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职场新人

在周府的这几天,公子管家叫他“姜葫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勉强应着,其他下人也如此叫他,他却是实在不想应,如此便引得旁人不满。旁人也不是真的因为姜蔚郅不应他们而生气,而是他们需要一个话题,需要一个闲暇时的谈资,哄堂大笑也好,群起而攻之也罢,总是需要这样一个话题来打发他们并不宝贵的时间。

“都是当下人的,端着给谁看呢。”

“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瞧不上咱们呗。”

“新来的都有这几天,且看他怎么挨治吧。”

的确,姜蔚郅不回应,就是不死心的还想留住一点什么。但若是因为那一点不死心惹祸上身,却是不值得的。

姜蔚郅也曾有过伴读的,对伴读的职责自是了解,所以心下觉得这件差事对他来说并不难。但多待了些时日,姜蔚郅才沮丧的发现周栾根本不读书,或者说不读能考官的书。周栾找伴读纯属是因为他不学无术被他父亲禁足,他要有人给自己解闷,要是买漂亮的丫鬟奴婢进府,周聂肯定不同意,只有买伴读才能进得了二公子的院子。

栾树乃是一种乔木,叶子可做燃料,木材可做器具,种子可榨油,花可入药,即无论如何都能为人所用,回报栽树者。但姜蔚郅看周栾这个不成器的样子,显然与他老爹给他起名的初衷背道而驰,因而周聂每每见到这个儿子就要动怒。周聂每回来一趟就要打得周栾三天下不了床,只是周聂并不常在府中,不在的日子里打不着他,便只能禁他足。

也因此,姜蔚郅用不着研墨、整理书籍,说来荒谬,姜蔚郅作为伴读,目前为止都没有跨进过周栾的书房。管事只让他砍柴,烧火,给二公子洗服,铺床,偶尔周栾会叫他捏腿捶背,而且不能直视主人,走路需得低头弯腰。由于姜蔚郅手法不好,力道也不对,捏得并不舒服,周栾便不再使唤他干这个,因而两人也不常见面。

周府并不缺粗使的下人,周栾也有自己专使的侍从春和,如此做只有一个原因,作为下人,不管有意无意,姜蔚郅都表现的太高傲了,需要这些事让他好好适应现在的身份。

而姜蔚琬这边,家里出事以后虽说姜蔚郅一字未提,但姜蔚琬也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毕竟一夜之间流离失所,父亲母亲全都不见了。他变得更加安静乖巧了,来周府的这些日子只是一直躲在房间里,后来适应了一些,会出去在后院走一走,怯生生的,旁人这才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妹妹。

一群闲下来的婆子小厮又有了新把戏,四个人拎起姜蔚琬的四肢,把他荡来荡去,给他喂鸡皮吃,他越是吓得哇哇叫,别人就越是要玩他。只有刘婶看不下去,但她人微言轻,上前劝阻也没人听她的,刘婶就让姜蔚琬跟着自己的儿子出去采药,不待在府里这些人总没有办法欺负他,还能赚点零用钱。

刘婶的儿子是养子,没有正经名字,就叫地瓜,似乎颇具领导才能,他聚集了一帮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孩子们闲暇的时候会一起结伴去山上采药,药贩子从他们手里低价收走,加工以后再卖给药铺。地瓜与姜蔚琬年纪相仿,约莫也就大个两岁,十分聪明伶俐,在那帮孩子们里是个厚道的大哥。

对于刘婶的这个提议,姜蔚郅自是愿意让姜蔚琬去,多动一动,对他身子骨也有好处。

这天,婉婉早早地梳洗好,趴在旁边等着哥哥醒来,姜蔚郅疲惫的睁开睡眼,看着他难得的露出喜悦的神情,道:“婉婉就这么想去吗?”

姜蔚琬用力地点点头,哥哥摸摸他自己梳的有些乱的发髻,笑着说:”去吧。”又把他抱在怀里,把头埋在他小小的肩头:“要平安回来,哥哥只有你了,知道吗?”

“嗯。”婉婉点头,喜悦的神情很快消散了。

“姜蔚琬!姜蔚琬!快出来!姜蔚琬!”

地瓜背着背篓,清早便在周府后院的墙根底下叫唤,嗓门大,音色却哑。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毛头小子。但神奇的是,他除了肤色黑一点,五官竟然是精致的,只是在破旧衣服的包裹和不修边幅的举止下,不太容易被发现。

话音刚落,姜蔚琬便推开了后门,脚步翩翩的出现在他面前:“嘘,我出来了。”

地瓜瞬间收了声。地瓜的小伙伴里面,男孩子居多,女孩子也是常在外面风吹日晒,大大咧咧的和男孩子差不多,突然来个白白净净,像小天鹅一样的人,真叫他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姜蔚琬,你是地瓜吧?”姜蔚琬轻声细语地说着。

“对,是我。”地瓜也跟着轻声细语,不自觉地矜持了起来。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叫地瓜而不好意思。他娘刚捡到他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好名字,就“老孩儿”“肉蛋”“命根子”地叫他,后来发现这娃爱吃地瓜,才终于定下来,反正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脸红了一会儿,地瓜才想起来把手里的背篓和小铲子递给她,路上一边跟他说采药的具体事宜,一边去找芸芸,黑波还有别的小伙伴们会合,加上姜蔚琬一共七个。他们的帮派有个名字,是黑波取的,叫强霸帮,至于老大嘛,黑波是自封的老大,地瓜是除了黑波的意见以外,公认的老大,后来为了帮派和谐,谁也不争这个位置,孩子们就把老大的位置给了收草药的,大家都叫他朱老大。

“采草药多劳多得,朱老大今天要的是紫金龙,他最近都收这个,他说南边儿迟早要打起来,紫金龙止血,到时候肯定特别好卖,能大赚一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初来乍到的嘛,就算挖不了多少,大不了我分你一点儿,你跟我混,很有前途的。”

地瓜在前面自顾自说着,姜蔚琬只听见了”南边“,“打起来”,南边,广陵,他和哥哥的家,当初他们从一片火光里逃出来,哥哥不让他回头,他看不见大火,只觉得很热。

姜蔚琬跟着地瓜他们往山上走,山路难行,姜蔚琬一路上都没有起过放弃的念头。甚至半天下来,姜蔚琬竟然收获颇丰,他看起来弱弱的,挖起坑来却一点也不马虎,哼哧哼哧地挖。姜蔚琬自幼学医,何种药材喜阴,何种喜阳,判断起来自是不在话下,至于紫金龙,最喜欢生长在水沟,草地,竹林这样阴湿的地方。

到了中午,孩子们都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吃了起来,姜蔚琬却没有,刘婶忘了告诉他要待一整天,还要带吃的。这种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一会儿再回来,就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只要别人没看见。

但是地瓜的眼睛在时刻清点人数,这些人是他带来的,他得把这些跟他混的小弟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因而很快便发现了悄咪咪的姜蔚琬。

“今天没什么胃口,这个烙饼你帮我吃一半吧。”地瓜把烙饼掰了一半,递给姜蔚琬,姜蔚琬迟疑了一下,便接了过去:“谢谢你瓜瓜。”

地瓜:”......“

姜蔚琬:“......"

两人都很尴尬,姜蔚琬道:“对不起,我一紧张就.....说错了,我很少和陌生人说话的。”

地瓜:“没事,没事。”

姜蔚琬:“嗯。”

太阳要下山了,地瓜带着小弟们去朱老大那里结算,地瓜这才发现姜蔚琬挖的竟然出乎意料的多,但比起自己和搭档黑波,还是差了一截,毕竟他们才是专业挖草根的。尤其地瓜,不仅小弟多,今天的战绩更是遥遥领先,在姜蔚琬面前挣足了面子,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要是有尾巴,此时能翘到天上去。

但他不知道,婉婉悄悄往他的背篓里放了一些,因为先生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婉婉今天很开心。

第一天:

“哥哥,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地瓜,好像是一种吃的,我没吃过,你知道是什么味道吗?”

..........

“婉婉别担心,哥哥现在也有新朋友,有好多好多新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呐,给你最喜欢的龙眼,我吃不下了,给你留几个。”

第九天:

“哥哥,我觉得黑波好像不太喜欢我,他今天说我在装优雅,还说最讨厌我这样没用又娇气的小姑娘,婉婉很娇气吗?婉婉明明很有用,我挖的紫金龙只比他少一点而已。”

...........

“婉婉,管事今天夸我了,说要给我涨月钱呢,等哥攒一攒给你买簪子。”

第十七天

“今天我挖的紫金龙比黑波还多,因为紫金龙越来越少了,很不好找,他有点不服气,想抢我的,芸芸骂他是小狗,哈哈哈,他们两个差点打起来,还好地瓜把他们拉开了。芸芸还说我的头发好看,让我教她梳头,我说我不会,我的头发都是哥哥帮我梳的。哥哥,你教我怎么梳头发吧,我学会了再教给芸芸。”

...........

“哥哥不累的,只是有点困了,你唱歌给我听吧"

第二十四天

“今天冷了好多,地瓜和黑波都说他娘给他扯了棉花,在做棉衣了,芸芸没有,她说她藏了一些私房钱,最近多采一些山慈姑,再去朱老大那里预支一点,应该就能买一件,我的钱暂时用不到,我说我可以借给她,芸芸不愿意,她说怕还不起。山慈姑长的地方好高,我们都不敢去,只有芸芸敢去。”

.........

“婉婉,早点睡吧。”

第三十三天

“哥哥,婉婉给你捶捶背吧。”

“不用,睡吧。”

姜蔚郅的话越来越少,一开始还能陪姜蔚琬聊聊,宽慰他几句说自己没事,后面就懒得说话了,每天困倦的只想睡觉。姜蔚琬看着哥哥的身形渐渐佝偻了下去,眼神也开始慢慢暗淡。他知道他不能让哥哥开心起来了,哥哥一直在骗人,婉婉开心哥哥就开心的话,也是骗他的。

书房里,周栾穿着篾黄色的锦袍,衣襟半敞,发丝乱七八糟地散在鬓间,松垮的发髻形同虚设,早晨和煦的阳光渐渐变得张扬,穿过院中的那棵栾树,透过窗格,照在他无暇的皮肤上,变得更为闪耀。若是他收起那个故作淫邪的死样子,像现在这样专注地绘制图纸,再一遍遍削磨,调整齿轮刻度,无疑是个美男子。可他一旦扯开一边嘴角,眯起眼睛,即使并不胜券在握也要抬高下巴俯视你,就让人想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过去,在那张脸上留下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可惜,旁人不会看见他醉心机枢的样子,只能看见他平日里那一贯的讨人嫌模样。

周栾被图纸上反射来的阳光照得刺眼,才发觉已经快午时了,该死的计步小车连要安几个齿轮都没想好,他开始心烦意乱起来。而且今日艳阳高照,并不多么冷,哪个缺心眼的把屋里的炭火烧得这么旺,搞得他更加烦躁。

周栾闲下来,把玩着一只葫芦,是买下姜蔚郅那天手上拿的那只,算算日子,该见见他了。他语气轻佻,朝门外吩咐道:“把小葫芦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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