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莎这一堆泄愤的话里隐含的信息量可太多了。
言简辞精准抓住他最在意的点:“血脉里的诅咒?什么意思?”
吴莎刚狞笑着要开口,神鸢殿的正门突然被敲响。
祭司长年迈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平稳正常:“圣子,我进来了。”
吴莎脸色一白,她迅速抓起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将药碗放在托盘上,双手平抬。
女人恶狠狠地看着言简辞,威胁道:“你要是说出去……”
祭司长已经推门进来了,吴莎恢复先前那副毕恭毕敬、谨慎小心的样子,端着托盘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祭司长咳了两声,绕过屏风,看到卧在床上的青年,面露笑容。
“和淼淼相处还算愉快吧?”
这问题属实莫名其妙,言简辞连淼淼是谁都不知道,便也没回答。
不过结合屋内待过的人,这老头指的应该是那个眉清目秀的侍女。
见言简辞没回话,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他调整好表情,重新挂上了和蔼可亲的笑脸。
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和圣子最后确定一遍神鸟祭的流程。
对于这种影响整个埃尔塔文明的大事,他向来严谨,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神鸟祭全程分为五个步骤,分别为【迎吉】【祭礼】【请神】【悦神】【食吉】。圣子只需完成前四个环节即可,最后一个环节由我来主持。”
像是早已烂熟于心,祭司长细细讲述。
神鸟祭启,礼官引圣子乘坐神车,自神鸢殿驾往祭坛。至而降舆,圣子一人登上祭坛。其时,众人皆执酒瓮,各倾涓滴于爵。圣子后举爵而饮,此之谓“迎吉”。
众人献五谷,圣子斟鸠酒,敲钟点香,此之谓“祭礼”。
祭司长执柳枝沾酒,洒在圣子身上,此之谓“请神”。
在“请神”之后,台下众人齐声咏唱请神谣,圣子在台上随歌起舞,取悦神明,此之谓“悦神”。
祭司长执由易燃的松明、艾蒿、蒲草制成的火炬,浸于鸠酒中,再点燃火炬,掷于篝火架中,燃起篝火。众人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坐下来分吃五谷。此之谓“食吉”。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言简辞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而这种诡异感,在傍晚达到了顶峰。
黄昏溶夜,昏鸦归巢。
言简辞正垂眸思索之际,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言简辞这些天遇到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很快听出了是谁。
一只芊芊柔夷抚过屏风,屏风后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鹅蛋脸。眉若春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纤腰袅娜,弱柳扶风。
是祭司长口中的淼淼。
女子扭动腰肢,端着一股媚态,款款走来。身上的香气充盈整个圣女殿,越接近言简辞,那香味越浓郁。
浓郁得让人头晕。
望见床上清醒的青年,淼淼柔声唤了一句。
“夫君。”
言简辞:“……”
言简辞:“……………”
言简辞:“???”
这什么鬼。
言简辞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没烧糊涂啊。
难道是这女孩烧糊涂了?
淼淼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嘴角漾起浅浅梨涡:“夫君,您必须得有一个孩子,才能完成明天的神鸟祭呀。”
她爱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果是圣女的话,需要圣女生下孩子才能进行神鸟祭。但您是圣子,您只要在这里留下神鸟的血脉就可以了。”
“……”
言简辞浑身写满了抗拒,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从这见鬼的圣女殿里逃之夭夭:“为什么要这么做?”
淼淼歪了歪头,温柔一笑,却让言简辞更加警惕。
她说:“因为神鸟祭后,您就消失了呀。”
“我也可以隔十几年过来一次完成你们的神鸟祭。”
言简辞的目标只有查明他身上的谜团,发现真相。
当一切水落石出,昭然大白,他毫不介意隔一段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毕竟他对真相之后的未来还没什么规划。
淼淼看着他,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却让人无端毛骨悚然:“您不会再回来了。”
言简辞刚想问为什么,忽觉那股发烧时的燥热重蹈覆辙,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他的脖颈瞬间漫上能沁出血似的红色。
这似乎和他前几天的发烧不太一样,言简辞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感受到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流失。
真是祸不单行。
言简辞内心愈发烦躁,渐渐难以压下那股无名之火。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立刻意识到了变数是什么。
淼淼身上的香气。
这种香气也能引发高烧?
“……”
日薄西山,埃尔塔人敲锣打鼓,笙歌载舞。
祭司长叩响门扉。
“圣子,该出发了。”
他清楚知道,神鸟祭前的晚上,圣子圣女会做什么。所以没有贸然进入。
“……等下。”屋内,青年的嗓音沙哑,夹杂着几分疲惫。
祭司长露出了然的笑意。
事情已成,他便垂袖地站在一侧,不再开口。
门开了。
老人下意识看过去。
残阳斜照,红衣撞眼。
青年一袭红衣,头戴银冠。
云肩花纹繁复,蓝底金绣,若两只展翅欲出的凤凰,边沿垂着半挂金丝穗。大红为底,盘金绣挑出几朵祥云,云纹流畅如水,游弋似龙。又缀出几只金凤,长长的尾羽绕身盘旋,拖曳至裙摆,栩栩如生。
不知谁给他接了长发,乌黑的长发自银冠中如瀑飞泄,长长的银饰缀在发间,闪着星星点点稀碎的光。
一朵国色天香、妖冶美艳的恣意怒放的牡丹。
青年清凌凌地扫过门旁的祭司长,眼角还泛着潋滟红意,像是刚过情事不久,还没来得及褪下去。
祭司长等了片刻,也不见淼淼出来,想往里看。
言简辞伸出手拦住了他,语气冰冷:“别打扰她。”
祭司长的眼角登时缩出笑纹,他在袖中摸索片刻,套出一方黑绸。
他笑呵呵道:“接下来圣子不需要动,只需站在这里即可。至于您想知道的,我们在神鸟祭之后再谈。”
言简辞轻点了一下头。
黑绸绕过青年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
圣女不可视。
然后,他将一截红绸的尾系在青年的手腕上,另一端牵在自己手中。
“圣子,走吧。”
临行前,言简辞反手轻轻合上了门,将圣女殿中微不可闻的挣扎声和嘴被堵住的呜呜声掩在门后。
“……”
乘上神轿,言简辞不引人注意地按了按太阳穴,在无人看见的黑绸下,眼底流露出隐忍与烦躁。
胸腔内的烈火似的燥热如浪潮般一**席卷而来,彻夜未停。它们积蓄在胸口,烧灼五脏六腑,未曾得到过一丝纾解。
……这次的烧比上一次还难缠。
即使失去了视力,言简辞也能根据出色的方位感判断神轿在向哪里前进,目前行至何处。
一道目光明晃晃地看着他。
祭司长坐在他对面,目光一刻不挪地固定在他身上,唯恐他半路弃车。
渐渐地,耳畔灌入众人的欢声笑语。
神轿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悄然停下。
言简辞听到祭司长衣料窸窣的动静,紧接着祭司长的话响在神轿中:“圣子,我们该下车了。”
祭司长在前方牵着,言简辞在后面走。眼前一片漆黑,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一步步登上台阶,最后停下。
祭司长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白瓷酒盅,杯壁微凉。
很快有人往他手中的酒盅里一点点地倒入温酒。
言简辞事先由祭司长介绍过,知道这是【请吉】的步骤。
参与神鸟祭的埃尔塔人手持一坛酒瓮,每人往圣子手中的酒盅中倒入一点酒液。
酒盅里的水位逐渐上升,祭司长将最后一点补满。
“圣子。”他提醒。
言简辞指尖摩挲了一下杯沿。
这真的不会有人恶意投毒或事先喝过吗?
在祭司长的催促下,言简辞还是仰首,将这一小杯酒灌入口中。
喉结滚动,温热的酒液淌过喉咙,沿途留下一片辛辣。
接下来是【祭礼】。
众人涌上来,献上一盘盘五谷粗粮。
言简辞摩挲着桌面,将祭司长塞进他手中的所谓“鸠酒”淋入五谷中。
接下来是【请神】。
祭司长手持柳枝,叶片沾酒。
一袭红衣的青年跪在蒲团上,面朝祭坛上由木柴堆成的神鸟像。
双手合十,长发垂落,遮住他的侧脸。
周围的埃尔塔人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气氛肃穆庄重。
祭司长站在青年面前,长袖一展,将柳枝上的酒液抖在青年身上。
最重要的一步——【悦神】。
埃尔塔人围聚祭坛,言简辞由人扶着踩上祭坛中央的木圆台。
众人的所有心神牵挂在神鸟祭上,无人在意言简辞动作的迟缓。
言简辞快炸了。
先前那些环节做完,几乎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也许是过分艳丽的红衣掩盖了他的不适。无人注意他面色酡红,快红成一只熟透了的虾。
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言简辞闻到了晒干的草药的味道。那应该是【食吉】要用到的火炬。
烧成浆糊的大脑突然清醒一瞬,一个念头悄然冒出,而后如星火燎原,又像是某个关键节点爆炸,照亮整个网络,势不可挡。
他在这场祭祀中,到底占据什么身份,发挥什么作用?
神鸟祭需要流淌着特殊血脉的圣子圣女,需要精神体是金雕的人。拥有金雕精神体的人能在神鸟祭中作为桥梁,请出神鸟。
【请神】环节顺利结束,便已是请到神鸟的意思了。
可他的精神体并非金雕,又谈何作为桥梁,请神鸟降世?
况且,他身为神鸟降临世间的桥梁,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只能说明,神鸟未必存在。
因为众人都认为他拥有圣女血脉,精神体为金雕,所以无人提出质疑,所以祭祀顺利进行。
真正决定祭祀是否顺利的,是埃尔塔人,不是所谓的神鸟。
如果沿着神明并不存在的角度延伸下去。
真正令埃尔塔人强大的事物是什么?
最后逻辑有点乱,明天会小修一下 。
以防有人误会,本文主角双洁双c[三花猫头]。
这个文明快收尾了,大概后两章就会揭露真相。
感谢观看!!最近更新会比较频繁,因为要写到主角两人冲突的剧情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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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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