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戎远客(七)

只见一杆西戎的旌旗露出来,其上的雄鹰图腾勇猛锐利,睥睨四方,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随后,使团人马从路口出现,宛若长龙般从山坡后往城门这边行来。

领头于两侧护卫的,正是阿蒙勒和北辰两名将军,乌衡的马车则在前中部,再后面是左丘迹等礼部官员的马车。

众官员皆是松了口气,理理衣襟分列站好,以迎接这位西戎远客。

不过时亭看到了北辰脸上的难言之色,当即心道不妙。

果然,待风尘仆仆的随行人马和迎接的官员们碰头,马车上却没能走下颇有名头的二王子殿下,只有后面马车下来了饱受折磨,两眼乌黑的礼部尚书左丘迹。

北辰翻身下马,过来同时亭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二王子说怕入城时被人刺杀,于是先自己悄默从西门进城了。”

时亭问:“他怎么进去的?”

北辰满脸一言难尽,道:“撒泼无赖,抢了一名礼部官员的路引和马匹。”

时亭:“?”

话音方落,一枚烟花在城内的西市上空炸开。

有官员奇怪道:“近日已下禁燃令,何人这么大胆?”

“是殿下出事了!”

众人尚不及反应,阿蒙勒已经又上了马,疾风般奔向城内,时亭抬手示意门侯放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同北辰带人跟上。

事发突然,着实让人措手不及,随着礼部尚书左丘迹反应过来,喊出一声“快去禀报陛下!”,阿蒙勒与时亭已经带人前后脚赶到了西市。

西市内人群骚动,一片混乱,显然是刚经历了什么变故。

北辰下马,拉住一名大伯:“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伯惶恐不已,直喊:“有人杀人,有人杀人!”

时亭命青鸾卫迅速疏散安抚人群,但并未发现可疑的人,倒是阿蒙勒一到西市,就不停地仰头寻找什么。

需要仰头找的,只能是空中的东西,要么是下一枚烟花,要么是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

时亭策马靠近阿蒙勒,问:“将军可是在找二王子留下的信号?”

阿蒙勒语气急切:“西戎有训养的鹰鸟,殿下也有,但眼下还没找到。”

养鹰?

传闻中的活宝养猛禽吗?那倒真是意外。

“找到了。”

阿蒙勒突然朝东面一指,时亭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保明坊的方向,但并未看到有鹰。

等时亭跟着阿蒙勒带人过去,到了坊口,才发现报信的是只拳头大的仓庚鸟,无辜地朝时亭歪了歪脑袋。

确实是莺,但此“莺”非彼“鹰”。

阿蒙勒用手接住仓庚鸟,取下腿上绑着的小纸笺,看了眼道:“殿下指了两个方向,一北一南,大概是他晕向了,分不清方位,不如时将军往南,我往北。”

时亭不多问,道:“可以,请阿蒙将军带两名青鸾卫,人生地不熟,以免迷路。”

待两人分开行动,时亭走出一段后,想了想,让北辰继续带人往南寻二王子,自己则翻上屋檐,从高处查看异样。

约莫半刻钟后,时亭看到了从广福客栈出来,朝东面疾行的一批杀手,不由微微蹙眉

——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帝都行刺,好多年都没出现过这种稀罕事了。

至于刺杀谁,根本不用多想。

时亭观察了下附近,当即从西北处的房檐下来,从巡查的金吾卫手里拿到马匹,让他去给青鸾卫报信,随即上马疾奔向东,一路尾随杀手。

不出半里,时亭和杀手前后脚赶到了目的地:

位于太平坊和光禄坊之间暗巷。

在方才那批杀手到来之前,已有一批杀手先行赶到,正和西戎的护卫血战,时亭一靠近,便能闻到冲天的血腥气。

刀光剑影中,一道雪亮的锋芒出鞘。

时亭持惊鹤刀杀进去,犹如秋风过境,长驱直入,纵使杀手合力阻杀,竟是众不敌寡。

里侧的杀手头目见状,当即让周围武功更高的杀手来阻拦时亭,同时亲自带人往暗巷深处杀去。

时亭见状,也加快了进攻,血水顺着惊鹤刀不断淌下,未有停留,刀刃始终锋利雪亮。

有杀手看清是时亭,眼中几乎是瞬间被恐惧填满,不禁哆嗦:“血……血菩萨!”

血菩萨。

天生一张慈悲面容,偏是一尊浴血杀神。

时亭一把拽紧那名杀手衣襟,问:“认得我?谁派你来的?”

杀手不回答,突然用剑刺向时亭,时亭动作更快,将其砍杀。

往里拐过一处墙角,时亭终于看到了阿蒙勒,正持刀与杀手厮杀,浑身是血。

他的身后是一座小院,被他死死护着。

时亭没有看到之前派给阿蒙勒的两名青鸾卫,这里也不在西市的北方向,但眼下显然不是问话的时候。

时亭从后腰取下飞羽匣,按动机括,展作弓弩,朝天发出一支鸣镝报信,然后以刀开路,杀到阿蒙勒身边。

时亭:“我已经发了信号,青鸾卫很快就到。”

阿蒙勒低声道:“殿下在院子里面,劳时将军进去保护殿下。”

时亭:“阿蒙将军已经在门口守了些时候了,换我来吧。”

阿蒙勒道:“实不相瞒,殿下怕血,我如今满身是血,还是请时将军进去陪殿下。”

时亭:“……”

怕血,好理由。

不过时亭的衣袍确实没怎么沾血,他出招向来利索,很难沾上大片血迹。

时亭径自进了小院,反手将院门关上。

除了外面打斗声,小院内格外安静,只有风吹榕树叶的沙沙声。

时亭握紧刀柄,警惕观察四周。

榕树后,一道白影悄然出现,裹得分外严实。

抬头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露出来,犀利如刀,像是隐在暗中等候猎物的鹰隼。

待将时亭的身影收入眼底,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弯。

时亭若有所察,猛地回头。

目光相碰的瞬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将锋利敛尽,转而换上茫然和害怕。

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似乎只要稍微吓唬一下,就会当场跑掉。

时亭还注意到,对方在初夏将自己裹在一件雪白的大氅里,脸上也戴有防风的蒙巾,可见身体羸弱到何种田地。

此人应该就是西戎二王子乌衡了。

时亭试着道:“救驾来迟,望二王子海涵。”

时亭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久经沙场的经历告诉他,越是看似无害的人和物,往往带着最为致命的危险。

乌衡没有回答时亭,但却突然行动起来,从榕树后挪出,朝他直奔而来。

时亭手握紧刀柄,打算只要乌衡对他动手,他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制服。

好在,乌衡没有对时亭出手

——但乌衡上来就将他紧紧抱住,一股清苦的药香直接闯入鼻腔,一点道理都不讲。

偏偏乌衡还比时亭要高,所以时亭似乎是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时亭向来不喜旁人凑近,便挣了下。

不过没挣开,一是因为乌衡是病秧子,时亭不敢太用力,还得防止手里刀伤到他,二是乌衡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铆足了劲。

“你们大楚可算来人了啊!吓死我了,不是说咳……咳帝都最安全吗?结果我就逛个街,一个个冲出来就要砍我,那刀晃得我眼睛都疼!”

“我的天,咳……咳不是说大楚人最温柔吗?吓死我了,假的假的,咳……通通是假的我一个病秧子,还要担负两国邦交重任来这,一路吃不好咳……睡不好,我容易吗我?”

时亭想要说话,但这位二王子连珠炮似地炸在耳侧,就连咳嗽都阻止不了他,一点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咳……不过幸好你来了,功夫好,还是个美人,我还以为将军都长得五大三粗呢。”

乌衡说着开始打量起时亭的脸来,像是看到了一件颇为可心的宝物,语气期待问,

“美人,你叫什么?”

乌衡身份特殊,不能冒然动手。

时亭忍了忍,耐着性子道:“在下乃北衙羽林军大将军时亭,还有,刺杀的并一定是大楚人。”

“不信不信,本殿下才不信,咳……”乌衡似乎是过于激动,牵动了肺部,终于是咳得昏天黑地,再不能叨叨。

时亭趁机想要挣开乌衡,但方有动作,就被乌衡抱得更紧。

这时,时亭察觉到危险,抬头朝墙头看去。

只见四面墙头有杀手出现,正往院里翻过来!

“殿下请放开,有杀手追进来了。”时亭提醒乌衡。

乌衡抬头看了一眼,当即又惊得叫了起来:“完了,今天我要死在大楚了!都怪父王,骗我说什么帝都最好玩,结果咳……”

杀手眨眼便到了眼前,时亭没法子,只能将左臂从乌衡怀里抽出来,然后右手将惊鹤刀一抛,左手接住,挥刀便将最先冲过来的杀手手臂斩断。

“血!啊啊啊啊——咳……啊——”

时亭只觉耳朵都要炸了,而乌衡怕得要死,抱得越紧,甚至还矮身将头往他颈窝凑,似乎要给自己找个壳子钻。

“殿下不要怕,在下自会保殿下无恙,还请放开。”

“我不……你明明是要丢下我!我母后说咳……咳……好看的人的话最不可信!”

乌衡眼下根本听不进去半个字,而杀手又都围攻上来,杀意汹涌。

时亭只能不悦地皱着眉,跟拖沙袋一样带着乌衡,别扭地同杀手缠斗。

“血啊,溅我身上了!我咳……”

乌衡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时亭只能安抚:“如果怕血,殿下就闭着眼吧。”

说话间,时亭利索地翻腕挥刀,出招极快,将企图靠近的杀手一刀毙命。

在大楚,没有谁的刀会比时亭快。

突然,三名持弓弩的杀手出现在屋檐上,映入琥珀色的眼眸中。

此时正好时亭是背对这些杀手和乌衡的。

乌衡一边继续喊天喊地,好似怕得不行,一边将眉眼一弯,冲杀手挑衅一笑。

只闻砰的一声巨响,屋檐上的杀手便被提前布置好的炸药炸飞,当场毙命!

时亭回头看了眼,见危机解决,便又回头专心对付起身边的杀手。

不多时,指挥佥事严桐带着青鸾卫赶到。

现场的杀手一见局势已去,皆自刎而死,根本来不及阻止。

明显的死士。

时亭眉头皱得更深。

至于乌衡,依旧死死抱着时亭,将脑袋窝在他颈窝处,就差整个人都堆时亭身上了。

“殿下,可以放开我了。”

时亭闻着鼻间浓厚的药香,提醒乌衡。

“杀手都死了,南衙和青鸾卫也来了。”

乌衡闻言沉默了下,时亭以为他是缓过来了,要松手。

谁知,乌衡竟是抱得更紧,委屈道:“美人是不是又想抛弃我?我咳……我就知道,大楚没人喜欢我的,都巴不得我死了!”

时亭解释:“在下奉命保护殿下,绝无厌恶之意,还有,殿下唤我名讳即可。”

乌衡闻言更伤心了,却好似力气终于用完,将下巴无力地搁到时亭肩头,委屈道:“美人要是实在讨厌我,就把我推开吧,让我倒在这里,死在这里好了。”

时亭:“……”

简直没法交流!

时亭不再同乌衡掰扯,将对方忽视为挂在身上的沙袋,看向严桐,问:“阿蒙勒将军呢?”

严桐道:“回将军的话,他被陛下召走了。”

不待时亭说什么,乌衡又抑郁地开了口:“行刺我的又不是阿蒙勒,问责倒是把他叫去了,大楚果然欺负人。”

时亭无奈道:“殿下不必过于疑虑,对于殿下的到来,陛下极为重视,今日只是意外。”

严桐闻言,赶紧眼神示意手下,于是青鸾卫七嘴八舌地跟着解释:

“是啊,殿下,陛下还特意给你备下昭国园居住呢,那是大楚最好的皇家园林。”

“陛下对妹妹永安公主,也就是殿下的母后,那是极为疼爱的,所以怎么亏待殿下呢?”

“等殿下见了陛下,就会知道陛下有多好了。”

乌衡这次倒是安静,难得听完了。

但是一等听完,便小声跟时亭告状:“都是一群骗子,说得比唱的好听,不过美人你唱的,我喜欢听,多唱唱。”

时亭欲言又止,选择了沉默。

最后,还是乌衡自己抱累了,才不舍地松开时亭。

不过,为了避免“被抛弃”,乌衡非要同时亭牵着手。

时亭上次和人手牵手,恐怕还是五岁那会儿,时志鸿拉着他去打架。

“殿下,这样着实……不成体统。”时亭终于忍无可忍,选择直言。

但显然,乌衡压根儿不觉得丢脸,甚至笑吟吟地凑近,道:“美人不用担心我,我们西戎不讲究这些的。”

时亭:“……”

不是问你介意不介意,是我介意。

许是看出时亭的不耐,乌衡缓缓放下时亭的手,但随即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时亭,好似时亭在欺负他。

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如果忽略他比时亭还高大半个头的话。

时亭显然不想理,便装瞎没看到,等着北辰带人过来送乌衡去昭国园。

乌衡见时亭油盐不进,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随即身体往前栽去。

时亭只得伸手扶住。

乌衡趁机重新握住他的手,语气十分虚弱:“今天实在被吓得厉害,麻烦美人扶我了。”

时亭打量了下乌衡,由于对方裹得实在严实,并不能判断他是不是装的。

“二殿子需要唤太医吗?”时亭问。

乌衡掩帕咳了几声,含笑看着时亭:“美人扶我去坐坐就好。”

时亭看了眼周围,只有不远处屋檐下的石阶可以暂歇,便扶乌衡过去。

乌衡走得很慢,慢到像是时亭扶了一只没长壳的乌龟,不过时亭不急,也不催,陪他这只龟慢慢走。

周围青鸾卫不由感慨,时将军虽然性子淡漠疏离,但照顾人的耐心却是出奇的好,尤其面对二王子这种无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其实时亭并非心平气和,但他一来不想再和乌衡掰扯,二来想趁机一探乌衡的虚实:

趁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亭抚摸着乌衡手掌,想看看有没有习武留下的茧子,并低头注意他的脚步,如果是刻意伪装,是能从脚步看出端倪的。

而这番谨慎试探的样子,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好似一幅铺陈眼前的画卷。

乌衡并不担心时亭发现异样,借着咫尺的距离打量时亭,任他用指腹游走在自己十指间,在蒙巾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时亭一番探查,只得出一个结论:

乌衡的手肤若柔荑,光滑细腻,别说习武,拍是笔都没怎么拿过,还有那虚浮无力的步子,身上没几桩沉疴旧疾都说不过去。

难不成真是位病秧子?

青鸾卫取过旁边草席铺到石阶上,乌衡坐下后,时亭要抽手,却被他用双手握住。

时亭问:“二殿下子这是何意?”

“美人刚刚是在给我把脉吗?”

乌衡语气听起来很是感激,很是坦诚,“但以前大夫说过,我脉象复杂,得多瞧瞧才能看出问题,所以还请美人多替我看看?”

周围青鸾卫听到这儿,皆是一愣,纷纷将目光投向时亭

——之前乌衡对时亭又搂又抱,还可以用害怕来解释,但眼下再这般没脸没皮,简直跟登徒子没两样。

众人不禁感慨,天下纨绔果然都一个样,尤其这位西戎质子,比帝都那群世家子弟更有甚者,起码帝都的纨绔们再混账,也不敢往时大将军面前凑!

时亭的确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了,不过与青鸾卫的想法不同,他总觉得乌衡这幅无赖又无害的模样,只是一张面具。

时亭长身玉立,低头直视乌衡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端倪。

不过很可惜,对方的面具戴的很妥帖,他暂时瞧不出异样。

片刻后,时亭趁其不备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道:“时某医术不佳,就不贻误二王子病情了。”

“表哥!”

“公子!”

这时,时志鸿和北辰到了,时亭看见救兵,松了口气。

乌衡抬头看向门口,顿时如临大敌:“这是谁?不会是来抓我走的吧!”

时亭解释:“这是大理寺少卿,时志鸿时大人,来此是为了调查刺杀。”

乌衡当即炸毛,赶紧爬起来躲到时亭身后:“大理寺咳……我知道,话本子里写了,那是你们大楚专门扒皮抽筋的地方!”

时志鸿一眼猜到乌衡身份,先是在心里感慨句表哥受苦了,然后三两步上前,企图扶开乌衡:“在下奉旨来请时将军调查刺杀案,还请殿下放手,然后随北将军去昭国园早早歇息!”

乌衡哪里肯?赶紧抱住时亭的胳膊,并声明:“除了美人将军,我谁都不信!”

时志鸿见他这般,急着喊了句“放开我表哥”,便上手要将乌衡拉开,乌衡当即喊了声“大理寺少卿杀人了”,死死缠住时亭。

拉扯间,乌衡凭着身高优势将时志鸿的官帽一把薅下扔了出去,时志鸿目瞪口呆地看着乌衡,气得不行,但偏又不能对乌衡打骂,只得披头散发着拉乌衡。

“请殿下放开!我们马上要去查案,不可耽搁!”

“不放,咳……就不放,我不会去大理寺的,别想扒我的皮。”

“大理寺不扒人皮!而且不是去大理寺,是去昭国园,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又身体抱恙,还是……”

话未完,乌衡突然滞住,当场晕死过去。

——时亭出其不意,一手刀劈在他后颈,然后将人接住。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时志鸿惊讶:“表哥,你……”

时亭理了理被乌衡扯歪的衣襟,道:“当街刺杀邦国质子,帝都好多年没发生这样的事了,调查要紧,事后我再同殿下赔罪。”

这场刺杀发生得太突然,又组织有序,兹事重大,显然是蓄谋已久,若是不及时排查,明日不知有多少线索会被抹除干净。

时亭让北辰亲自护送乌衡去昭国园,自己和时志鸿去广福客栈搜查,并让严桐去户部调广福客栈相关的登录文书。

*

时近傍晚,城西长街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

一名卖菜的大爷推着他堆满竹筐的独轮车,挤在人群里慢慢往南走,看起来举步维艰。

北辰正好带着人马要过去,望见街口的人山人海时,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马车。

马车内正是被时亭劈晕的乌衡,因考虑到他是实打实的病秧子,北辰一路小心翼翼,时不时就提醒车夫驾车稳当些。

突然,也不知谁踩了这老伯一脚,老伯连人带车翻了出去,一车的竹筐啊,萝卜白菜啊,就这么滚了满地,旁边的好几个人被车撞倒,又有人踩在萝卜上摔出去,场面迅速混乱起来,将本就接肩摩踵的道路彻底堵塞住。

北辰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前面路口堵住了,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派了属下去查看情况。

马车周围负责看守的兵士迅速背靠马车,警惕四周情况,以免发生意外。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从旁边屋檐悄无声息地落下,马车后门则打开一条缝让他进去了。

片刻后,一道玄色身影趁兵士没注意,直接从马车后门出来,一跃上了屋檐,消失在暮色之中。

“回将军,是一名大爷摔倒引起了骚动,卑职已帮忙疏通道路。”

属下回来后,不多时道路便恢复通行。

北辰点头,不放心地退到马车旁,掀开车帘检查,发现二王子还躺在里面,才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一名着玄衣戴帷帽的男子,在一众迎客声中,走进了帝都最大的酒楼,白云楼。

“来半杯桃花酿,还要醉人,不醉人,本公子可不给钱。”玄衣男子走到掌柜面前。

掌柜闻言抬头,道:“半杯哪里够醉人的?公子说笑了,怕是一百坛才好。”

玄衣男子道:“那便来一千坛。”

掌柜笑了笑,引玄衣男子去了二楼,绕过好几处走廊,到了一间较为僻静的雅间,然后在门上扣了三下,随即离开。

门从里面打来,玄衣男子走进去,摘了帷帽。

里面等候多时的一男一女上前,对他行了西戎臣礼。

玄衣男子正是乌衡,但却没有半点白日里的病弱和怯懦。

“好久不见了,两位。”

乌衡琥珀色的眸子一弯,笑得和颜悦色。

下一刻,乌衡却突然上前,快如迅雷,抽出男子腰间佩刀,男子还不及反应,便被乌衡一刀斩下头颅。

血溅三尺,乌衡眼都没眨一下。

女子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当即起身要跑,但乌衡头也没回,抬手便将刀向后掷出。

噗地一声,女子被刀刃穿透心口,倒在地上。

乌衡堪堪走到桌案前坐下,也不顾满室血腥,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过了会儿,阿蒙勒赶到,对于房内血腥场景见怪不怪,上前跪拜行礼,道:“末将无能,没有及时发现他们是双面间谍,让殿下亲自动了手。”

乌衡指腹缓缓划过杯沿,道:“无妨,北狄和大楚都不是省油的灯,况且我也被耽搁了。”

阿蒙勒问:“殿下是说时亭时将军?”

乌衡将茶水一口饮尽,挑眉笑道:“是啊,正是他。”

“不过嘛,不是他耽搁我,而是我故意耽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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