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实的悲伤

广场上的“欢乐”仍在继续,如同一个无法停止的、癫狂的旋转木马。

小丑们不知疲倦地抛接着色彩鲜艳的球体,居民们机械地鼓掌、发出空洞的笑声。只是那笑声之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更加紧绷的恐惧。

刚刚发生的“净化”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虚假欢愉的气球,留下了无声的警告。

那三个玩家几乎被恐惧冻结在原地。

粉发女孩紧紧闭着眼,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野牛额角渗出冷汗,肌肉紧绷,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眼镜男则脸色惨白,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遣站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剧评人。他指尖的【观测之笔】微微发热,“剧本价值”停留在8。刚才那次“净化”提供的“养分”似乎已经吸收完毕。他需要更多的“戏剧冲突”。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最终落在了广场西北角,一栋与其他鲜艳房屋格格不入的建筑上。那房子看起来更旧,墙皮有些剥落,色彩是暗淡的灰蓝色,最奇怪的是,它的窗户都被厚重的黑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在一片强调“阳光”与“快乐”的小镇里,这栋房子显得异常扎眼。

【观测】能力无声启动,淡灰色滤镜覆盖视野。

【地点:被遗忘的画室(?)】

【状态:封闭,隔绝。】

【信息碎片:强烈的‘悲伤’情绪反应被检测到,源头位于此建筑内。该情绪反应与小镇基础能量波动存在异常关联。】

【警告:该区域存在未知规则干扰,观测受到限制。】

被遗忘的画室?强烈的悲伤?与小镇能量关联?

林遣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在一片虚假的欢笑声中,一处真实的“悲伤”,就像沙漠中的泉眼,显得如此珍贵而……诱人。这或许就是揭开这个小镇秘密的关键碎片之一。

他看了一眼广场中心那三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玩家。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他推着清运车,没有直接走向那栋灰蓝色房子,而是绕了一段路,来到了距离玩家们最近的一个黄色“愉悦”回收桶旁,进行例行的、毫无意义的擦拭工作。这个位置,恰好能让那个观察力最强的眼镜男注意到他。

果然,在他看似无意地抬头,目光扫过那栋灰蓝色房子,并微微停顿了刹那之后,眼镜男的视线敏锐地跟了过去。

林遣立刻收回了目光,继续他NPC的工作,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

【清运工小哥在看什么?】

【那栋房子好奇怪啊,黑乎乎的。】

【眼镜仔好像注意到了!】

【难道是什么隐藏线索?】

眼镜男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野牛和粉发女孩,用极其细微的动作示意了一下那栋灰蓝色房子。野牛皱起眉头,粉发女孩也偷偷睁开眼,顺着方向看去。

希望已经播下。种子能否发芽,就看这些“演员”自己的造化了。

林遣不再停留,推着车,仿佛完成了此处的巡查,朝着与那栋房子相反的、小镇更边缘的区域走去。他需要去处理一些真正的“情绪垃圾”。

他来到一个暗灰色的收容装置旁,这里的刻度显示着“25/1000”。他按照工作流程,进行简单的检查和记录。同时,他再次发动了【观测】。

【情绪污染物临时收容装置(编号7)】

【当前收容物:高强度‘绝望’‘怨恨’混合物(主要源自居民玛莎,混合少量广场欢乐日新增污染物)。】

【净化进度:2.1%(缓慢)。】

【泄露速率:0.001单位/小时(微量,对周边环境产生持续性低强度精神压抑效果)。】

【关联规则:……(信息受限)】

信息受限?是因为“剧本价值”不够,还是触及了更深层的规则?林遣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传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绝望的克制。

林遣推车靠近巷口。

巷子深处,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墙角,她把头埋在膝盖里,瘦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身上穿着和其他居民一样的、颜色鲜亮的裙子,但此刻那鲜亮反而衬得她更加可怜。与广场上那些带着标准化微笑的居民不同,她是真实的在哭泣。

而在她身边,漂浮着一些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雾气——那是微弱但真实的“悲伤”情绪逸散。

一个正在真实悲伤的NPC?

林遣没有立刻上前。他再次发动了【观测】。

【居民:??(名称信息被屏蔽)】

【状态:极度悲伤,情绪失控边缘。】

【信息碎片:其悲伤情绪无法被标准系统回收渠道吸收,原因未知。该情绪对当前环境存在微弱‘净化’效果?】

【警告:该单位状态异常,可能触发未知规则反应。】

无法被回收的悲伤?对环境有“净化”效果?

林遣的目光锐利起来。这太不寻常了。在这个一切情绪都被“管理”和“利用”的小镇,一个无法被系统回收,甚至可能对系统制造的“污染”有对抗效果的真实情绪……

他看了一眼自己【观测之笔】的“剧本价值”:8/100。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型。他能否……进行一次微小的“干预”?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验证,为了观察一个“变量”被引入后,剧本会如何发展。

他集中精神,将意念灌注于【观测之笔】,目光锁定在那小女孩身边漂浮的、极其淡薄的灰色悲伤雾气上。

【是否尝试引导/强化该‘悲伤’情绪?需消耗剧本价值:5。成功率:低(受未知规则干扰)。】

消耗一半多的储备,成功率还低。风险很大。

但收益……可能超乎想象。

林遣几乎没有犹豫。他选择了【是】。

一瞬间,他感到指尖的笔微微一沉,仿佛抽走了他部分精神力。同时,他“看”到,那支无形的笔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符号,落向了那团淡薄的灰色雾气。

成功了?失败了?似乎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小女孩依旧在哭泣。

然而,几秒之后,林遣敏锐地注意到,小女孩脚下那一小片地面,颜色似乎……变得正常了一些?不再是那种被过度清洗后的、虚假的干净,而是带上了一点属于真实世界的、细微的尘埃感。而她身边那淡薄的灰色雾气,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也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两个脸上挂着标准笑容的成年居民NPC,如同接收到某种指令,突然出现在了巷口。他们的笑容完美,眼神却冰冷地锁定了蹲在墙角哭泣的小女孩。

“检测到……非标准情绪波动。”其中一个居民用平板的声音说。

“不符合……小镇欢乐准则。”另一个迈步向前,朝着小女孩走去。

“需要……进行情绪矫正。”

小女孩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得通红、布满泪痕的小脸。她看着那两个逼近的、笑容诡异的居民,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瑟瑟发抖地向后缩去。

黑色的、不详的雾气,开始在那两个居民脚下隐隐浮现。

林遣冷静地看着。他的干预,似乎激化了矛盾?

还是说,这本就是剧本的一部分,他的干预只是让这一幕提前上演?

他没有动。他在观察。观察这真实的“悲伤”,在面对系统的“净化”规则时,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

“剧本价值”轻微跳动了一下,从3涨到了4。仅仅是因为旁观了这冲突的升级。

就在那居民的手即将触碰到小女孩的瞬间——

“住手!”

一声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呵斥,从巷口另一端传来。

林遣目光微转。是那个眼镜男!他不知何时脱离了广场上的人群,找到了这里。他脸上依旧带着僵硬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挣扎和……一丝决心。他手里,紧紧攥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根短木棍。

野牛和粉发女孩也跟在他身后,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恐惧与紧张。

他们终究还是被那栋灰蓝色房子吸引,或者说,被逃离广场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所驱动,找到了这里,并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你们……不能这样对她!”眼镜男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但他还是勇敢地拦在了小女孩和那两个居民之间。

那两个居民停下了动作,脑袋齐刷刷地转向眼镜男,脸上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干扰……情绪矫正程序。”一个居民开口。

“违反……互助友爱准则。”另一个向前逼近一步。

黑色的雾气更加浓郁了。

眼镜男额头冷汗直冒,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哭泣的小女孩,又看了一眼身后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同伴,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木棍:

“她只是在哭!这有什么错?!”

【卧槽!眼镜仔雄起了!】

【为了一个NPC小女孩硬刚规则?太冲动了吧!】

【但是好感人啊!这才是人性啊!】

【完了完了,要团灭在这里了吗?】

林遣依旧隐在暗处,面无表情。他看到了眼镜男眼中的恐惧与勇气,看到了野牛和粉发女孩的犹豫与挣扎,也看到了那两个居民NPC脚下愈发浓郁的、代表“净化”规则的黑色雾气。

他看到了剧本正在走向一个激烈的**。

而他,这个幕后唯一的知情者,只是轻轻摩挲着指尖那支再次变得冰凉的【观测之笔】。

真实的悲伤,勇敢的干预,无情的规则……多么精彩的元素。

他很好奇,这场戏,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是勇敢者被规则碾碎?还是……那无法被回收的“悲伤”,能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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