落几根短促的杂毛下来。虽然不齐整,但发质极好,油亮垂顺如黑色的缎带一般。

他鼻尖小巧圆润,朱唇微启,露出一点白牙,似玫瑰含雪,单看下半张脸,无疑是个姑娘。再往上看,一双眼睛明明是单眼皮,依然大如杏仁,略微下三白的眼睛使他的眼神看着厌世疏离,加上上挑的眉尾,毛流拱起分明的眉峰,清晰流畅的轮廓,才让他有了男子的俊朗。纵观其人,美得雌雄莫辨。

此人正是姜蔚琬,在面无表情,毫无感情地发驱虫药包。入夏了蚊虫变多,有这个药包挂在床头,便能睡个安稳觉。他只管递到人家手上,什么也不说,别人道谢他也不理人家,王小满则是站在旁边陪着。这种活一个人就够了,但是以姜蔚琬的精神状态来看,大家都默认不能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

小满悄悄在摊子上放了一个木匣子,有钱的谁愿意给就给,没钱也不开口要,一场下来能得二十几枚铜板,再拿出几枚打点姜蔚琬,就算不给姜蔚琬封口费,姜蔚琬也懒得去旁人面前说,但是在小满看来,花了钱收买的总归是安心的。

谁带的孩子像谁,王小满给林精卫带的多,小财迷样子也随了林精卫。小满把剩下的铜板在手里掂了掂,这下够他花好几天了,喜滋滋的帮忙收了摊子。

到医馆闭门时,裴钰准时出现,他站在医馆对面的马车前,负手而立,朝这边看着,满眼都是白虚室,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等着心上人向他走去。

看白虚室和裴钰这样,孙保光心里是五味杂陈。

当时孙保光他们在裴钰的别院里住着,官府审都没审,突然就说查清楚了,房子还给他们,他们可以搬回去住了,孙保光又得收拾收拾小包袱搬家。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回到医馆准备歇下,鞋子都脱了一只了,大徒弟和三徒弟进门,扑通两声,齐齐在他面前跪下。

白虚室道:“师父,我...我要搬出去了,不过师父放心,我白天还是会待在医馆的。我和裴钰,纠缠了这么多年,我想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纠缠下去,不如.....”

白虚室支支吾吾,说不到正题,和师弟搞在一起这种事,叫他怎么开口啊。

“我们要成亲了,希望师父成全。”裴钰倒是干脆,理直气壮。

“你你你,你说什么?!”孙保光两根指头并在一起,对着裴钰一阵指。

白虚室慌忙道:“你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

“你不和我成亲?你要始乱终弃吗?我们都已经....”

白虚室立即捂住他的嘴,裴钰这个不知羞的,不知道要在师父面前说出什么来。

孙保光震惊了:“已经,已经什么?”

裴钰要答话,被白虚室一眼瞪了回去。裴钰腹诽:有什么不能说的,一没偷二没抢,真心实意的,羞什么。

白虚室可不这么想,他一向稳重,这个时候明显见慌,脸红一片,他皮肤很白,稍有点红晕就很明显。

孙保光看两人这样,心里已经明白。小老头坐在床上,眼一闭,腿一蹬:“嗨呀!这,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两个,竟然,这这这,造孽啊!”

白虚室也知道这样不妥,但是已经做出决定了,这一遭迟早要面对的。白虚室对孙保光磕了个头,裴钰也跟着磕一个。

白虚室道:“师父,我们两个加起来,就只有您一个长辈,于情于理,都应告知师父,请师父做主。”

“哎呦,都这样了,我还做什么主啊,我要是不同意,你两能分开吗?”

“不能。”裴钰道。白虚室也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孙保光抻抻袖子,一拍床板:“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为师不懂那些繁文缛节,不会操办,你们两个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得了。”

裴钰道:“师父放心,我们会好好过的。”

白虚室道:“谢师父。”

孙保光身子往床上一歪,手掌垫着脑袋,道:“没事了就出去吧,为师累了,要睡了。”两人便起身退了出去。

孙保光哪里睡得着,这样优秀的大徒弟,被他养成了断袖,一个就算了,他还养出了两个,甚至他养的这两个断袖,还搞到一起去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作为师父,实在是失职。

孙保光闭了半天眼,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索性把被子一掀:“这还睡个屁啊!”

裴钰和白虚室在一起后,白虚室不可能对医馆撒手不管,也不想因为两人的关系改变,而失去自我,裴钰自然是想和白虚室时刻待在一起,但如果这样,白虚室觉得他迟早会被养成笼中鸟。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两年来,白虚室白天待在医馆里,裴钰每天一到医馆闭门就来接人,风雨无阻,执着的很。有时候白虚室也会替他觉得委屈,在他看来,他们两的感情里,怎么说都是裴钰付出的更多,要什么给什么,从无半点怨言。当初就是怕对方和自己在一起受委屈,才一直拒绝他。

见裴钰来,白虚室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裴钰久等了,要快点走过去才行。上了马车,裴钰立即换了一副样子,方才等人的时候,一副矜贵自傲,成熟稳重的样子,现在抱着身边人的胳膊,靠在肩膀上蹭人家脖子,那样高的个子也不耽误他小鸟依人。

姜蔚琬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乘着马车远去,从第一次见到裴钰开始,姜蔚琬就不喜欢他,只要裴钰和白虚室同时出现,姜蔚琬就不受控制的盯着裴钰。从前白虚室和裴钰虽然看起来关系不好,但姜蔚琬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紧密纠缠的气场,那种气场会退避闲杂人等,只留下他们两个,无关是浓情蜜意还是剑拔弩张。

姜蔚琬觉得裴钰迟早会抢走白虚室,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满顺着姜蔚琬的视线看过去,疑惑对姜蔚琬问道:“我一直觉得奇怪,大师兄和三师兄以前都不一起玩的,后来怎么突然就变成好兄弟了?”

姜蔚琬答:“他们好像在恋爱。”

“什么是恋爱?”

“不知道。”

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刚看见雨点,大雨便倾盆似的下了起来,幸好这时医馆里的活都忙完了,大家正好进屋躲雨,可以歇着不出门了,任它外面雨打风吹。这场雨一直持续到夜里,伴着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震得人心发慌。

一阵不同于雷声的轰响传来,是有人在敲门,听动静,说拆门更合适:“在下相国公府次房长孙霍劭钦,恳求孙先生救命!在下相国公府次房长孙霍劭钦,恳求孙先生救命!”

霍劭钦极少在外面报出名号,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亮出身份加个buff终归没错。

孙保光一把年纪,本来就觉少,好不容易睡着,耳朵里突然听进这么一嗓子,又是相国公,又是太医的,给这个宫斗没落家族的老头听得一激灵。而且,这人嗓门真够大的,打着炸雷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孙保光赶紧下床穿衣服,这边小满已经打着伞去把人迎进来了。小满很自觉的,开门,跑腿,迎宾的活儿都是他的。

孙保光这边刚把衣服带子系好,霍劭钦已经带着两个随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先生,我母亲腹痛难耐,呕吐不止,嘴唇指甲青紫,恐危及性命,晚辈恳求先生随我走一趟,救我母亲一命。”说完双手交叠,朝孙保光行了个大开大合的跪拜礼。

“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孙保光说着将霍劭钦拉了起来。

跟朝廷命官扯上关系的,孙保光不免要多留个心眼:“霍公子请恕老朽多问一句,阁下既是相国公府的孙子,母亲病重应当使得太医,何故舍近求远,雨夜来找我?”

霍劭钦快速解释道:“孙先生,我曾在府外生活了几年,他是我的养母,乃是一名普通村妇,用不得太医。听说孙太医后人在此,特来求医。”

“原是如此,前面带路。”孙保光听完便即可拿起药箱出发,小满陪着同行。

到了地方,便见一个妇人躺在塌上。孙保光上前查看,不止嘴唇指甲,连皮肤上都出现了青紫的斑块,人已经脱水昏迷。看症状,确定是食物中毒。

孙保光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丸,取了一颗给那妇人服下,又灌了三大碗水:“一个时辰内便可醒了。”说完拟了张药方:“这一遭上吐下泻很是耗精气,照此方抓药,可固本培元,三日便能恢复。”

霍劭钦郑重道:“多谢孙先生,来人!”

侍者闻言,抬过来一大箱金元宝,每个都有足五十两,小满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金灿灿的晃得他睁不开眼,他使劲瞪大了眼睛过了一把眼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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