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书淮之前稍微向卿远知讨教了一番易容术的要领,则需要对人体结构有相当清楚的认知,对她这种新手来讲,要有模拟对象,照着样子练习易容,才能打好基础。
她眼前晃来晃去的男人就那几个,于是自己照着卿远知的样子整,将杨雁舒照着杜宇的样子弄,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瞬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公子哥。
不过这两人有些较弱,未必能在军营中混开,覃书淮又在嘴角和额头的位置画上些疤痕,下巴上的胡渣不能少。一眼看过去,就是文弱书生中的扛把子。
烹羊宰牛的军功宴,可不比她们往日参加的宴席,宾客们打扮妥当,一举一动尽显文雅和修养,投壶已经算是运动量最大的活动了。
这边大部分人都光着膀子,一脚踏在桌上,一手端酒碗,一手猜拳,唾沫横飞。杨雁舒刚进门,转身就想回去,常年的教育告诉她,这里不是一个女子应该去的地方。
可覃书淮的思想开放不知多少倍,甚至还有些垂涎那八块腹肌,那肱二头肉,啧啧啧。
前夜刚下过雨,军营地上的土粘成一团,地势稍微低洼的,还是一个小泥潭。相扑偏偏就选在这样的地方,兴许光有欢呼声还不够,溅起一身的泥才有气氛。
两个膀大腰粗的人双手架在对方的肩上,看似纹丝不动,其实内里波涛汹涌,一个个咬牙切齿,稍微一松懈,就会被对方狠狠按在泥浆中,最后二者拥抱释怀,主打的就是一起脏。
覃书淮看得起劲,杨雁舒在一旁拉她不动,整个人都倾斜地站着,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如何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们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位于末席,会更自在些。覃书淮好久没有大口吃肉,想当年去川西草原,手撕牛肉的味道还在舌尖停留,到了这边,一开始是没钱买,后来覃善时像个教导主任一般看守,也不敢大口不顾形象。
覃书淮摸摸肚子,今日可算饱了口福了,挽起袖子,拿着桌上一块烤羊排就开始撕扯。吃的油嘴滑舌时,才想起来杨雁舒还在旁边。转过头去,她竟然,用筷子夹棒子骨,都能如此文雅!
覃书淮暗自叹一口气,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区别的。
一女子一袭绿衣,与孟济楚并肩走过。孟济楚嘴里全是宽慰的言语,在军营里,对她成保护姿态,这边应是柳姑娘了。
这柳姑娘面色憔悴,或许本身形容瘦削,走起路娉娉婷婷,弱柳扶风,使人心生怜惜。她却径直走向了覃书淮她们这边,不想太惹人耳目。
杨雁舒的眼睛瞪直了,在柳姑娘坐过来时,也不掩饰内心的不满。
孟济楚看到她这副模样,皱眉道:“你两位何时入的军营,满脸苦涩,还这么瘦,今晚多吃点。”
他还伸手捏了捏杨雁舒的臂膀,拍拍覃书淮的背,长叹一口气,觉得现在的兵,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小底是今年刚入的,沾了指挥使的光,有幸能参加军功宴,感谢指挥使披荆斩棘,日后当拼死保卫家国。”
孟济楚点点头,志向不错,硬件不行,日后可以练出来嘛,“哦,照顾好柳姑娘,有个闪失,为你们是问。”
“喏。”覃书淮恭敬行礼,孟济楚对她们两人毫无察觉,有些小骄傲。
杨雁舒等孟济楚走远,缓缓开口:“柳姑娘兄长的事,兄弟们都有所耳闻,他走的光荣,也望柳姑娘节哀。”
那柳姑娘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有些黯淡。覃书淮不得不佩服杨雁舒的修养,面对自己的情敌,还能如此持重,换做是她,早就撕破脸了。
覃书淮故作打趣道:“不过柳姑娘也不要沉浸在过去的伤痛,如今指挥使对姑娘情深义重,好好生活,才能不愧于兄长啊。”
覃书淮伸手拿酒,顺便在衣袖下抚平杨雁舒撅起的嘴,仍然笑意盈盈地敬柳姑娘。她以不胜酒力推辞,两人将杨雁舒夹在中间,一来二去的,杨雁舒不耐烦,推了两人一把,结束这场闹剧。
柳姑娘没坐稳摔倒在地上,衣袖拂起,露出底下雪白的手腕,还有一道疤痕。这才是孟济楚接她去孟府暂住的原因!
两人都看见了触目惊心的疤,气氛霎时冷了下来,柳姑娘连忙坐起,整理好衣衫,似笑非笑说:
“都在说我踩着哥哥的头,登上了枝头,可是谁问过我的感受。”
覃书淮知道自己的话被误解,连道没有没有。
“我哥哥自幼勤学苦练,因为家境不好,才做了侍卫。在我眼中,他是可以上战场杀敌的勇士。若是可以,我愿意替他去死。”
她眼睛中倒影着月亮,火光微弱地闪,清冷的月色一泻千里。杨雁舒被她的样子吓住,使劲咽下刚喂进嘴里的牛肉。
“我以前是很仰慕指挥使,我也知道是痴心妄想,从来没幻想成真过,如今有机会了,我却不会选择这条路。哥哥是在西夏战死的,我会随军,做一名医士,完成哥哥的愿望。”
杨雁舒愣了神,覃书淮希望柳姑娘的这番言论,能让她也找回自己,一个劲儿鼓掌:“有志气,不愧是汉阳儿女,日后军中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找我俩,一定尽力帮你。”
覃书淮不知道,孟济楚没有看出的破绽,在柳姑娘一个女孩眼里,是多么明显,从杨雁舒看孟济楚的眼神,从她俩扛不住孟济楚的一记手掌。她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别人。
火堆中间烤着全羊,旁边围着酒醉的战士们,拍打胸脯,引吭高歌,歌声凄厉雄壮。
“杀敌虏,复中原。立军功,莫等闲。还我祁连山,满月雕弓向西看。收我焉支山,不破敌军不复返。”
混入军营的好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战况消息。
柳姑娘女儿身不便多待,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覃书淮看到她桌上大把的烤肉没动,索性换了个位子,恰巧听到旁边有人聊下次出征的事。
她举着大骨头,蹲在两个人后面:“什么出征?又要走啊?”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样子,声音却丝毫不减弱,让空了两个位子的杨雁舒听得一清二楚:“那不是嘛,匈奴大举南下,趁着我们刚从西夏回来,在边关侵扰百姓,想趁虚而入。官家下令,乘胜追击,杀杀他们的威风。”
覃书淮啃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官家此时发兵,好多将士还没来得及抱抱自家夫人,又被带走,这怨气不得重啊。”
另一人嘘了一声:“小声些,你看,都在装聋作哑,先快活一阵吧。”
覃书淮深觉皇帝这次的决定,非常不英明,转头去看杨雁舒,却没了踪影。
她听到要还要出征的消息后,立马想去找孟济楚,劝他别走。迷失在人群中后,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小兄弟,让你多吃一会儿,怎么找不到路了?才到军营都这样,你想去哪儿?”
孟济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在火光的背面,隔着帐篷,站在阴暗处。杨雁舒装过头去时,已经泪流满面,着实把孟济楚给吓了一跳。
“济楚哥哥。”
孟济楚这才反映过来,她是谁,慌乱看了一眼周围,把杨雁舒拉到身边。若是被发现郡主家的千金乔装到军营,她的名声就不保了。
“你怎么来了?怎么回事?”孟济楚同杨雁舒一同长大,一向把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当做妹妹疼爱,他不会找她掏鸟窝,挖泥鳅,却能耐着性子陪她写生,看她煎茶。
“你能不能不……能不能管管书淮阿姊,她和我乔装进来,我有点害怕。”
你能不能别走,能不能带上我。
话到嘴边,她还是说不出口,她知道孟济楚一身所追求的,她明白覃书淮所劝导的,她,只是不甘心。
“覃书淮在万州野惯了,还拉上你。我把你送回去,别怕,她人呢?”
孟济楚替杨雁舒擦擦挂在脸上的泪水,本就在脸上涂了几层泥,现在像是刚在泥潭里进行了一番决斗。娇小的女孩,套在冰冷的铠甲里,更显柔弱。
“别说,你这打扮还挺像模像样,就是有点像杜宇,太娇气,覃书淮手段可以呀。”
两人到饭桌前,旁边喝醉的两个士兵急忙站起,他们顶多前年入的营,见了自己的上司,还是怕得要命,挺胸抬头,努力睁开眼睛。
“刚才这儿的人呢?”孟济楚问道。
“他说,这位兄弟是去找您了,他,他就先走了。”
其实覃书淮并不是自愿离开的,而是被卿远知给强迫带走。
卿远知本就是来向孟济楚道个贺。没想到云生却看到了她。
云生以为自己喝了两杯就酔了,揉揉眼睛,“郎君,见鬼了,我好像看见你的弟弟了。”
“胡说八道……”
卿远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哭笑不得,。这人确实和他有几分神似,却又是完全两个人,像是按照他的模样易容的,技艺还不太精湛。
他笑嘻嘻走过去和覃书淮打招呼:“这位小兄弟生的俊俏,不知婚配否啊,从军了,可就再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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