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上司的安排

霍劭钦回到医馆,顾不上自己,就开始给姜蔚琬洗衣服。姜蔚琬看他全湿的衣服扒在身上,想也知道有多不舒服,便道:“你的衣服不用换下来吗?”

“这儿又没有我的衣服。要不你的给我穿?”

“我的尺寸你穿不下。”

“那就穿湿的吧,正好也凉快。”

姜蔚琬就不管他了,自己进屋准备洗澡。

霍劭钦这边刚把姜蔚琬的衣服晾上,相国公府的人便到了,一架马车停在医馆大门口。霍劭钦赶紧把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挺了挺身子,身上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这才迎了上去。

小洪是霍伯元身边的,霍劭钦每次见到他,就知道自己该读书学习了。小洪道朝霍劭钦行了一礼,道:“公子,大人召您回去。”

“知道了。”霍劭钦乘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医馆,便放下帘子回相国公府去了。

霍劭钦想,伯父找他无非就是检查课业,汇报近日感想。也真是难为他,早上晨起练武打靶,中午陪养母吃饭,下午来姜蔚琬这边受气,晚上还要点灯熬油念书,每天都很充实呢。

霍伯元正与旁人议事,侍从来报:“大人,劭钦公子到了。”

霍伯元看看与他议事的下属,道:“正好,让他进来。”

霍劭钦进门,朝霍伯元行礼:“伯父。”

霍伯元为两位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侄儿霍劭钦,劭钦,这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成相禹。”

霍劭钦向成相禹颔首:“成翰林。”

成相禹向他回礼:“霍公子有礼了。”

霍伯元转身对成相禹笑道:“对了,任命文书下来的了吗,若是下来了,我可要介绍你为翰林院编修了。”

成相禹道:“回大人,文书还未下,礼部在准备。”

这么年轻的编修?霍劭钦心下感叹,他以为翰林编修都是老学究,起码也得四十岁。

霍伯元道:“好啊,年少有为。入内阁前,我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对那里颇有感情,也格外关注你们这些后辈青年才俊。与你同期进翰林院的侍读里,数你文采最出类拔萃,你那篇关于收复江南的文章我读过,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擢升你为编修也在意料之中。我这侄儿射、御、数尚可,不过文学方面欠佳,你们年纪相仿,平日可以多交流。”

成相禹道:“大人抬爱了,我不过是多识得几个字,有幸得各位大人赏识。我见霍公子气宇轩昂,定有过人之处,就当交个朋友,取长补短了。”

霍劭钦道:“成翰林不必过谦,伯父说的是,日后还请成翰林不吝赐教。”

霍伯元道:“好了,你们年轻人如何相处,我就不管了。劭钦,你考虑一下江南的问题,过几日我要听听你的见解,去送送成翰林吧。”

霍劭钦道:“是。”话毕,霍劭钦和成相禹一起从霍伯元的书房退了出去。

霍劭钦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走着。霍劭钦想,伯父的意思是,要给自己找个良师益友,他果然还是对自己总是往医馆跑的事有所不满,但是由于医馆诸位都没什么错处,所以不能强烈反对,但是也不支持,伯父想让他多跟成相禹这样的人交往。这个成相禹也是倒霉,突然被安排了一个“朋友”,上司安排的朋友能是朋友吗?这怎么相处啊。

霍劭钦把这些话快速在脑子里过一遍,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总不能一路上一句话不说,便找话道:“伯父方才说我们年纪相仿,我今年十九,不知成翰林贵庚?”

成相禹风度翩翩,答道:“二十一,虚长你两岁。”

“我跟着伯父也见过几位编修,但从未见过像成翰林这样年轻的,能同长辈们共事,想来定是才华横溢,见解独到。”

“国家内忧,正是用人之际,否则应该轮不到我。在下也是在院中历练了几年才有今日,不过是老师们不嫌弃我愚笨,才把我留在翰林研学。院中各位老师教会我许多,在下受益匪浅。”

“二十一便在院中有了年头,那成翰林高中之时的年岁,想必更叫人艳羡吧。”

“说来惭愧,第一次参加春闱遗憾落榜,第二次才侥幸登科。”

成相禹第一次科考时,试卷已经答完上交,主考官却突然宣布,江南沦陷各地考生,成绩一律作废。这是防止敌人安排奸细进入朝廷内部。第二次是成相禹在广陵时那位曾任太子少傅的老师为他作保,才叫他能有考试的机会。其他没有太子少傅做老师,做担保的莘莘学子,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进京赶考,在平反叛乱以前,就再无机会了。

能入翰林院的人,第一次就算考不进前三甲,也不至于名落孙山。霍劭钦心有疑虑,但毕竟落榜不是开心事,便没有多问,而是调转话头道:“成翰林对江南问题很有研究?”

“我对江南的情况了解较为细致,因而分析的时候能结合当地实际,仅此而已。霍公子也有兴趣?”成相禹没有说自己是广陵本地人,现下广陵人入朝为官是个敏感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方才也听见了,伯父要听我的见解,既然成翰林有研究,我自然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见谈不上,简单来说,就是武力收复,刻不容缓。自广陵失事以来,迄今已逾七年,沦陷城池几乎就是整个江南,致使苏湖粮仓被占,京杭运河不通,盐茶这样的支柱产业交易瘫痪,我朝经济被拖着停滞不前,甚至建设开销入不敷出。一旦经济垮了,那么民生,军事,就没了保障,若是再拖下去,我担心,届时即使想大动干戈,也无力反击了。”

霍劭钦道:“我朝不出兵,是念在江南宝地恐被战火烧毁,百姓惨受战乱之苦,到时收复,重建,再到恢复昔日繁荣必定投入极大,劳民伤财,故而一直和平劝降。”

“若是江南百姓与京国一条心,和平劝降或许可以成功。可是前两年,江南人民还是群情激奋,奋力出逃,如今已然安于现状,颇有些在反贼的统治下安居乐业的意思。”

“不过两年,为何民心变化如此之大?”

“一来,城外没有吸引力。我朝国力,已现衰微之势。两方边界虽严防死守,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出逃以后的人民生活如何,城内的人总归能听到消息。既然城外不是桃花源,那作为平民百姓,又何必非要冒死出来。二来,城内生活得过且过。人口的数量,是一座城的根本,完颜单想占着江南这块地,就要稳住江南的百姓,想方设法软硬兼施的留住人口,甚至吸纳青壮劳动力,否则地无人种,河无人清,江南再好,也会撂成荒地。第三,十年一代人,等完颜单养出一代新的江南百姓,他们自小就在他的统治之下成长,对于我朝,就更没有民心可言了。”

霍劭钦唏嘘道:“不得民心绝非百姓的错。乱世之中,平民百姓如何做,都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正是。”霍劭钦是过过苦日子的,成相禹是见过百姓如何委曲求全,苟且偷生的,这点两人都赞同。

“若是我朝还不出兵呢?”

“陷入被动,为时晚矣。”

霍劭钦一路将成相禹送至府外,成相禹道:“霍公子留步吧。今日所谈,不过是讲些闲话,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种谈话既可以是文人骚客关心国事,也可以是私论朝政,可大可小,自不必为外人道。

“自然,闲聊罢了。今日匆匆一见,我们改日再叙。”

“一定。”

送走成相禹之后,霍劭钦连日来一直潜心研究江南问题,不仅是为了霍伯元的考问,也是真心忧虑,毕竟这是京国现在最大的祸患。

霍劭钦翻阅了许多资料,包括江南沦陷以后茶马互市的萧条,外销贸易的阻塞,人口劳动力的减少。尤其是十九年前的金门一战后,京国的军事力量外强中干,或许京国不是想和平收复,而是根本无兵可用?这么多年,一直在等新一批的劳动力成长起来?的确,十九年,当年的新生儿如今也到了能上阵杀敌的年岁了。

这太可怕了。完颜单对偌大的京国实力还是有所忌惮,毕竟曾经的确盛极一时,可在这七年中,一旦敌人铤而走险,或者识破了我方的虚张声势,大胆出兵,京国便要大难临头。

除此直观的表现以外,还有一些身边小事的悄然转变,例如宵禁时间提前,小型商户数量减少,百姓服装从颜色和款式上都趋于朴素单调。这些都昭示着京国正在走下坡路。

研究得多了,也让霍劭钦发现一个误区。现在的主流意见,都是认为京国的国力衰败,皆是因为江南问题,似乎这样便能将责任全推给完颜王的狼子野心。官员谈及此问题时,只要同仇敌忾的一顿破口大骂便可,无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必反思改正,损伤自身利益。

不可否认,江南的确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绝不是唯一原因,最根本的,应当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再说直白一点,是皇帝的问题。

霍劭钦这样一个朝堂之外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朝中之人,为什么会看不出来,为什么不整顿吏治。到底是他们根本无心考察这些,还是说知道但不敢也不能说?

霍劭钦生活在京城,虽然小时候日子过的艰苦,但什么时代都有相对的穷人,都有贫富的差距,这不算时代的错,因此他并未把小时候的经历作为评判时代的论据。眼下他衣食无忧,算是动荡时局中比较幸福的那类人,没有机会去直观感受时局有多么紧迫,也因此称不上收复江南的激进派。

凡是有日子过的人,多得是持得过且过的想法,活不烧到自己身上,哪里会替旁人着急。霍劭钦自问不是自扫门前雪的人,但是所处的阶级还是限制了他的眼界,那么居庙堂之高的人,若是不走下高贵的台阶去民间瞧瞧,就是要继续高枕无忧了。

此前听成相禹说出兵收复江南刻不容缓,他并未觉意,现在觉得成相禹说的很对,的确刻不容缓。这个刻不容缓不仅是为了京国的领土完整,寸土必争,更是为了趁早处理完外患以后,铲除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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