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见面转眼就被双方抛至脑后。整个大一,余仪她们忙着适应新的学校、新的学习方式以及一个新的城市。徐路忙着适应他的新工作——高校教师开篇的几年总是很难,三年非升即走,如果没有成果通过考核,时间一到就要滚蛋。
于是当余仪给他发微信提出想要跟着他做课题的时候,徐路很爽快地答应了。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七月份在家里躺了半个月的余仪突然发现朋友圈里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分享参加比赛、收获奖项的照片,暗戳戳地透露着丁点炫耀的小心思。余仪回头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这一年的照片可以拼拼凑凑出半个北京,她突然觉得有一丝焦虑。
直到那天跟舍友隋妍双排聊天时突然聊到徐路,余仪才想起来这个被自己遗忘已久的本科生导师。
“我想联系徐路试试”,余仪说。
于是趁着等待游戏人物复活,余仪打开手机微信,从好友列表点进徐路的名片,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给徐路设置分组。
“这一年的朋友圈他应该都看到了吧。”
余仪更加焦虑,又退回朋友圈从头开始翻。徐路从没有给她点过赞。
“他会不会觉得我无心学习啊!”
跟徐路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那句“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余仪不忍多看,磕磕绊绊地斟酌好措辞,给徐路发了消息,表示自己想要开始跟着他做课题。然后把手机一扣,开始在床上疯狂蹬腿缓解自己的紧张心情,她怕徐路回复她,更怕徐路不回复,所以根本不敢去看消息提示。
隋妍笑她:“紧张什么,徐路不是连三十都没到吗,不至于那么老古板吧。”
“这么年轻?”
余仪有些惊讶,下意识拿起手机去百度搜索徐路的名字。86年的,今年刚刚30岁。余仪还在感慨,就猝不及防地看见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示。
徐路:“没问题,放假回家了吗?”
余仪深吸一口气,脸因为激动变得微微发红,不可思议道:“我天,徐路回我了。”
“什么什么?他回你什么了?”隋妍在耳机另一端也跟着大呼小叫。
“同意了!但是他问我回家没。”
“不会是想把你抓进明理楼吧?”刘清远吓唬她。明理楼是L大的实验楼,各院系的导师办公室和课题组实验室都在这一栋楼中。
余仪也有点担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徐路是一个PUSH压榨型导师,那岂不是自己主动羊入虎口,但话已经说出口,撒谎没办法圆谎才更糟糕,余仪最终还是选择了如实回复。
“对的徐老师,我回家了。”
与余仪发一条消息需要斟酌、纠结半天不同,徐路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
“好的,问一下其他导师制的同学,约一个明天下午的腾讯会议,我们开一个线上短会讨论一下。”
余仪没心思再打游戏,下了线向其他三个导师制同学转达了徐路的意思。
李苏杭和余仪在一个班,两人相熟,走得也近,二话不说便答应要加入。甚至在余仪等张扬和齐佳妙回复时,就急火火地发来一堆从学长学姐那里要来的竞赛信息资料。
“我看了一下,时间上最合适的就是北京市的这个C类竞赛,九月底交报名材料,十月底决赛,具体流程和内容你可以看看这个链接。”
余仪看过推送内容,剩下两人也回复了消息。张扬转专业去了隔壁经管学院,齐佳妙则是挂科太多,暂时分不出心神去做额外的科研项目。
这是余仪时隔近一年第二次见到徐路。
其实并不需要等到很多年后,仅仅几个月过去,余仪就为当时在线上会议室里的侃侃而谈而感到尴尬,即使徐路当时非常认真且耐心地听完了她所有天马行空、毫无依据的荒诞想法。
“我本科刚开始参加竞赛的时候也想过这些,没关系的。”
一番铺垫后,徐路才提出了当时他正在做的一个海西的课题项目,并从中分出一个子课题交给余仪去推进。
余仪开始天天查读文献,但以她现在的水平,只能看个囫囵大概,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但她并不好意思动辄就去找徐路请教——徐路很忙,她不好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他的工作。于是余仪就拉着李苏杭开始闭门造车,终于在8月初两个人造出来了第一辆“车”,忐忑地发给了徐路。
后来本科毕业余仪整理电脑资料时再一次打开了这份文档,寥寥3页纸,除了内容空洞、行文逻辑毫不通顺的大问题外,最基本要注意的错别字和格式错误也是一大堆。如果这时有学弟学妹把它拿给自己看,余仪一定会疑问这是写的什么垃圾。
徐路当时只回复了一句好的,没再多说。直到三天后,徐路发过来一份word文档,命名还是那个命名,内容却是翻天覆地。原先3页的内容扩充到了11页,余仪颤抖着读完,确认徐路完全是自己重新写了一份材料。
李苏杭虽然很高兴,觉得以徐路的水平完全可以吊打其他参赛队伍,但也被打击到了自信心,骂骂咧咧地对比着看自己到底哪里写得不如徐路。余仪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之前写的三页纸徐路全部删掉了,说明他们做得不好,甚至是毫无可取之处。
思来想去,余仪给徐路发去了消息:“抱歉徐老师,让您费心了。材料我们都读过了,也会对比着找不足,接下来我们一定继续努力,争取做好这个课题。”
徐路之前安慰余仪的话没有作假,他确实也经历过这种什么都不懂、都不会的阶段。但那时候他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浑水摸鱼,心安理得地在导师的荫庇下伸手拿成果。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即使收到那份“垃圾”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重新写了一份材料发给余仪,只是他没想到这个黄鸭子女孩郑重其事地跟他道了歉,还说要好好做,让他少费心。
因此张路回复:“我推给你许老师那边两个师姐的微信,这段时间多看文献,不懂的问我、问她们都行,返校之后也是她们带你们实验,到时候也可以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许老师全名许敬清,是徐路直博期间的大导,现在徐路留校做老师,自然是和他在一个大的课题组。
“徐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余仪想。
八月下旬余仪就回了学校,和李苏杭泡在明理楼学习实验操作,整日跟各种土样、草种打交道。李苏杭包揽了所有的体力活,一有挖土、运土、搬水的活他就抢着干,余仪要帮忙他就坚决不肯:“这又脏又重的,怎么能让你来,我来。”
总不能让李苏杭又出力又动脑,于是余仪也不再跟他争,干脆把电脑带到明理楼,承担起说明书实验部分的补充工作。
九月末,余仪很自信地提交了准备非常充分的初赛材料,她磨了快半个月,徐路这次也只是挑了些小毛病。一个周后,余仪收到通知,他们进了北京市决赛。
时间很紧,只剩下二十天的时间去准备决赛数量更多、要求更加严格的材料,徐路也在海西出差,忙到飞起不说,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基本找不到人。直到决赛路演的前一天下午,徐路从海西启程回京,当天晚上十点余仪和李苏杭终于带着准备好的说明书和PPT杀进了他的办公室大门。
等到所有材料都过了一遍后,已经是晚上11:38。L大晚上有11:30的门禁,宿舍楼也会断电,可标注的问题还有很多需要修改,明天一上午根本来不及。
“徐老师,今晚能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吗?宿舍断电,我们想在这里改完。”余仪和李苏杭一商量,决定占用一下徐路的办公室。
徐路一愣,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他嘱咐道:“不过我得先回家,这是办公室钥匙,你们一定注意安全,也别熬太晚,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早晨四点半,余仪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见李苏杭还在对着电脑“磕头”。
等到早上七点,徐路不放心地提前过来,就看见余仪和李苏杭一人一张桌子睡得昏天黑地。听到声响,李苏杭挣扎起来,半睁着眼一脸懵地问:“谁?”
“我,改得怎么样?”
李苏杭认出来徐路,又一头栽下去,虚弱地抬起手比了一个OK地手势。
张路被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都别在这儿睡了,我带你们去楼下那个“李大娘饺子馆”吃个早饭,回宿舍睡一觉,下午去决赛。”
余仪终于被吵醒了,她直起身子来,一件衣服从她背上滑落到地上。余仪捡起来看了看,是李苏杭那件很难评价的明黄色格子外套,她罩到还赖在桌子上的李苏杭头顶,喊他:“走了,李苏杭。”
那天下午,决赛还算顺利,余仪他们拿到了一个北京市三等奖。徐路开车送两人回了学校,路上他还和李苏杭聊起了天,余仪安安静静地在后排瘫着,没有参与其中。她太累了,所以只是看着徐路的右侧脸出神。
“我们的关系好像突然拉近了很多。”她想。
也正如余仪所想,之后她与徐路不再那么拘谨、疏远,她开始时时流连于明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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